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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似是而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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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等吴青带着狗子经过二次翻墙跳进别人家的时候,蹲坐在窗外负责站岗放哨的大鹏就不是很乐意了。
“你看看你想的这个馊主意。”狗子不满地说。
青蛇赶忙举起一根食指,示意它噤声。昏暗中,只有狗子的眼睛反射着小区外面街道上暗弱亮起的灯光。
暮已深蓝,屋内的小女孩,正用肉乎乎的小手搬来一只老榆木凳子,站上去,踮起脚来,熟练地扭了大门的反锁。
5岁的小姑娘再一次目送着她妈妈这次匆匆回家后出门去了。她妈妈是个护士,医院轮班的压力很大,为了不感染家人,只能尽量少回家。
吴青跳下窗户触地时轻无声响,就像一条蛇优雅地高低穿梭在树枝和泥土之间,静静地伏在阴暗之处,很难被发现。他摸索着反手拉开抽屉,才扯了一下,就听到身后小女孩“嘿嘿”一笑的声音轻灵地飘来。
“小哥哥,你是进来偷东西的么?”
吴青第二次尝试的手在半空中悬停住了,闻声后,他怔怔地回过了头来。
看到卧室门口处那个穿着蛋黄色花边小裙子还扎了两只辫子的小姑娘,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地说:“呃……”
“你是不是像电视上那些人一样,缺吃的?”
“不、不是……”
“那你想偷东西,可我家里,什么也没有。”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也不发懵也不后退,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
“我不要吃的。小姑娘,你家有没有钱,我只想要钱。”吴青恳切地说。
“钱没有,你就是个坏人。”小女孩正义地抬起头,刻意提高了声调说。
就在小女孩刚要张嘴尖叫的瞬间,吴青一个火箭步冲了上去,用宽大的手掌捂盖住了小女孩的嘴。
结果小女孩很聪明,一口咬在了吴青左手大拇指内侧的虎口上。
尖叫声顿时从吴青的手掌里漏了出来。
同时,青蛇疼得天旋地转。虽然小女孩的乳牙细小,但是虎口处皮薄,几下已经被咬出血了。生性顽固的吴青仍旧没松开小女孩,而小女孩也同样没松口。
本来在窗外观察形势的狗子见情况不妙,立刻跳进了屋里,用力咬住小女孩的发辫,试图将她从吴青的大拇指根处拉扯开来。
这下更要命了,吴青虎口上渗出的血液在撕扯下淅淅沥沥地滴到了地板上。
“狗子,你快想想办法啊!”吴青压着嗓子朝大鹏吼。
“呜。”小女孩咬定青山不放松,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无奈吴青又不想伤害她,只能无计可施,任凭她咬着。
“啊……”
现在,青蛇他是肩膀疼,右手疼,左手疼,耳朵疼,口干又舌燥,头晕又恶心,浑身软酸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熨帖,到处都在难受。
吴青本是疼得龇牙咧嘴,心里感慨着一路下来,没有任何法力的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已没少受罪;此刻面对一个无辜天真的幼童,自己只能这么窝囊又无能地沦落到只能偷别人家的钱,还被个弱小的小姑娘奋力抵抗,又想到接下来还要如此这般继续煎熬99年,他就忍不住悲从中来,干脆也扯起了嗓子,放声哭嚎起来。
青蛇脸上顿时挂起哗哗流的泪两行,就像水龙头拧开的自来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小姑娘,你、你别咬了。我不要你的钱了!!!”吴青委屈地求饶哭道,便松开了小姑娘。
他哀嚎的声量越来越大,吴直至哭嚎充盈回荡在了这个面积狭小的二居房里。
此刻,他终于把对面那个满嘴淌血像头小野兽一样拼尽全力撕咬入侵者的小姑娘,给吓傻了。
在冲头的血腥味之下,趁着小女孩有了些许迟疑的几秒,大鹏突然更加发力地扯住她的小辫子,生拉硬拽地她头痛了。对方毕竟年纪小,力量不敌佛祖变成狗身的护法,忽然间她就一个咕噜脚底打拌,摔了跤,滑倒在滴了吴青血滴的地板上。
那个小女孩乍见了陌生人闯入不仅不胆怯,还有咬人的勇气,此刻却因为怕狗畏缩了起来。
因为那只狗很巨大,狗嘴全部张开的时候,比她的小脑袋都大——她被满脸凶恶、对着她低吼的狗狗吓得跳上了床,紧靠着床头,抱起大大的枕头保护着自己,不停地拍打着大鹏面前的空气,一下又一下地,让那只大狗不要靠前来。
小女孩的身高也就比枕头高不了一点,因而抱着枕头击打狗子的小身躯还在摇摇晃晃地很笨拙,而大鹏也就稍稍显露凶相吓唬吓唬她,不让她再继续去发疯咬青蛇罢了。
就在小女孩和大狗之间以实力胶着,隔空“打架”期间,吴青的哭嚎声慢慢地从高峰降落,平稳地变成了低声抽泣。
