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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不请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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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去公共卫生间,顾笙带他来的是休息室背后的卫生间。这里各项设施都比外面齐全,而且空间更私密安静。这个时间段,其他医生都在坐诊,休息室里再没有第三个人。
顾笙取下一旁的吹风机,帮他把刚才被水打湿的头发吹干,动作自然又柔和,就像之前已经做过无数遍一样。这不是他第一次帮陆泽予吹头发,就在前两天,陆泽予因着感冒,四肢无力的躺在沙发上,顾笙也是这么帮他吹干的。
“你到时候直接回家吧,不用来接我。明天早上,我回来给你带北门的蟹黄卷”。顾笙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润清和。
南校区北门直通大学城中心,出门只走几分钟就能到最出名的美食街。那里有家卖蟹黄卷的,名气很大,味道也很正宗,经常排队都买不到。陆泽予就很喜欢,之前几次去晚了,没买到,还因此记挂了好久。
顾笙在这些琐事上,一向很周到,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而且他动作熟稔自然,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下雪吗?很久没有见过b市下雪的样子了”。
这是陆泽予回来以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了吧。
温热的风吹在额头上,陆泽予微微闭上眼睛,欣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倒影出一片阴影。
也许是因为吹风机的噪音在静谧的空间里突兀的响了很久,突然,陆泽予感觉右眼一阵抽痛,连带着刚才耳边刚消散不久的轰鸣声又再次响起。他下意识垂下头,抬手捂住眼睛,然而并没有得到缓解。
顾笙当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赶忙关闭电源,放下手中的吹风机,过来扶住他的肩膀。
“泽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是哪里痛吗”?顾笙眼神微变,难以掩饰的紧张,
刚才的催眠无疑是失败的,这完全超出了顾笙和夏教授的预料。很少有患者在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后,在未接受催眠师的指令便直接清醒过来。催眠失败,原因可能有很多种,要么是催眠师的指令不当;要么就是患者自身并不适合催眠治疗。
今天的情况来看,前者绝不可能。普通医生在催眠治疗时,都会慎之又慎,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指令,很少会出现给出错误指令的情况。况且是像夏教授这样有丰富催眠经验的医生来说,就更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顾笙今天全程在旁边站着,也确信夏教授的指令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是后者,那么患者从最开始就很难进入催眠状态,更何况陆泽予已经成功进入深度催眠。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顾笙心下一紧。
只是现在却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
催眠失败,并不是任何影响都没有。相反,这可能对治疗产生很多负面影响。轻则引发患者焦虑,烦躁,产生抵触情绪,重则可能会导致病情加重。
很明显,陆泽予已经受到刚才催眠失败的影响了。
“没事,只是有点头痛,没什么”,陆泽予甩了甩头,生生压下心中那股不适感。
陆泽予抬头,透过卫生间的窗户,朝外面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云压的很低,是像要下雪的前兆。
陆泽予突然转头,眼里闪着莫名的兴奋:“顾笙,你玩儿过雪人吗”?
顾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先是一愣,微微点头:“小的时候堆过”。
“不是堆的那种雪人,是真的雪~人”。陆泽予摇头,手舞足蹈的比划。
“雪下到快一米深,这时候的雪最松软。把人推进雪地里,很容易就会陷下去,等周围的雪都压紧实,再推起来。这个时候里面的人根本动不了,但感官会变得异常灵敏,能听到很多平时根本听不到的声音”。
陆泽予越说越亢奋。
“你能听到雪一寸寸被压实,感受到外面的人在剥去多余的雪。先是轮廓,线条,最后逐渐造出一个雪人”。
“最好玩儿的是,时间一久,里面的人也会习以为常。会忘记挣扎,忘记自己是谁,甚至幻想自己就是雪人,直到……….”。
一阵熟悉的震动声突然打破了这局面,也把陆泽予瞬间从癫狂的趋势中拉回来。
脸上的亢奋还未全部褪去,陆泽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扫到屏幕上归属地显示就在b市,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原本知道他号码的就那几个人,尤其是之前换了新号码以后,知道的人就更少,平时会给他打电话的熟人都没几个,更别提陌生号码。
不过有上次刘老师的经验在,陆泽予也没在意,随手就按下了接听健。
“喂,谁呀…….”?
