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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小城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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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暖的风情没变,可当岁月的风不停地从身上刮过,那体感也会凉下去。
甘甜的东西吃多了,也腻得苦了。
“相公,我难受地紧。最近孩儿在夜里不太安分,我总能梦到一些打打杀杀的血淋淋的像沙场战争一样的场景,自己就站在战马中间,怀着孩子又跑不快,摔倒了,还险些被马蹄踩到,几乎快要吓死了。”
许仙看着桌子上那盆仙人掌,已经开花了,青蛇也被白蛇赶走了。
“没关系,也许孩子将来是个大将军呢。”
许仙听后,很努力地推挤了一下嘴角,笑得像哭。
他们那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在残阳杜鹃声声泣血的末日悲鸣里,当个将军又有什么用武之地?
正如观音所言,瘟疫又一次来了。
白玉贞躲在西北的边境小城里,看着日益戒严的城市,看着人们脸上逐渐挂起麻木僵冷的表情。海拔4000米以上,是更接近青冥苍穹的地方。
而青蛇走在山径隔断另一端的飘雪的江南小镇石巷上,不知未来。
他高大的身影浸入点点雾中雨粒中,迷离又心碎,看着街边卖油纸伞的旅客小商店关着门,却在他头顶上方支起遮雨的五彩伞桥走廊,竟如怦然初见。
冬季的湿冷,依旧让他昏昏欲睡,但青蛇实在舍不得离开杭州太远。
“大鹏,这个小地方很安逸,我很喜欢,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接下来,冬眠期间,就没法照顾你了,这段时间你回归自由的生活了。” 吴青在窗帘四合的昏暗中打着呵欠,给自己盖上被子说。
之前,大鹏跟着吴青到了房东那里,提前预付了半年的房租,就想不要有人来打扰他的冬眠。狗子听他这样讲,便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去了。
两人约定好,第二年的惊蛰,大鹏再进门来把他叫醒。
“青蛇,你不会半路死掉吧?” 临走前,狗子半关切半玩笑地问。
“我就是睡上一整个冬天而已,之前等白蛇的1000年里,我从来都是把冬天睡过来的。什么死掉,我可是1500年寿命的大蛇妖啊,离死还远,你可别咒我。”
“一念山河远,将爱冬已峙。”
打算冬眠之前,青蛇在案头写下了两句他原创的诗。
在等待白蛇出雷峰塔的1000年之间,每次冬眠之前,青蛇都要在床头写下两句诗,这已经成为了他养成的习惯。
1000年,一共2000句不一样的诗句。
虽然青蛇从来都是写一年,就忘记一年,可他一定要写,不然就会辗转反侧,无法进入冬眠。
“真羡慕你,只要蒙头大睡一场,3-4个月就过去了,能省去多少烦恼。” 狗子舔着爪子说。
“哦, 别忘了带过门……”
有气无力地轻抚着狗子毛茸茸的脑袋,吴青马上要陷入冬眠当中了。
房东给他们的住处安装的是那种指纹密码锁。狗子知道6位数的密码,哪怕没有指纹,到时候也能回家。
wen?yi?肆虐的第一个冬天结束以后,惊蛰那天,大鹏先是拉开窗帘,让春日的阳光驱散房间里淡淡的灰尘味,接着就用狗舌头一顿把浑身上下都冰冰凉的吴青给舔醒了。
青蛇睡意朦胧地起身,他抬手护住刺眼的日光冲击进瞳孔的酸涩,缓解着不适感。
“…这么快就惊蛰了?”
刚刚醒过来,吴青断指上的痛觉也一起跟着汹涌地苏醒了过来,就紧接着让他扭曲着五官“嘶——嘶——”地叫出了声。
“你不知道,现在出现了大wen?yi?,街道上到处都有人消杀,人们变得很暴戾,流浪猫狗不论三七二十一全都给打死,然后丢掉。幸亏我聪明,一早躲到山上,专门拣人到不了的地方,才躲开了。” 大鹏说。
“狗子,你现在能直接跟我说话了?!” 青蛇吓了一跳,断指又在激动中碰到了床沿,疼得他呲牙咧嘴地,半条魂儿都晃出了躯壳。
“大概是修行的境界到了。整个冬天,我自己搭窝,自己觅食,虽然风餐露宿地,做了一只流浪狗,倒是很快活、很痛快。原来那样,只能汪汪汪和平板敲字,可真是难受。” 狗子说。
“那你将来还会变成人形吗?…啊…” 吴青死死掐着断指根问,五官扭曲地难看。
“不可能,王姐嘱咐过我了,只有陪你走完这段时间,才能恢复原样。”
青蛇缓了一会儿,那钻心眼的抽疼才渐渐消停下去。
“真是惭愧,苦了你这一遭。” 青蛇说。
“没事。现在终于能开口说话,我就很满意了。” 一边说着,狗子就趴了下去。
“没想到,才一个冬天,地上的灰就积起来了。” 被灰尘呛得打喷嚏的狗子刚趴下去,就立马站了起来。
“大鹏,你先别乱动。…一会儿等我起来,打扫卫生。” 青蛇断断续续地说,眼前正四角旋转地冒着金星和银花。
饥肠辘辘、虚弱乏力的青蛇,行动根本迅速不起来,需要晒晒太阳,恢复元气。
吴青的面孔苍白又毫无血色,浑身白得泛青,恰似已死去许久的、泡在溶液里大体老师的肤色;他的血管像蜿蜒干枯的河流显露出来,一对深碧色呆滞的眸子,在镜中闪着诡异的白光。
“我看啊,应该是你别乱动。你这样子,要是被房东看见,绝对会被吓死。”
