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寄山海

32、第 32 章

　　陆尹珩的神情也滞了一下，随之脸上浮出一抹无奈的笑。他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樊时欢的声音打断了。

　　时间不早了，樊时欢在叫他走人。

　　这让傅青颂隐隐松了一口气，要不她还真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有些事她还需要想一想，很多事也没办法立即决定。

　　只是陆尹珩看见傅青颂口红斑驳的唇，也能大概预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他用手背在嘴角蹭了几下，收效甚微。

　　傅青颂从床头的抽纸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看他将她留下的痕迹仔细擦净，然后才出去响应樊时欢。

　　傅青颂整理了自己的仪表，随后跟出去，把两个人送出大门。

　　回到H市后的行程太满，傅青颂几乎没有时间休息，再加上试着参加了几个面试，要花很多精力准备，同陆尹珩的线上联系也随之减少。他大约是在紧锣密鼓地处理公司的事，时常回复消息并不及时，没比她好到哪去。

　　日常的安排她只大概告知了林可梦，两人有时会一边赶路一边相互吐槽。

　　这天傅青颂刚从H市的一个面试现场出来，刚好林可梦下班，两人挂上语音电话聊了一会。

　　林可梦问起最近的情况，傅青颂只有苦笑。工作难找，她有意愿的看不上她，要么就是考核太离谱她不想去，考核人性化又愿意要她的又往往有别的缺点，天下可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现在面过几个了？”林可梦问道，背景有些嘈杂，但又不是特别吵闹，像是在一家咖啡厅里，隐约还能听见咖啡机磨豆子的声音。

　　傅青颂算了算：“三四个，北京的去了两个，隔壁省有一个，今天这是第一个H市的面试。”

　　她投的简历已经算少了，以前师兄师姐找工作时都是海投，即便就业目标只有高校，也往往是几十份简历一起投出去。傅青颂准备试着申请提前毕业，很多事被压缩到一起，就打算先尽量放松心态投几家试试水。

　　林可梦有点失望：“没有平省附近的学校吗？”

　　“有，平大我也投了简历，只是时间比较靠后，我打算过阵子直接回平州住一段时间，把这些面试一块参加完。”

　　“好啊，那你到时候可以住我家。”

　　林可梦是知道傅家的状况的，自从数月前和陆尹珩聊过后，赵伯峻和傅蕴芝大概也清楚让“扶峻”继续孤军奋战下去比较困难，所以二人该打算的都打算好了，已经准备搬到先前购置的另一套房产中，先把现在的小别墅转手，这样起码保证经济上问题能解决一部分，至少不至于影响到傅鸢。

　　他们如今住的小区地段没有那么好，房子面积也较别墅小了不少，傅青颂有点不想这个时候再去打扰他们，毕竟她经常赶来赶往，作息很不规律。

　　这个月傅蕴芝刚来电话问她找工作的进展，得知她下个月可能就会有平省的面试后，思忖着说家里的别墅也可以缓缓再卖，让她回来先住着，等明年一切定下来再说。

　　傅青颂怎么可能同意。现在已经十月份了，要是顺利的话她会在十二月前后毕业，但工作却不一定定得下来，这一住下去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是个头。

　　面对林可梦的关心，傅青颂当然知道她是真心的，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也和你父母住在一起，我过去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太打扰叔叔阿姨了。”

　　林可梦很不放心：“那你准备住在哪？回你自己家吗？不要吧青颂——那我们不还是异地吗？我平时还是见不到你，可是我想和你出去玩，青颂——”

　　“好了好了，我还没说完。”林可梦惯会撒娇，傅青颂其实也想住在平州和老友多来往，“我爸妈知道我在找工作，打算给我经济上支持一下，我自己还有点奖学金没花完，打算这个月就看看平州有没有合适的房源可以租。”

　　林可梦大喜过望：“真的？那太好了！那你不要住得离我家太远，就在平大附近看看好了，交通也方便，不过你有时间回来看房吗？”

