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洋》四幺

8、8.

　　窦责回包厢时，香然已经走了。

　　他坐一楼大厅亲眼瞧见人出去的。

　　女人身姿清冷，满目淡静。
　　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窦责看眼池凛：“她身上有钱，打了个出租车，我让人跟到家为止。”

　　池凛默一秒，轻嗯了声，他弯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不知不觉端起酒杯。

　　“嘿，够了啊！”窦责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把杯放桌上。

　　池凛晃了眼面前的酒杯，慢慢回神，一言不发。

　　嚯，不得了啊。
　　窦责瞧他心不在焉的样儿，忍不住皱起眉。
　　“没事吧你？”

　　池凛没答，点燃杆烟，眼眸低垂，盯着桌上的酒杯出了神。
　　*

　　周一，也是工作日的第一天。

　　凌晨两点，外面的天乌漆麻黑，街道冷清得只剩寒风吹，香然才终于合上电脑，倒床睡下。

　　但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没眯多久就醒了，天刚蒙蒙亮，收拾收拾去了公司。

　　埋头忙到十点过，香然抱了一摞文件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文件是和池氏合作的所有后续相关内容。

　　香然不绕弯子，直述来意。
　　“蒋董，后续就换个人继续跟进负责吧。”

　　态度坚决，有够直截了当。
　　突如其来的。
　　蒋营都有些懵，愣好一下。

　　“可以当然是可以，后续本来也不是特别重要，”蒋营让她先坐，有点不解，“但怎么突然这样？”

　　香然微蹙眉，嘴唇动了下，还是没说。

　　蒋营先开口，轻声试探：“是不是因为池凛？”

　　话音落，香然惊诧抬眼，随即变成疑惑：“怎么…？”
　　*

　　搜索【ICE电梯】这几个关键字，下面还是划得出来几张照片。

　　不过这些照片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模糊，二是都是背影，看不见正脸。

　　是那天香然和池凛从电梯里被救出来后有人拍下的。
　　在这个时代，难□□到网上。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蒋营为何那样问了——暗中觊觎池氏的人不少，拍到池凛，肯定有人想借机炒作一番，后面又被曝出她和池凛一起吃饭，孤男寡女，估计当时也编造了些荒谬故事。

　　不过很快，那些正脸照和不实信息就全都让池氏处理掉了。
　　这才没闹大。

　　香然阖眼，手肘撑桌轻揉揉抽痛的太阳穴，满是疲倦之意。

　　关于池氏后续的那一大摞东西，是她这两天不眠不休连夜赶出来的，搅乱了往常作息，根本打不起精神。

　　想透透风清醒，香然就没让人帮忙倒咖啡。

　　哪成想顺便听了回墙角，好巧不巧，还是她自己的墙角。

　　几个女人围成一团，接着水，议论声不算大，却足够清楚。

　　“那池副总该不会真和咱香总监有点什么吧？”
　　“流言谁知道呢，不过他们不是都一起吃饭了吗。”
　　“但他们是谈工作啊。”
　　“谈工作哪不能谈，偏偏两人边吃饭边谈？”

　　“也对，对方可姓池，条件这么优越，奋斗几十年，不如人一句话，更何况床上躺一躺，直接享福，哪个女人不想？”

　　一阵心照不宣轻笑，几人悠闲离开。

　　香然站墙拐角后，恰逢一人专心埋头看文件，直愣愣往前走，咚一声闷响，从后面把她撞了个正着。

　　力道异常大，香然打了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那人慌忙赶紧扶，道着歉。

　　香然神情还是淡，细看却比平时暗几分，她摆手摇头：“没事。”

　　最后咖啡也没倒。回办公室时，桌上手机响，香然看了眼，公事的陌生号码。她呼出一口气，划通：“您好，我是香然。”

　　那头沉默一阵，才终于传出声音，淡哑的：“香总监…”

　　嘟…嘟…嘟…
　　电话挂断。
　　*

　　晃眼又到周末。

　　丁阮阮台里有人刚出差回来，带了一大箱子特产，分给她的，她又自己分了一半给香然提来了。

　　聊东聊西半天，丁阮阮盯几眼香然，小心试探问。

　　“我怎么瞧你脸色不怎么好，最近没什么事吧？”丁阮阮就是台里的人，网络上这些消息她们最灵通清楚，她不可能不知道。

　　香然索性直说：“那件事我知道了。”

　　丁阮阮愣了下，反应过来，手机狠狠一摔，皱眉娇怒，心里脏话飙了千万句。

　　“嗨呀，我本来还想着能瞒你就瞒。”

　　“是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多嘴多舌，这些人怎么这么八婆啊，烦不烦。”

　　骂完，打量着香然眼色：“就是一群神经病胡说八道，你不要管。”

