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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灵魂脱壳 ...

  •   青蛇靠在飘窗回了一会儿神,稀薄的日光透过阴翳低沉的云层,让他的眸子格外幽黑。
      躲开小区周围各种封闭的关卡,聪明的青蛇逐渐摸透了早晚出行的规律。
      吴青每天在小县城转悠着填饱肚子,几乎逛遍了大大小小的酒店饭馆,胡吃海塞了几个月,青蛇冬眠后削进去的腮帮子才稍微鼓回来了一些,却依旧身形瘦长。
      有几个小店的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因为百业萧条里,门可罗雀顾客寥寥,只有他时不时登门,哪怕入不敷出也好歹给了他们一丝丝想要维持下去的勇气。
      看着新闻里起伏不定的阴阳数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永远是乱世中的不二生存法则。
      吴青吃东西飞快,也不忘了最后打包剩菜剩饭回去喂狗。不过,青蛇那点积蓄并不能支撑多久,更何况,房东也以疫情为借口提升了房租。
      “您再给我便宜一些呗,我都住这么久了。”吴青在电话里好言好语,几乎快给人跪下了,对方却愈发蹬鼻子上脸起来。
      “要住就住,不住就卷铺盖走人。”
      大概房东的狮子大开口让他无语,可吴青的银行卡里只有4位数了,再支付两次就彻底坐吃山空。
      “怎么办,我们要风餐露宿吗?”吴青咬了咬牙,后槽牙咯噔作响。
      “青蛇,你要是能少吃点东西,或者别那么慷慨给早点店那个怀孕的老板娘就好了。2只烧饼收你15元人民币,你眼睛不眨就给人家了,真是傻呀。现在好了,沦落到没钱交房租。”大鹏咬着最后一粒狗粮,吸着空气,语气颇为不满。
      “去去去,我少你一口吃的了吗,在这里乱说。就算不给人家那么多,我们现在也没有收入来源啊,给不给那个老板娘那么多钱有什么区别。不够交房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青蛇掐腰看着远方的天空,从大清早起,小县城那个西北角落的黑烟囱就冒烟好久了。
      听着新闻里遮遮掩掩、不明就里的每日数字,青蛇忽然灵机一动。
      “要不我去火葬场工作?听说工资挺丰厚的。再说,我根本不怕。”
      “得了吧。馊主意,我可不会随你去。”
      大鹏嗷呜了两声,就差对着青蛇呲牙了。
      “我们都是千年的老妖怪了,去那里赚钱,简直再合适不过。”
      “赚钱?我看你是又饿了。真该死啊。”狗子继续说。
      青蛇的执行力向来很强,因为他永远听凭内心行动,就算狗子一个劲儿劝退但却没有其他强有力的理由说服他不去,他是定然要去的。
      火葬场的临时工招聘是常年张贴的。
      果不其然,殡仪馆办事大厅窗口摆放的立牌上,招聘启事的那张粉红色A4纸张都晒得边缘泛黄了,也没有更换过。
      吴青提了要求。
      很快地,一个老师傅领着他见了见领导,又让吴青简单填了几张表,接着就跟他明确了工作内容——白天做工打下手,外加值夜班。
      老师傅说让他轮流晚上值班,他大咧咧地表示“值夜班也就是小意思”,老师傅长着一副核桃样的肿泡眼,眼袋和眼球一样大,中间眯着一道细细的缝,他躲在缝里看人。他见多了大场面,对于每个敢来此处赚快钱的年轻人都非比寻常。
      老江湖深知三教九流各有故事,不知底细来历,也最好不要问询太多。说实话,做他们这一行,碰上什么背负人命的亡命之徒,什么赌棍躲债之类的临时在这打工,一点都不稀奇。
      “胡老师,值夜班的时候,我想带着它,给我壮壮胆。好吗?”