　　“没有，所以我打算先筛选几个合意的，剩下的忙可能得要你帮我。”

　　“没问题呀，我下了班就去给你看房，到时候跟你打视频。”林可梦答应得很痛快。

　　这时，她那头再次传来磨咖啡豆和碎冰机运作的声音，傅青颂终于确定了，林可梦今天不但提前下班了，而且还一反往常地没有回家躺尸，而是去了咖啡厅。

　　不同寻常的习惯让傅青颂有点疑惑：“你没回家吗？你不会是翘班出来又不想回家被抓个正着吧！”

　　林可梦的妈妈去年就退休了，整日闲着也没什么事，就是养花弄草，这个时候要是看到林可梦没在上班，一定会疑心大作。

　　“我可没翘班啊，我是正大光明请假出来的。”林可梦申明道。

　　“你不要工资了，你今年的年假不是已经都用完了吗？”

　　“这破班不上也罢。”林可梦半开玩笑地说道，把中性笔倒过来在桌子上戳了一下，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材料就有点头疼，“我雅思成绩不是出来了吗？结果还不错，我就索性下午回学校去补材料了。你说这国外申请怎么需要那么多材料，我补得头都大了，现在还是有一堆没整理好。”

　　“国内申请也一样头大。”傅青颂申请那段时间简直不堪回首，“好在有清单，对着准备就行。你真打算好了？”

　　“也没什么打算不打算的，这才迈出第一步呢，就算面试也要再等几个月，先忙你的事吧。”林可梦说完，又和她聊了一会，一直聊到傅青颂在食堂打完饭回宿舍。

　　有了林可梦这个“亲信”的帮忙，傅青颂找房的事就轻松了很多。

　　面试期本来琐事就多，人容易心烦意乱，她不想再找人合租，就加了几个中介，想找找价格合适的单人房源。

　　倒是在平大附近找到几个，只是学校附近的小区一般都有些年头了，房间设备老化严重，有的小区治安还不是很好。

　　傅青颂把这事暂且按下，集中精力把博士论文终稿整理好，先提交了外审，然后又回过头去考虑租房的事。

　　这时距离她寻觅房源已经过了快一周了，傅青颂却意外地收到一封邮件，是某个起步不久的新中介发来的，里面附了三个房源的具体信息。

　　傅青颂打开看过，意外地发现这家中介虽然履历稚嫩，但居然还挺用心的。

　　不同于传统中介，这家中介公司专门面向年轻客户群体，仔细地做过市场调研，归纳时下年轻人的生活喜好和刚需，比如传统房屋出租一般不接受养宠物，但给傅青颂发邮件的这家公司就正好相反——他们以允许租客养宠为卖点，正视当代年轻人与爱宠之间的互相陪伴关系，甚至公司旗下的系列精装房社区里还专门设有宠物交流区，以及根据MBTI分类的“I人区块”和“E人区块”。

　　傅青颂看过简介，还挺心动的，但一方面这家公司名下专门用来出租的精装房离平大有点距离，另一方面她还是多少会担心精装的材料问题，所以就优先选择寻找房东出租的房源。这家公司同样也承接传统租房的业务，找到的三个房源都比较符合傅青颂的要求，而且价格也都合适，其中有一处位于平大和林可梦家中间，傅青颂看着很心动。

　　发邮件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有和傅青颂互加微信，不过她这阵子联系了好几个中介，其实也分不太清究竟谁加了谁没加，直接照着邮件里的号码拨了电话过去，打算和对方谈一谈。

　　傅青颂还是有点忐忑的，这样的公司虽然才起步不久，但正好切中市场需求，敢想敢做，老板必定不是普通人，换句话说这种公司底下的房源肯定属于僧多粥少，不会缺人来抢。

　　如她所料，接电话的中介说她看好的那间房子很抢手，房东是名年轻男性，平州本地人，应该是大学毕业没多久，因为家里买的房子离现在的工作地点有点远，就打算先把房子租出去。