狗子来回走动着说,说完便用牙齿咬住拽起窗帘的边缘,向两侧拉得更开了,不留一丝遮挡,让阳光无死角地普照进来。
吴青懒懒地抬起手腕,把手机按开机。房东因为远在异地,根本连一条信息也没发来,而吴青的房租又是定期打到对方账上去的,人被隔离,他就更不愿意多管闲事儿了。
“你说外面有wen?yi?流行起来了?” 青蛇问。
“对。我本来想要早点来找你的,又怕搅了你睡觉。又一想,反正咱俩都不会感染,也没必要过来了。” 狗子说。
“谁知道。” 青蛇用手掌遮挡了一下过于强烈的日光,走至窗前,往下一探,果然发现小区门口都被红色水马围了起来,一个穿着淡蓝色fang?hu?服的人坐在门口的黄色塑料凳上,怀里揣着喇叭正在太阳地里打瞌睡。
历史总在循环往复,时不时就会青蛇早就见惯了烽烟和城灭的惨象,模糊了漫长悠荡而过的无情岁月,凭靠着自己是妖精的特性,蒙混过年轮对自己的追杀。
青蛇一度认为自己拥有了豁免于生老病死的特权,因而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凡人,就如同看着每夏都会趴在树上鼓鸣呱噪的蝉,还有那些春夏交接之际撞碎了碧水上阑珊暮色的飞蜓。
而他身为蛇,又怎么不是如同那些萤虫飞禽一样,都在嚣张地宣示着自身的存在呢。
一些与人生常相伴的灾难与苦痛,成为被锁进了故纸堆里的三言两语,亦成了人们不甚关心的无聊历史。
如今,一切都被打乱了。青蛇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丧失了任何的法力,他也别想利用那个妖的特殊空子,在一帮凡人面前蒙混过去。
至少,他以笨拙的肉身妄图攀爬小区的围墙,是会被居委会的暴徒们拿着笤帚的长杆儿给一顿捶打清扫下来的。
光是回想一下那个越狱未遂的画面,就足以让他羞耻又恼火。
不久之后,梅雨季节到来。天阴雨湿,隐隐雷声中,大街上撤掉了水马,又纷纷竖起乱纷纷的铁皮wei?dang?,看不见的网,正将人们囚禁在自己家制成的监牢之中。
“狗子,你说我们接下来要离开这座小城么?” 青蛇靠在飘窗的玻璃上,像一块长毛的霉豆腐,做梦一样地问他。
“随你,我都行。” 大鹏一边吃着煮熟的鸡胸肉一边说,“罪过罪过,自从我变成狗子,已经吃过不少自己的同类了。”
“嗐,你不知道有一个朝代的时候。那些守城的人,先是没了粮草,一开始瞄准老弱病残,然后找年轻的女人,后来又轮到了各家各户的小孩儿;一开始,人被当做猪肉卖,价格比狗肉还便宜,可直到最后,已经泛滥到连价格也消失了…守城的士兵们吃得只剩下了一百来人,敌军破城以后,城内景象凄惨,而那群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态恐怖,也很快就被俘虏,没过多久,就纷纷在监狱里病死了。 ” 青蛇慢悠悠地说。
“额…” 狗子支吾起来,当然大鹏鸟的前身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尸山血海,腊肉刺身在它那里曾经只是日常。
两个杀人如麻的陈年妖精和不老怪物,如今一个被困在人形中,一个被困在狗身里,老老实实地谈论人间的惨案,也是难得。
青蛇联想到了自己之前将白蛇变成了白猫的任性,那大概就是拥有了绝对的quan?li?翻身后可以获得任何一种心理补偿的酸爽感吧。
那酸爽感是很让人上瘾的。
“以前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怕,现在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可怕。” 青蛇接着说。
“确实,只有当自己变弱小了,才能察觉到自己的可怕之处,换位思考不太容易。” 狗子继续低头刨着饭盆。
“可就算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去庙里呆着?” 狗子提议。
“不要。吃斋念佛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我之前跟着白蛇,已经过够了苦行僧的日子。”
“那你还问我?问了也是白问。” 狗子说。
“我干脆放弃得了。这次遇上的房东脾气顶顶好,对我从来不闻不问,不像之前我遇上的一些刺头,一天到晚没憋好屁,不是骚扰我就是放心不下这、放心不下那,还故意找我麻烦。现在外头闹瘟疫,估计去哪里都要被抓起来ge?li?,不如待在原地,做一只缩头乌龟比较好。” 吴青说着,苦笑了起来。
“看来你多少已经在凡间呆出经验了。”
“什么经验,是我的手指头不允许罢了。你说这伤口也不溃烂,却也永远好不了,真的我现在就想一动不动——之前因为不听他们ju家ge?li?的狗屁,跟小区wu?ye?那□□,还被ju?wei?hui的蠢货拉扯到了手指,简直疼得我生不如死——虽然后来他们有给我送了一些绷带和止疼药,我可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青蛇说。
“我有点喜欢这儿,想留在这里。”吴青望着窗外朦朦的雨,喃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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