电话那头听到他声音,似乎顿默了很久,半响幽幽开口,声音自带一股岁月沉淀的深沉感:
“我是………你爸”
陆泽予脸上的亢奋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顾笙还扶着他的肩膀,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得能轻易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陆泽予感觉自己每一寸血肉都在战栗,浑身血液以极快速度冲上头顶。
这个声音,即便快十年没听过,即便上次在干休所只听过一句,陆泽予也绝不会忘记。
陆泽予刚出生那几年,苏雅薇和陆泓早已经貌合神离,有时候甚至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再维持。陆泓很少回家,即便回来,也只会把陆泽诚叫到跟前,叮嘱几句,就匆匆忙忙拿了东西走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陆泽予一眼。
有一次,陆泓很晚突然回来,陆泽诚就拉着当时不过5岁的陆泽予兴冲冲的凑过去叫爸爸。陆泽予平时虽然跟陆泓不亲,但毕竟还小,就乖乖跟着陆泽诚一起,小声的叫着爸爸。
可陆泓不但没有答应,还以一种极其冷淡和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陆泽予仍记得那时陆泓的眼神,与那年在老宅里将那对小三母子护在怀里的亲呢和爱意一样让人记忆深刻。
可笑。父爱这种东西,陆泽予从来没有感受过,如今又想上赶着来当他爹吗?
陆泽予怒极反笑,额边青筋隐隐暴起,他抓电话的右手捏得发白,一字一句,从唇缝边挤出来:
“你是谁爸?我没有爸爸”。
“你…….”,那头的陆泓似乎也被这句话瞬间激怒,语调骤然拔高。
不过也只说出一个“你”,便再没有下文。
顾笙将这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也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他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停顿片刻后,还是用电话那头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跟陆泽予示意自己先出去等他。
陆泽予早已心不在焉,也没注意顾笙的神情,便下意识点点头。
顾笙出去后,卫生间只剩陆泽予一个人,整个空间变得异常安静。
陆泽予没有挂断电话,即便他心里对陆泓无比厌恶,此刻反倒更不会主动挂断了。
他回来这半年,陆泓从来没有联系过他,如今却主动打来电话,是何原因,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陆泽予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比预想的迟了太多。至少在股东大会结束的当天,甚至之前,他就该出现了吧。毕竟陆泽予抢走的,可是他最疼爱的儿子的东西,不是吗?
“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那头的陆泓语气严厉。
“我怎么说话的关你屁事,怎么?陆部长今天特地打电话来,就是想教我怎么对长辈说话”?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长辈?你也配”?
陆泽予语气很冲,爆裂的声音在空荡的休息室激起巨大的回声。正好这时有一个女医生突然走了进来,就被陆泽予吓得定在原地,看他的表情也一脸古怪。
陆泽予稍微收敛的一下表情,若无其事的朝外走。估摸着陆泓还想再摆摆“长辈”的架子,好好教训他一番。陆泽予也不在意,准备重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听听陆泓的“教诲”。
走出休息室的门,顾笙并没在门外,想来是先回诊室了。陆泽予也没在意,顾笙没在也好,不然看到他这副表情,估计又要担心了,陆泽予还没想好怎么解释。
顺着楼梯连上了几层楼,拐角和走廊尽头都有人。陆泽予只能无奈再顺着楼梯朝上走。
电话那头似乎被陆泽予刚才那番话气得不行,巴掌重重的拍在面前的红木桌上,半晌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也对,陆泓在政界一路顺风顺水坐到现在的位置,估计还没多少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尤其是想耍耍长辈的威风,却被呛了一顿,他估计现在想打死陆泽予的心都有。
陆泽予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语气极不耐烦:“有事就直说,我没空和您瞎扯”。
也不知连上了几层,陆泽予抬头突然瞅见顶楼的门没上锁,门还半开着,正好周围没什么人,便想也没想就直接上楼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