      吴青对着狗子努了努嘴,大鹏故作乖巧地歪了一下头,对着老师傅咧嘴笑了。
      胡师傅的黑眼珠轻轻摇晃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说:“你随意。”
      二话不说,吴青即刻就签了合同。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明灯四亮,夜色从四面八方侵扰进来,那灯光还是随着闹钟的走针,开始显得晦涩起来。
      “说你笨吧,又不是很笨。那个胡师傅人还挺好嘞。”睡了很久的狗子醒来,有了动静,他打着哈欠说。
      白天里繁忙的办公室都没人了。狗子从第一天起,就随着他值夜班了。
      “干什么哭了?”狗子趴在他桌子对面已无人办公的桌面上,睡了一觉后,抬起头问。
      “就是觉得很空虚。想起陈优了。”
      青蛇睁着眼睛,空空地流泪,感觉他更像是坐着发呆,掉眼泪的模样也是木木的,像灵魂脱壳了似的,只有眼底的悲伤蕴成了一处深渊,倒是看不出五官有多扭曲痛苦。
      “好可惜,她已消散。不入轮回,就没有来世。本来就不该存在,此时便无处寻觅。”
      “你还说,白蛇现在也跟我躲猫猫呢。难顶。”
      吴青本来用一侧手肘撑着脑袋,此时换了一只胳膊,脸上依然是木头人一样的漠然,眼泪像小珍珠一样,依然在无情地掉着。
      “你这样不太对劲啊,才第一天值夜班,就开始魔怔了。不会是中邪了吧?”
      “之前我躺在陈优的墓地上仰望星空也没事儿,现在这灯火通明地,我能有什么事儿。”
      吴青的语气异常缓慢,而且听着很反常,他有可能说话结巴,却从来不会用这种拖泥带水的腔调。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狗子像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异样一样,“噌”地一下从桌子上弹起来了。
      与此同时,青蛇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不仅目光越发呆滞,突然整个人变得一动不动。头顶的灯泡不详地吱呀作响,频闪了几下后,灯芯烧坏的爆破声后,一切都静得可怕。
      漆黑的窗外,忽然自虚空中扑过来无数呼啸的人影,以畸形乖张的姿势撞在每一扇玻璃上,化成一团黑气,朝着呆坐的青蛇袭来。
      黑雾裹挟着风暴,渐渐让青蛇的身体不受掌控,动弹不得。
      “青蛇!你醒醒!!快醒醒!!!”大鹏站在桌子上,对着周围狂吠起来,想要吓退那些不知名的黑雾。
      可它的咆哮,根本没办法阻挡那些在黑暗的室内积聚成团的黑雾。
      这似曾相识的场面,正是那条紫龙把青蛇的无名指切下后,想要占据他的身体时候的情形。
      他的神识又掉进了蔓延无边的黑色龙卷风里,在他神识不停下坠的过程里,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掌控。
      “青蛇!吴青,你醒醒,千万别听他的蛊惑!——你醒醒,不然你会因忘记呼吸窒息而死的。”
      狗子说出这话来,也觉得好笑。
      但它又实在不懂应该怎么呼唤他醒过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叫,干着急。
      大鹏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但狗子的声音已被吸入他身体的黑色雾风全部隔绝,微弱地像狂风中落叶剥离树枝的声响。
      另一头,他的神识已经落地,没有了被撕裂拉扯的感觉,感受到的却是全然的安宁与平和。
      站在龙卷风的底部,他看见了陈优在远处,冲着他招手微笑。
      “吴青……”
      小优的声音悠悠地飘荡过来,像是自无穷的虚空中来,仿佛有几千几万个分身的重影那样,无限自我复制的声音,一齐发声。
      “你,你是陈优的魂魄吗?”吴青顶着肆虐的狂风,无法分辨陈优说话声音的方向。
      “小青,我被锁在虚空之中,快来救救我,救救我……”
      陈优的语气,像极了曾经那个对他哭泣求饶的许仙,像极了他爱过也杀过的全部凡人的声音。
      “不对,你已经烟消云散了,我看着你在我怀里离去的,我给你办理器官捐赠的,为什么要出来骗我?”
      “你救我出来,我就告诉你白蛇的所在。”
      “不,你是那条紫龙。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要伪装成陈优的模样,让我心生不安?”