“小哥哥,你把大狗牵走!现在就带着它离开这里!!”小女孩的嘴上还残留着吴青的血沫子,可她顾不上了。
吴青噙着眼泪,拨开两行泪帘,在泪眼朦胧地摊开两只手,看着十根手指之间,到处都是伤口和淤青,伤痕累累的样子,竟然斑驳地很好看。
“老子的手啊……”青蛇虚弱地靠在刚才他要偷钱的桌子旁,坐在地上,狠狠地咬着牙,哭得整个人的情绪也黏黏糊糊地。
他没了法力,更没了缚鸡之力,本来就勉强撑着不是他原本形态的人的肉身,愈合的时间也不似常人,只会更加漫长。
他不知道——那些新伤口,会不会跟断指一样,永远都好不了。
青蛇起身,看着满床满地都蹭上了这一点儿那一点儿的血迹,估摸着,她妈妈下次回家后肯定是会被这“案发”场面吓死的。
吴青很赞赏小女孩的勇猛。小孩子在天性里都是些跟他一样无所畏惧的小魔鬼。
人总是越长大越胆小,在加速流逝的时光里越来越恐惧大限逼近而来的那一刻。死亡是个由远及近逼近众生的孤僻追随者,又像个变态的单相思患者,时刻都渴望得到陪伴,可人们在年轻的时候,总时刻保有的关怀、朋友的关照、事业的追逐、爱的陪伴,而随着个体生命力逐渐凋零,记忆慢慢成为过去的回忆,影子的逼近就能使人生旅途中那些福祸的色彩,悲欢的感受消失殆尽;直到它清晰地走到面前,袭面而来,由不得人不得不躺在病床上去直愣愣地注视他深情凝望的眼睛。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青蛇问。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个坏人,我偏不告诉你。”
小女孩撅起了嘴,倔强地可爱。
“我不是坏人。只是没钱了。”吴青说,情不自禁地哄着她。
“那你也不能闯进我家来。否则我让妈妈,让警察叔叔来教训你。”
青蛇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有些匮乏。他抓起桌子上的纸巾,胡乱抽了若干张纸,缠了几下包裹住了正在流血的虎口,暂时止住了血。
青蛇灵机一动,刚靠近床头,头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个枕头。
他小心地挡着头上面,用力抓开枕头袭击,对着靠在床板上无处可躲的小姑娘弯下腰来,直视着小姑娘幼圆明亮的双眸,慢悠悠地说:
“警察叔叔可没空理你。他们正忙着四处抓病人呢。”吴青说。
“胡说,抓病人的工作明明是我妈妈在做,警察叔叔是负责抓坏人的!抓小偷!”
“我可没偷你的。小姑娘,你说这样好不好,你把你家里的钱拿一些给我,我就帮你扫地、买新床单、照顾你吃饭,怎么样?”
狗子站在一旁彻底无语了,没想到他青蛇真的是没脸没皮,毫无廉耻,赖皮到底了。
“不行,我不要!我要等妈妈回来告诉她家里来了坏人!”
“你妈妈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她的电话你常常打不通。隔壁的邻居家有一家子人,你妈妈让那两个爷爷奶奶天天给你送饭,你连幼儿园也去不了,我说得对不对?”
“你知道这些,不能证明你是好人。你还是想要钱!”小女孩仍旧怒气冲冲地睁着大眼睛说,但已经放下了些许警惕心。
“我不想伤害你。如果你现在不听话,我就明天还来,后天还来,随时随地来,还让这只大狗咬你。哪怕你告诉隔壁的爷爷奶奶,他们看到满屋的血迹也只会害怕,不会相信小孩子的话,更不会给你送饭了。而且没有你妈妈,警察叔叔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青蛇威胁了起来。
“我不知道钱放在哪里,你离开我家里!”小姑娘说话间眼眶红了,终于带上了茫然哭腔。
她这种幼小年纪的心智,一旦被恐惧捕捉,是很好蛊惑哄骗的。青蛇知道他即便没了法力,哪怕作为一个普通成年人,还是有足够自信能够轻易忽悠一个5岁小孩的。
“现在,乖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吴青的眼睛有一种让凡人着魔并屈从的吸引力,看得时间长了,就仿佛在被死亡深情凝望。青蛇是那个叫做死亡的追随者,不用秘密地揭示什么,只是因循着他妖精为祸食人的本性而已。
“我叫陈优。”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青蛇嗫嚅着,语气都激动地颤抖了。
“我妈妈说,要事事争第一,希望我长大了很优秀,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小女孩说。
青蛇不相信这是巧合。
他刚从紫龙的噩梦二次醒来,陈优挣扎着哭诉着痛陈她还活在虚空之中,他此时遇上这个同名同姓的小女孩,又见识过人世轮回的玩笑,不得不选择起了疑心。
大鹏看懂了吴青内心的风云翻涌,知道他肯定有了一刹之间的信念动摇。
青蛇魔怔了,内心又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击中了。
如今,他到底该听谁的。紫龙和佛祖,他该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