　　香然嗯了声，点头。

　　瞧香然神色清淡，不像有事，丁阮阮松了口气，说话也不必顾虑了：“最近你注意点，狗仔估计不会轻易罢休。”

　　这么一个难得又劲爆的噱头，那些有心人又怎会轻易放弃呢。
　　*

　　万万没料到，丁阮阮一语成谶。

　　周日早上，香然正绕小区外晨跑，一群人忽然朝她冲上来，还没回神，几个话筒都快抵到她脸上了，四周全是黑压压的摄影机正对她。

　　“香小姐，请问你和池凛是什么关系？”

　　一听见池字，香然下意识反感，同时也反应过来状况，想走，却被他们堵得死死。

　　一人挡她前面：“香小姐坚持闭口不言，难道之前池氏私生子的事跟你有关系？”

　　话出，集体炮轰。
　　“香小姐，孩子是你的吗？”
　　“回答一下吧。”

　　耳边荒诞的质问接二连三，声音嘈杂，一层比一层高，面前是咄咄逼人的嘴脸。

　　香然这才看清，原来就是那天在地上停车场找她的那俩盗版记者。

　　“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一顿，香然冷静抬眼扫一圈，“你们刚才的话，足以构成诽谤。”

　　“难道不是事实吗？如果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对方不以为意，反而抬高音量，“香小姐一直刻意回避，难道是池家人暗中威胁你，你不敢说？”

　　女人的声音高又尖，又提到上流社会的花边丑闻，引得周遭路人围观，议论纷纷。

　　“现在的人啊，有几个破钱就到处乱搞。”

　　“他们池家之前不是还雇人灭口吗。”

　　“人家里是当官的，给点钱就了事儿了。”

　　“这些人真恶心，我们以后再也别去他们名下产业消费了。”

　　舆论发酵，接连不断。

　　女人微笑着看香然：“大家都知道池氏手段卑劣，没关系，香小姐，你说出来就好。”

　　“孩子是谁的？你听说了什么？”

　　大街上人流量本就大，围观人数只增不减，审判目光全集中在香然一人身上。

　　香然忽想到那天在池氏看见的那个女人，披头散发，煞红眼，魔怔似的叫嚷咆哮。
　　恸哭哀酸。

　　“说吧，说出来，你跟池氏没有任何关系，”女人见香然出神，忙诱哄，“你是不是知道孩子的事？”

　　耳边声音轻缓，香然默一阵，缓缓抬眼。

　　“我知道。”
　　*

　　是夜，凉如水。

　　池凛微信挂在电脑上，接连来了好几条消息。

　　窦责：【事儿办好了，东西都在我这儿，一张照也没流出去。】

　　池凛盯着屏幕，指尖点了点桌，回了三个字：【发给我。】

　　窦责：【你要？】
　　两秒后：【行。】
　　一段视频发过来。

　　池凛微眯眼，指腹来来回回反复摩擦打火机外壳的金属纹路，偌大的房间沉寂许久，视频终于被点开。

　　黑黢黢的房间，只有屏幕亮光。
　　视频总共也就短短几分钟，眨眼就完了。

　　啪，池凛合上电脑，轻掸了掸烟灰。

　　池家两层楼，只他一人在。空荡又冷清，夜色朦胧漆黑，这一望无际的辽阔夜空，今晚偏连个寥落星星都无。

　　只剩飕飕的寒冽凉风吹。

　　池凛瞳孔幽黑，深沉得不见底，烟头星火闪烁，倏忽就燃烧到尽头，指缝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池凛摁断在烟灰缸里，翘着二郎腿往后仰，阖眼。

　　耳边萦绕凉冽嗓音。

　　视频画面中，女孩瞳仁清冷，分毫不动直视对方，掷地有声。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们现在什么嘴脸。”

　　“好手段。”

　　“我同流，撇清干系丑闻，保全自身；不同流，有意维护，关系不正当。”

　　“那个只敢躲暗处的老鼠花多少钱雇的你们？”

　　话音落，女孩冷淡扫了一圈，看向镜头，一字一句：“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你们是谁，但如果还是个人，就做个人。”

　　“今天这些拍摄内容，全是污蔑诽谤，你们最好确保一丁儿也别泄露出去，否则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落，四周半晌噤声。

　　那女人似是被她震了下，但还不服气，切一声，冷笑了句：“你能怎么样？”

　　“我是不能。”
　　女孩听见，一下撇眼俯视过来，红唇张合，唇角轻微弧度，是冷的。

　　“但姓池的可以。”

　　那眸孔闪着芒，亮眼又迫人。像极了冬日里一把烧得旺盛的火，暖了寒风，照亮幽黑的屋。

　　池凛背靠椅仰着头，手掌覆盖住双眼。

　　头顶灯光黄晕昏暗，蓦然，男人肩膀微耸，低哑的轻笑从唇边溢出，填满整个房间。

　　半晌，声音轻飘空中。

　　“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