　　从照片看，这间公寓装修还挺新的，房东应该也没在里面住过太久。这样的房源可遇不可求，价格虽然不算太低，但是一个两室的公寓租这个价格实在太平易近人了，这种公寓一般都不会出现在中介手里。傅青颂有点不相信这种机会能被她抓住，所以马上就把这个消息跟林可梦分享了。

　　林可梦也觉得房子很不错，当即放弃午休，打算中午下班就过去帮她看房。林可梦是本地人，有她在应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傅青颂一时也赶不过去，中午就一边翻看各种招聘信息一边等消息。

　　林可梦十分靠谱，一到地方就拨通视频，让傅青颂云看房。中间她们问了几个问题，中介都一一回答了，总的来说这间公寓是别人一开始为自己甄选的，所以从一开始选址到后续的装修都很用心，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末了，林可梦询问了这间公寓接下来的看房情况，中介就说本来今天还有三个人要看房，但是其中两个都比较犹豫，主要是大家都想一个人住，多花一部分钱租两室公寓就有点超出预算。还有一对情侣打算晚上下班以后过来，看样子他们兴趣倒是比较大。

　　林可梦知道以后就和傅青颂商量了一番，傅青颂现在倒不怎么缺钱，因为父母会在她找工作这段时间帮忙过渡一下。而且她租的时间也不长，不用留太多预算，这间公寓是押一付二，算是比较合理的设置了。于是傅青颂当即决定将公寓租下来，就此也算在平州暂时有了合适的去处。

　　十月底，傅青颂将毕业论文正式送审，一边因外审结果而心怀忐忑，一边就慢慢将宿舍里的必需品打包寄到平州，打算先集中精神忙工作的事。毕竟外审这种事除了个人学术能力外还有一部分听天由命的成分在，就算焦虑也没有用，还不如先不想，免得给自己徒增折磨。

　　不过月底之前傅青颂倒是还和陆尹珩见了一面。那时她接到一个在上海的面试，刚好陆尹珩去上海出差，两人纵然是几乎身在上海两头，但毕竟在同一个地方碰头不易，还是各自腾出时间约了顿晚饭。

　　适时秦程刚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里，很不巧，他真的去H市出差了，傅青颂却恰好离得很远，因而也就理直气壮地回绝了对方的邀请。但其实十月以来傅青颂就时常不在学校，一个月里面有大半个月都在外面奔波，按照这个概率，即便秦程去H市的时候她不在上海，也可能在其他地方回不去。

　　傅青颂的父母知道她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也只挑晚上给她发消息或打视频。就在她和陆尹珩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傅从兰的语音就发过来了。

　　秋季蟹肥，正是吃大闸蟹的好时候。傅青颂本想转文字，但不想剥蟹剥得满手是油，随手一按就让语音播放了出来。

　　幸好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听的，而且陆尹珩这会正在打电话，听语气是在跟姜远交代工作，估计也顾不上她这里，傅青颂想着外放就外放吧。

　　陆尹珩的语气听着很懒散，似乎对姜远正在着急的事胜券在握，因而三言两语间就把他这几天在平州的日程安排了，大意是让他先休息几天，用不着那么着急上火。

　　傅青颂从听筒里隐隐约约听见姜远幽怨的吐槽：“老板，我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陆尹珩轻轻笑了一声：“自己知道就好。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安心放假，又不扣你工资。”

　　傅青颂没听到更多，因为傅从兰正在语音里用一种责怪的语气质问她：“你昨晚又挂你妈电话了？你说说你，忙就忙吧，你总不能……”

　　后面是长达六十秒的絮叨。

　　直到陆尹珩那边挂了电话，这条语音还没结束。他听着有些好笑，在傅青颂随即调小的背景音中关怀了一下：“跟家里闹别扭了？”

　　傅青颂少有地噎了一下，似乎是组织了一会语言才说：“也不算什么别扭。”

