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玉漱宫的小狐狸

5、第五章

　　京城南门庭道面朝东海，南依汉淮山，西边和北边是广阔的落霞平原，是风朝最大的城市，它其实是由三个城市组成的，宫城皇城出来的城阙，是平江府，居住的都是整个京城最有权势和财富最多的人，这也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北边是星落府，居住的是最早便在这片土地生活的原住民，随着风朝定都南门庭道，他们获得了一定的财富和地位。

　　而南边，便是是千丁府了。

　　宋琛跟随吕行首一路前行，来到了千丁府的高墙之下，前方便是通往千丁府的熙腾门了。

　　“这墙真高，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儿建这么高的墙，南边是汉淮山脉，没有人会选择从那里打进首都。”兰若仰望高墙不解地说。

　　千丁府，是整个城市最脏，最乱的地方，居住着大量无家可归的穷人，由于京城限制外来人口的进入，在落霞平原各州府都设置了严格的关卡，但南边的汉淮山脉便无此等限制，外地来的流民，还有从天照、云国等地偷渡而来的黑户大多翻越大山，来到了千丁府，虽然平江府对此深恶痛绝，但也也止不住，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在平江府和千丁府之间筑起了这堵高墙。

　　“她来千丁府干什么啊？”兰若又问，宋琛没有回答，但是他内心隐隐地在痉挛，他有种预感，他或许猜对了，在吕行首身上，他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但最后却出乎宋琛的预料，吕行首并没有深入进到千丁府的城中，而是走进了城墙附近的一座院落之中。

　　“枫儿姐姐！”一群垂髫孩童围了上来，似乎他们看到吕行首，十分地兴奋愉快。

　　大头眯着眼：“这像是个私塾的样子啊。”

　　“千丁府也会有私塾？这些人上得起么？”兰若有些不屑。

　　不多时，郎朗的读书声在院落中响起，看来真的是私塾没错了。

　　宋琛和兰若大头靠到了书院的墙上，侧耳听着院落内的动静，只听见吕行首正在教导孩童们念读儒经，吕行首的声音清澈温柔，她念上一句，那些孩童们就跟着念一句。

　　“司律大人，我们大老远跟到这儿，就是为了听书的？”大头一脸茫然。

　　“自打当初考上了举人之后，我便再不愿意去碰儒经这种玩意儿了。”兰若做了个鬼脸，“琛，你如若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兄弟可真就要想歪了！”

　　宋琛摸了摸鼻梁，沉声道：“金权斌大人，是她杀的。”

　　“啊！”二人大吃一惊。

　　“怎...怎么会。”兰若的话音都打结了。

　　宋琛说：“你记忆超群，即便是三年前除夕查验过的尸体，如今都能说得出细节，你可还记得，昨日晚上我们找吕行首的时候，她穿的什么衣服？”

　　“白...白色的冬裙...”

　　“花纹呢？”

　　兰若挠了挠头：“好像是没有花纹的，不对，她的右手袖子上，有一片淡淡的深色痕影。”

　　“是的。”

　　“可这，这跟她是否杀人有啥关系啊？”大头问。

　　“你们昨天，不是死活都找不到凶器么？”

　　大头说：“对啊，有可能是凶手随身携带，然后带走了。”

　　这时兰若反应过来了：“不是，那种伤口，像锥子所扎的伤口，那伤口并不平滑，不像是打磨过的武器扎出来的，倒像是随手拿着什么刺出来的。”

　　“是的，而且金大人全身上下的骨头被打成碎块，有这种能力的人，不会再去找些什么东西去弄出这样一个伤口来，如果是我，直接糊一掌就能要了金大人的命。”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大头语气紧张了。

　　“意味着最后杀死金大人的，和袭击金大人的，不是同一个人。”兰若幽幽地朝院落里望了一眼，吕行首仍在聚精会神地教孩童们念书，兰若回首，指了指里头：“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刚刚你的回忆了么，深色痕影，那就是凶器。”

　　“什么？凶器？衣服？”

　　“其实那凶器再平常不过，往日我们审案也有遇到过，只不过发生在金大人身上，有些让我们难以置信罢了。”

　　兰若和大头屏住了呼吸：“快说快说！”

　　宋琛淡淡地说：“冰锥，吕行首身上的深色痕影，是冰化开之后留下的，屋檐并不干净，在其上凝固的冰会混着深色的尘灰，冰水染在洁白的衣服上，干了之后会留下深色的痕迹。”

　　“我怎么就没想到！”兰若一脸的遗憾，“可谁又能想到，堂堂锦衣卫镇抚，会是被这种玩意儿杀死。”

