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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再起波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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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笙推门进去时,夏教授正在办公桌前,仔细研究那张ct。
他走到沙发前,顺手将桌上用剩的纸杯收进垃圾桶里。
“老师,现在是午饭时间,您要先去食堂吗?我记得检验科刘主任早上约了您一起吃午饭”。
夏教授听他说话,似乎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身,摘下老花镜,掐了掐鼻梁。
“嗯,不着急”
“小顾啊,关于小陆同学今天上午的情况,你怎么看”。
顾笙闻言心中一顿,左手贴在装着处方单的那边口袋,并没有立刻问出心中疑问。
“单从ct结果来看,他的脑部并没有发生器质性病变,可以排除由于病理性引发的自主意识障碍这种猜测”。
“目前不排除的是单纯因为心因性精神障碍引起的附加反应,如果是这种,说明他的病情还在逐渐恶化”。
夏教授点头。
“其实我起初也怀疑,是药物副作用,导致脑部功能紊乱”,顾笙继续回答道。
“可是根据检验科的报告来看,目前并不能判定有这种可能性”。
“不错,检验科的设备在全国都属于最尖端的。小陆同学吃的那些药,除了药盒上标明的成分,目前还检测出来的其他成分,从结果上来看,确实还不足以成为判定依据”。夏教授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菊花茶。
夏教授喝完茶,顺手盖上盖子,把保温杯放在旁边,慢悠悠的问道:“就这么多”?
顾笙点头。
夏教授见他回答,也没说什么,便低下头,慢慢整理着一桌的检测报告。
“所以你最终给出的判定是什么”?
顾笙思索片刻,还是握着那张处方单走了过去。
“我主张是药物诱因导致脑部紊乱引起的附加反应,只是具体成分,还有待研究”。
他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装有陆泽予新病历资料的文件夹放到夏教授面前,这些检测报告按照规定都需要一并放进去,作为存证。
然而,夏教授接过文件夹,却没有急着把资料放进去。
“所以你还是觉得,他的病情是在恶化”?
见顾笙并没有否认,夏教授表情忽然有些严肃,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很显然,顾笙的诊断,和刚才夏教授在陆泽予走之前说的那番话完全相悖。他这么说,几乎就是在打夏教授的脸。还好现在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了。
顾笙当然注意到了夏教授的不满,不过,他还是拿出了那张处方单,放到桌上:
“老师,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只开了帕罗西汀和西酞普兰”
“这两种药效除了镇定情绪,对心因性精神障碍有效,不是专用药,对他的病情并没有最好的治疗作用”。
夏教授看到原本应该在陆泽予手上的处方单,如今却又摆在他面前,倒没有很惊讶,也没有追问东西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夏教授瞟了眼纸上的字,反而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顾笙,我再问你,从今天陆泽予催眠治疗的全过程来看,你会给出什么样的论断”?
正如刚才在休息室顾笙想得那样,陆泽予并不是不适合催眠治疗,夏教授的指令引导也没有任何异常,剩下最不可能,或许偏偏就是答案。
“我怀疑是解除触发点”,顾笙仔细回想陆泽予被催眠时,对车祸过程的回忆,与那天在车里讲述的,并无不同。但同样的是,他几乎无法描述出车祸发生后,车内的场景。
如果说幼年时可能因为巨大刺激使得他潜意识自我封闭记忆。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脑部细胞发育逐渐成熟,他在之前已经接受过催眠,并且后续也主动接受催眠,脑部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
解除触发点,既可以说是觉醒阀,也可以说是觉醒触发点,但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暗示指令。在某个特定场景或事件发生时,暗示被催眠者意识觉醒,甚至强迫清醒。
谁能不动声色对陆泽予植入这样的指令,可能性很多,毕竟他们还不是很了解陆泽予在国外的生活,不能完全确定是谁,但最有嫌疑的人,夏教授和他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听到这个答案,夏教授面色才稍有缓和。
“不错,这也是我怀疑的点,不过小陆同学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他主治医生的信息,这点儿有些棘手”。
“可你既然已经分析出了这点,难道就看不出其他异常”?夏教授话锋一转。
“我问你,你既然觉得这个药单有问题,那你认为他现在还需要什么专用药”?
夏教授干脆直接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顾笙站直身体,冷静回答。
“氟哌啶醇,还有劳拉西泮”。
“这两种都是治疗情感障碍和躁郁症的专用药………”。
夏教授听他回答,气的重重拍在桌子上,直接打断了他。
“嘭…….”