　　而且她也不是故意挂电话的——她昨天都没接，何来的挂呢？只是她确实有些不想讨论父母打算说的问题，又正好赶上手边有事要忙，于是就匆匆留下一句“等会聊”便没再看微信。后来忙完的时间比较晚，她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终于老爸漫长的唠叨结束了，傅青颂本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前一条语音太长，傅从兰下一条语音又发得太快，于是两条语音就直接连着放了出来：“……我看那个男孩子就很不错嘛！知道你不喜欢书呆子，人家也不是只会读书，我听说钢琴弹得也很好啊，还拿过不少奖。都是同事的孩子，知根知底的，就当交个朋友也好，你妈又没说一定要你和人家发展，只是让你忙完这段时间回来见见……”

　　这下傅青颂顾不上手上的狼狈，匆匆用纸巾擦了几下，手忙脚乱地将语音播放暂停，然后熄灭屏幕继续啃螃蟹，即便接下来微信消息又弹了好几条，她都假装没看到似的。

　　傅青颂忙完得晚，陆尹珩等她等到快八点才吃上饭。吃到一半，餐厅里已经没什么人，背景音乐又轻轻柔柔的，即使手机音量被调小了，是个听力正常的人也能听见她手机里刚才播放了什么。

　　见傅青颂没反应，陆尹珩一边将一只刚剥好的螃蟹放到她盘子里，一边看似轻描淡写地问：“你有消息，不看看吗？”

　　傅青颂专心吃蟹，头都不想抬：“不用，我回家再回复他们。”

　　陆尹珩切中她最不想提及的主题：“你要回去相亲？”

　　傅青颂实话实说：“我妈同事的孩子，说是让我回去见一下。最近忙，都还没定。”

　　其实要较真地说，傅青颂现在和陆尹珩是不算男女朋友，他们也还没定，所以她压根也没把这事和家里人说。主要是傅青颂不打算在工作落实以前讨论感情模式，这又不是什么非考不可的试，非要逼自己一把有个确切结果才行。

　　但要是平心而论吧，之前两人发生了那么一件事，也不能说关系毫无进展，傅青颂也清楚只要她一句话，这件事就能马上确定下来。

　　一开始和秦程见面，是因为她和陆尹珩已经太久没联系，她根本没再往那方面想过，这期间秦程又表态在先。

　　虽然直到现在她也不能说完全了解陆尹珩的想法，但是亲都亲了，总不能说普通朋友也能互啃两下以示友好吧。

　　傅青颂正在思考接下来的措词，就听见陆尹珩很突然地说道：“其实我也会拉小提琴，当时还在学校演出过，只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傅青颂思路被打断，闻言道：“记得的。”

　　随之她心想哪能不记得，当年陆尹珩一曲收获了不少粉丝，连学校公众号首页推送都上了，那之后学校里甚至诞生了好几个他的野生粉丝群。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用这种方式吃醋吧，都不是一种乐器有什么好比的。再说傅青颂想到他刚才和姜远说话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感觉陆尹珩绝对不会进行这种无意义的比较。

　　他充其量只会出于胜负欲觉得，优秀的人很多，比如他也很优秀，并没有被别人比下去。

　　没等傅青颂想明白，她就听见陆尹珩说：“可以问问这位男士钢琴什么水平吗？”

　　“干嘛，你要办个音乐比拼大赛？”傅青颂觉得好笑，但还是问了一下。

　　傅从兰以为她是终于开窍了，很高兴地多说了几句，又发来几张图：“我发你照片你先看一下嘛，你看这样行不行？”

　　男生很清秀，几张照片有景区照，也有在家里和各种证书的合照，看着就是从小就十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那其中就有钢琴等级的证书，傅青颂加载原图后放大看了一眼：“十级啊，平省音协认证的。”

　　“哦。”陆尹珩还是轻描淡写的，力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经意，“我也是十级。”

　　不过顿了几秒钟，他又补充道：“上海音乐学院认证的。”

　　语气中掩盖不住的得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