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零和博弈》湘聆

9、第九章 凶残

　　这下陆敢先就开始怀疑这本书是否本来是属于荀问的了，据他所知，荀问是长大之后才来到的独立区，他孩提时代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陆敢先继续看了下去，这段话下面又是巨大的空白，在这页纸的最下方又出现了一长段。

　　“人类五彩斑斓的文明过半灭绝，剩下的大部分面临青黄不接的窘境，最博学的学者遭受最惨烈的迫害，最顶尖的科学家桎梏于最痛苦的复仇，最顶端的当权者沉迷于最长久的战争，最多数的人民漂泊于最糟糕的时代。”

　　陆敢先看得几乎入迷了，虽然笔迹笨拙，但是这样漂亮的总结怎么想都不该是一个孩子写的，也许是一个字迹拙劣但是学术精深的历史学者所写？

　　“滴——”，开门的机械音提示响起，是荀问进了书房。

　　陆敢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也许是觉得这本书有可能是荀问的旧物，而随意翻看别人的旧物实属不当，虽然这也是在地上捡到的.....总之，陆敢先在荀问看到位于死角的他之前，手忙脚乱地把这本书放到了一个书架上，为了隐蔽，特意选择的自己能够够得着的最高处。

　　他挺起脊背，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荀问回来了啊，辛苦了！”

　　荀问“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敷衍，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进了门后，好像在原地有些焦躁地走走停停了几个来回，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径直向陆敢先这个方向走来。

　　陆敢先站在不远处看着荀问这番作态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样子的荀问当真少见，于是脱口道：“怎么了？”

　　听到陆敢先的话，他下定了什么决心，“陆敢先，”荀问深深吸气，“你明天要不要来我的办公区域看看。”

　　荀问刚刚办公回来，身上还穿着独立区的公务制服，他进门后把墨绿色外套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搭在了左手的手臂上，只余下身上一件白衬衫，严谨地将扣子扣到最上方。他站姿挺拔，目不斜视，不大像是一个政客，倒像是经过了严格礼仪训练的仪仗队，挑不出错的一丝不苟。

　　荀问微微倾身，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陆敢先平齐。

　　陆敢先一眼就看到了锁骨凸起的弧度，隐藏在衬衫之下，仿佛连绵不绝的延伸开来的雪山。

　　陆敢先一时间脑子空白了一下，压根没听清楚荀问的问话，脑袋晕乎乎的，嘴上下意识地道：“什么？”

　　荀问只好把话再重复一遍，眼睫细密如羽，敛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陆敢先没有发现，此时的荀问表情多么像他与自己一起品茶时的表情，平静温柔，不动声色的一眼清泉，似乎为他敞开了的清澈见底。

　　陆敢先惊了：“我去你的办公区做什么？”

　　“深入了解，”荀问轻轻将手中的外套随意地挂在了一旁，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露出若有若无的延伸进衣服内的胸肌线条，“阿雪不是常年向你谈起荀问的强权政治和专制统领吗？”

　　他皮笑肉不笑道：“给你看看真实情况。”
　　陆敢先真心实意地开始担忧阿雪的机身安全来。

　　但是他很快地把这些问题都抛到了一边，“没问题吧，”陆敢先担忧，“独立区区长的办公区，我能进去看吗？”

　　荀问漫不经心，“没事的，办公区有分公开区域和不公开区域，我带着你在公开区逛一逛就好。”

　　陆敢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在他看来，荀问愿意把他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希望促进自己对他的了解，简直就是荀问官方地宣布了两人间的好友关系，而不是客客气气的同居人。

　　两个人达成共识，面上也松快了许多，接下来随意聊了聊最近的日常，倒也相谈甚欢。不多时，恒星从落地窗探进的光线便逐渐暗淡，陆敢先再和荀问客套两句，就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荀问站在陆敢先背后，面上阴晴不定。

　　陆敢先第一次来到中心城区居民区以外的地方，四处打量着周围。

　　独立区钟情于母星时代的建筑风格，行政大楼的样式模仿的资料中十分著名的古建筑建造，一大丛鲜艳如血的扶桑花在风中微微颤动，它们尽力地挺直了身躯，依旧遮不住后面拔地而起的大楼，洁白的支柱故意不打磨平整，显出近乎粗犷的豪迈来。围成一圈的支柱支撑着半球形的屋顶，仿佛某种神圣的拱卫和加冕。

　　在新历时代，人类一直都以追求高科技感为傲，认为这才是美的最高体现，也由于“大迁徙”时期许多文明资料的遗失，新历人对于这样毫无科技感的原始之美的观感也越发淡薄，这样对母星时代的审美的推崇，一直是当年风靡帝国的万物学会所主张的，因此不少古建筑研究大师就待在了万物学会。

　　接收了大批逃往独立区的来自星空教会的信徒，而星空教会中大部分信徒，都是蜚声内外的学者，独立区中自然不乏钻研精深的古建筑大师。

　　荀问带着陆敢先顺顺畅畅地通过了一系列检验门，将陆敢先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荀问尽职尽责地充当着陆敢先的导游，一边走一边为他大致介绍着独立区行政区域的分布。