“顾笙,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无论是从学术研究还是这临床治疗,你一直都非常出色”。
“可你看看你现在……..”。
夏教授一改往日的和蔼可亲,此刻满脸厉色。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对顾笙发这么大火。
“氟哌啶醇,劳拉西泮?这就是你开的药”?
“你到现在还觉得,他一直以来的状态,需要这些药吗”?
顾笙也是第一次见夏教授这么生气,身体不由有些僵直。倒不是因为被骂,而是夏教授最后的那句质问。
陆泽予的状态,需要这些药吗?
什么意思?
夏教授见自己这个最中意的学生眼里流露出罕见的迷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这是我给他出具的诊断书,你自己看看吧”,
夏教授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来,放到顾笙面前的桌上。
顾笙下意识低头看去,目光落在结果那一栏,一字一句扫过那一行行文字,最后震惊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顾笙,我一直跟你们强调,精神医学最忌讳的就是自负和主观臆断,只有跳脱出来做旁观者,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点你一直践行的很好,你从来都不是个自负的人,也能冷静客观。可为什么偏偏这次,你看不透,连连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从第一次治疗结束,我就在给你机会,希望你提出一些质疑,老师觉得以你的能力,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些异常”。
“你前几天突然打电话希望我将他的治疗提前,我只当你是想尽快验证,可你竟然到现在还坚持这样的诊断结果”。
“你觉得他需要这样治疗,难道就没有丝毫怀疑自己的判断”?
顾笙僵在原地,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开口。
夏教授的话,如一记重雷狠狠砸在他的头顶。那些曾经被忽略,或者被冠以每一个合理解释的怀疑又逐渐浮起。
“夏老?什么情况”?检验科刘主任从大敞的办公室门探进头来。
刚才师徒俩谁也没注意到门压根儿没关,幸好这层楼的人几乎都去吃午饭,没什么人注意到。
“我来的不是时候”?刘主任举着一份报告支支吾吾的问道。
见有外人在,夏教授也立刻收起了几分严厉,面色稍和的招呼刘主任进来。
“没什么?小刘啊,你进来吧,是复检报告出来了吗”?
刘主任得了应允,才敢跨进来,边走边用余光悄悄打量顾笙。他刚才在门口稍微听到了一点点,虽然不知全貌,但也知道顾笙刚才是被训了。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本院头号青年才俊被训斥,真是活久见了。
“对”。
“一个小时,我号召了全检验科一起复检,结果还是一样的”。
刘主任将报告递了过去,心想夏教授都发话让他重新检测了,能不搞快点吗?11点多提出的质疑,明明需要半天才能出结果,愣是1个小时就搞定了。
“还是苯祂普祢没错”。
刘主任面色随即变得凝重。
“这种成分前几年就被国际上列为违禁品了,怎么会被公然加在药里,a国的医药体系也太猖狂了吧”。
苯祂普祢——这种既不在药盒成分表里,也不在上午送来的检测报告里,应该是陆泽予出去休息的空隙时,出来的检测结果。
这个成分,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听都没听过。即便是听了,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而对顾笙来说,却不陌生。或许说整个医学界几乎都听说过它的名字。因为这种成分在诞生之初,伴随而来的是一桩震惊国际医学界的丑闻。
数年前,S国顶级医学研究院里,一名曾获诺奖的医学家勾结m国最大毒枭,为其秘密研制的几种产物中,药性最强,也最神秘的一种。
苯祂普祢——hallucinogen, 是医学界目前公认,最强的致,幻,剂
顾笙死死盯着夏教授手中那份报告,瞳孔猛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教授粗略扫过报告,就递给了一脸惨白的顾笙。
“他们早几年就退出世药联盟了,敢肆无忌惮的用药,也不奇怪”。夏教授一边回复着刘主任的话。
顾笙魂不守舍的接过那份报告,他曾预想过药里会有一些未知的成分,或许国内目前还无法研究出准确结果,但陆泽予已经及时停药,后续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却根本没料到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听陆泽予说,他这几年一直都在吃这些药,长期摄入致幻剂,是否已经上瘾。而贸然停药,是否会遭反噬。更重要的是,作为陆泽予的主治医生,dr.Finn不可能不知道情况,却还有意为之,究竟是无心,还是故意,甚至是背后,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顾笙握着纸张的右手微微发抖,有时候,一个点足以颠覆固有认知,一切推测,决断,能在瞬间就被推翻,冠以另一种解释。这是一种可怕的变化。
他在这一瞬间,似乎才猛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错了,从头到尾都错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