      “不,我不是那条紫龙。我就是陈优。还是许仙。更是这1000年间所有你爱过又殒命的情人。当然,只要你想,我也可以是白蛇——白玉贞。”
      “紫龙,你别再骗我。”吴青的神识开始在狂风里晕头转向,两眼一阵昏黑。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弱,内心的恐惧却有增无减,那再现的噩梦般被吞噬的感觉,更加让他惊恐无措。
      上一次,他尚且有法力可以支撑。
      可接下来,他是纯粹的凡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大鹏在外面急得咬他的肩膀,又怕用力再给他添了新伤口,不敢下狠嘴,只能左右来回跳着狂吠,试图震醒他。
      只见那些黑风疯狂地钻进青蛇的体内,吴青越发毫无反应。
      青蛇的呼吸也逐渐停了下来。狗子隔着空气,都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已经越来越慢,急得用爪子扒拉他,吴青仍旧是泥塑木雕一般,纹丝不动。
      “小青,你来啊……”
      离奇的是,明明被恐惧占据,却偏要上前去一探究竟。
      青蛇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进,却看见陈优站在一堆橙色光芒摇曳的恶业花的中央,眼神无助地瞅着自己。
      “我不想被困在这里。我本来就不该消失。是我陪了你1000多年,心甘情愿被你杀了一次又一次,可那个时候,白蛇又在哪里呢?他在哪里呢?哦,他在雷峰塔下,生死未卜。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你,从来都没在乎过,他被压在雷峰塔下,那都是自找的!”那个貌似陈优的邪恶东西深情表白着。
      青蛇□□上呼吸暂停的缺氧让他的身体濒临险境,更是拼命挤压着他神识世界里仅存的思考空间。
      这个“陈优”倾情哭诉着,青蛇骤然间想起陈优生前对他的好,吴青看着她,心有不忍。
      现在青蛇脑子里没了理性判断,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最深处的欲念和最隐秘的执念。
      恍惚间,那个对着他说话的“陈优”忽然水波一样地变了一副面孔和躯体,变成了白玉贞的模样。
      “小青,你快救救我,把我救出来,从雷峰塔里救出来,我就能跟你长相厮守了。”这下,是白蛇对着他伸手,用他最亲切熟悉的音色同他说话。
      看见白玉贞那对渴望的眸子,吴青再也无法无动于衷。
      他的脚鬼使神差地踏进了花海里,那些细软鲜活的蕊儿开始纷纷贴住他的裤脚和肌肤,慢慢攀爬着他的脚踝,越长越长。
      他一边挣扎挪动,又一边拼命抗拒。
      他的神识尚存,只知道对方那个会变脸的玩意儿,绝对不是陈优,也不是白蛇。
      “青蛇!醒醒啊!快醒醒!”
      大鹏的嗓子已经吼叫地快干了。吴青已经呼吸停止若久了,情况十万火急,他终于想起了咬住吴青的断指,或许能让他痛得醒过来。
      这边狗子一嘴咬了下去,那边吴青的神识忽然痛得摔倒在地。
      可他那痛完全不是因为大鹏在咬他的断指,而是因为恶业花的花蕊,已经抓紧了他,无数根细细的丝线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肤里,要把他拖到前面那个“白玉贞”的跟前。
      青蛇越扭动抗拒,那些花蕊长过来扎进他身上的就越多。
      “小青,你为什么不救我,你想看让我化成一滩水吗?”“白蛇”对着他泪落如雨,窒息中的青蛇已经快要绝望,但他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挣扎。
      吴青深陷花海的掌控,他神识的内心明白又清晰,对方是个陷阱,却深信现在被恶业辖制,为时已晚。
      恐怕自己就要堪堪以人形断指的残躯死去,真不甘心——真正的白玉贞,不知在何方,他注定无以再见。
      大鹏一看咬青蛇断指也没反应,忽然想起王姐最后一次跟青蛇见面时,她曾在他的额头吻下了佛印,还在他的手心画下日月莲花符咒。
      狗子忽然开了窍,他这个护法没白当。
      大鹏弓起身体,拼命顶起吴青千斤重的手心,让他的手心的符咒碰到了佛印。
      忽然日月莲花符咒现出形状,绽出光芒,而王姐吻在青蛇额头正中那个佛印骤然间照亮了全世界!
      “唰”地一下,大鹏的狗眼,已被白光亮瞎。
      所有的黑气消失,外头天朗气清,仿佛从未存在过异样。
      下一秒,原本停电的房间忽然灯芯回闪,一下子灯火通明,吴青则忽然有了声响,重重地摔倒在桌子上,大口喘气,咳嗽不止。
      吴青的神识终于回到身体里去了,开始大口补偿式呼吸了。
      “好险好险!青蛇你还好吧?!”狗子高兴地满屋子跳来跳去,甩着尾巴。
      “咳咳咳……”
      那情形就好像溺水的人被人救上岸以后,涕泗横流地喘气的样子。
      “不行了,痛死我了。大鹏你咬得可真狠。”吴青掰着自己淤青的肩膀,又攥着自己的断指,真是疼得生不如死。
      吴青真的纳闷,那条紫龙,到底为何还能继续纠缠他。
      陈优,是否还真地存在。
      为什么那条祸龙就偏偏选中了他,青蛇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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