　　看得出陆敢先十分高兴，甚至走路都是三步一小蹦跳的，虽然陆敢先觉得这样的走路方式很幼稚因此尽量做得克制隐蔽，但是荀问却一眼看了出来。

　　当他看到陆敢先小小的一跃时，在他的思维开始启动之前，自己的脸部肌肉却已经不自觉地作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也许，事已至此，就连荀问也不知道自己在陆敢先面前的笑容，还是不是某种扭曲的单方面较量了。

　　还是说，荀问在看到陆敢先时的每一个微笑，其实都是发自内心的，仅仅为一个人的存在而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愉悦呢？

　　荀问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引着陆敢先到待客的小沙发上，简易却精致的小茶几上已经放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可见是早有准备。

　　荀问弯着唇角笑了起来，说道：“渴了的话就喝点茶吧，待会再叫人给你上点点心。”

　　荀问并不担心茶和点心会不对陆敢先胃口，这些细节荀问早就找阿雪打探清楚了。

　　陆敢先捧着造型古朴的瓷杯，有一点不好意思，“不用了。”

　　荀问温和地道，“这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机密，你放心。”

　　荀问起身在办公室内的一处抽屉里取出一款光脑递给陆敢先，“这是上次你没有要的临时光脑，里面只装了几款最近比较火的游戏，打发一下时间吧，等我把手头上这点事做完再陪你逛逛。”

　　陆敢先很惊讶，他以为自己来荀问的办公室就是在他的办公室打发一下时间，没想到荀问还要陪他参观，犹疑着说：“太打扰你工作了吧......”

　　荀问说：“本来我的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最近也就这几件事，做完了就没什么事了，碍于规定，还得在办公室坐到法定上班时间结束，和你一边逛一边聊聊天也算是在打发我的时间了。”

　　陆敢先也分不清荀问到底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就是为了陪他善解人意地找的借口，也只能应了下来。

　　荀问朝着他微微一笑，低下了头开始处理工作了。

　　荀问的脸本来就白得几乎有种剔透感，在日光的衬托下更是如此，他微微垂着眼，黑如鸦羽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纤毫毕现，仿佛雨后天晴的露珠，充满了清润的爽朗气息。

　　他不急大拇指和食指关节间扣着一支钢笔，不急不慢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陆敢先再次暗叹了一句独立区真是将复古风发挥到了极致，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观赏荀问办公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陆敢先的错觉，随着看文件的时间变长，荀问的眉眼好像越来越......冷淡了？

　　但是那种冷淡又不是在刻意地表示不快和冰冷，而是在用厚厚的冰层来压制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敢先也没有多想，打开了光脑开始愉快的沉迷游戏。

　　游戏质量并不算高，不过这也实属正常。从“大迁徙”开始算起一直到现在，人类不是在太空中流浪，就是在重建文明，期间还纠纷不断，在新星系从无到有一步一步营造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

　　重建文明大概完成后又是长期的内乱，新开发的技术显然不会直接对人民大众全线开放，因此也就只有军事科技水平在突飞猛涨。理所当然地，没有哪个势力方会把精力投放到开发游戏上去，也没有哪个民间组织又本事在战争年代有闲心去开发游戏。

　　这一点，就算是放在处于战争中的中立位置的独立区，一样适用。独立区虽然是目前最为和平的地区，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能独善其身到什么时候。

　　“滴——”身份验证检验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有人进来了。

　　一副文员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瞟到了一旁坐着喝茶的陆敢先，似笑非笑道：“哟，区长现在也学会把小情人带进办公室了？”

　　陆敢先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荀问人脸模拟器模拟出来的一张脸，陆敢先也照过镜子，毫无疑问的普通至极，不禁：？？？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在看到上司办公室多了一个男人的一瞬间，会直接认定是上司的小情人？什么逻辑？

　　他对陆敢先很不屑的样子，直接去找荀问的麻烦，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开始找茬，“最近你也不太好过吧？”

　　“居然还在这风口浪尖上把小情人带到这边来，这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等你被撤职后，看看有谁会保你。”

　　“我可是......”

　　荀问把手中的笔搁在了桌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风静止了一瞬，流动的光线也凝固了。

　　荀问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搁在了下颔处，他抬起了眼睛，眼底汹涌的风浪似乎要卷走一切让他心生不悦的东西，剔透的茶色眼睛折射出某种强悍的，带着戾气的凶光，好像被打扰了睡眠的大型凶兽。

　　他微笑起来，仿佛某种捕猎的征兆。

　　“闭嘴。”

　　男子面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匆匆地甩下了一句“你等着”就仓皇地逃离。

　　陆敢先从男子进门起就抬起了头。

　　但是他看到荀问那一刻的眼神时，哪怕明知那是荀问，也还是被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与凶兽狭路相逢的惊悚感和战栗感。

　　当荀问又转向陆敢先的时候，他眼底惊人的煞气渐渐沉淀了下去。

　　他弯起唇角，笑得如沐春风,“有一只虫子飞进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陆敢先总算是明白了阿雪对于荀问那形如恶鬼的描述到底出自哪里，但是奇异地，陆敢先没有丝毫的恐惧，更没有远离荀问的想法。

　　陆敢先耸了耸肩，笑得轻松写意，“哪里，那只虫子不是一会儿功夫就被你赶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