　　“那我们还等什么，进去就将她拿了！严刑拷问，就不怕她不招！”大头就要拔刀，被宋琛按住了，“如若要抓，昨晚就拿了，这案子的线索少之又少，她是个突破口。”

　　三人守候半日，直到日头高挂，吕行首终于从书院里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兰若猫着身子率先跟了上去。

　　吕行首并没有回平江府，而是顺着高墙继续前行，宋琛三人饥肠辘辘，咬牙紧跟，却发现吕行首来到了一间客栈的门前。

　　“这整好了，顺便我们也吃点东西！”大头搓着手，却发现吕行首并没有进门，她在门下对客栈掌柜交谈了几句，那掌柜挥了挥手，几个跑堂模样的人抬着四个大木盆子出来了，他们讲木盆装到街边的车上，而后站在一旁等候。

　　吕行首将银两交到了客栈掌柜的手中，带着那几个跑堂继续行路了。

　　“这闹得是哪出，那桶里装的啥？”兰若话音未落，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饭菜的香味。

　　那是几大盆做好的饭菜！

　　“好香...”宋琛蹙了蹙眉。

　　这一段路简直就是折磨，没有什么比在肚子饿的时候闻着饭菜的香味而吃不到更痛苦了，宋琛一路上都在找寻着街边有没有卖馒头或是小食的摊贩，但偏巧就是没有，正当大头饿得发慌，已经动了上去劫食的念头时，那两辆马车停了下来。

　　不用看宋琛便知道，这是一片贫民所居住的地方，这儿的房舍，就没有一间是完好的，兰若也咋舌：“这是人住的地方么？下个雨都挡不住！”

　　“她这是在...行善？”大头看着那些朝吕行首靠近的，衣衫褴褛的人，眯起了眼。

　　此时吕行首和那些客栈跑堂正一边劝说前来的穷苦百姓保持秩序，一边将木盆里的饭菜分发给那些人们。

　　“看样子是的。”宋琛道，在人群之中，吕行首那身淡蓝色的衣裳格外地醒目。

　　大头不解：“她哪来的那么多钱去行善？”

　　兰若道：“万花楼头牌，手头能没有点钱么？不过这吕行首也倒真的与众不同，别的青楼女子都在趁着芳华正茂抓紧时间敛财，好让自己容颜老去之时衣食无忧，她倒将钱财尽数散去了。”

　　宋琛没有理会大头和兰若相互饶舌，他注视着那个纤瘦颀长的身影，逐渐忘了神。

　　但最终让三人遗憾的是，吕行首在行善罢了后，便径直回平江府万花楼去了，这日是一无所获。

　　宋琛没有放弃，在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亲自带人去尾随吕行首。

　　这日又是大头和兰若随行，他们坐在那简陋书院不远处的一间供行人落脚喝茶的茶铺子里，兰若已经有些泄气了，他手撑着腮帮子，无聊地用茶水在桌上写着字：“琛，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这么些天，她都毫无动静。”

　　宋琛没有回答，目光没有离开过那间书院的门口。

　　“琛...”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书院有些反常？”宋琛对兰若道。

　　兰若茫然：“啊？什么反常？”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一个孩童离开书院，算上这个，已经是第四个了。”宋琛出手指了指书院的门，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正急匆匆地走了门。

　　“说不准是不想念书，提前回家了，这么几天，念读的还都是躬孝篇，我都快背出来了！”兰若道。

　　“不像...”宋琛皱眉沉思，此时几个客商模样的人进入了茶馆，刚一坐下，就开口问茶博士，“老板，京城里前些天是不是出大事了？听说东厂十几个人都被袭杀了？”

　　“可不是么！这大街小巷都传开了，事情可不止这样呢，就在那晚，锦衣卫金大人，也在万花楼身亡，那样子，可惨了！”茶博士说得绘声绘色，倒像是自己曾经亲临现场一般。

　　宋琛摇了摇头：“这事儿传得这般之快，外地来的人都知道了。”

　　“能不快么？那可是在丽云坊出的事啊，当时那锦衣卫于信才还想跟平江府去封锁消息呢，可在场那么多人，却是哪里堵得住？”兰若道。

　　那边客商又问茶博士了：“听说是影子做的，掌柜的知道么？”

　　听到了影子，大头本就一直耿耿于怀，趁着等候无聊，他敲了敲桌子，问宋琛和兰若：“二位大人，我不是京城人，十五年前也尚且年幼，这影子是怎么回事啊？”

　　宋琛的父母在那场叛乱中身亡，他不想提及此事，便道：“我当时也不是京城人。”却不想兰若倒是兴致盎然得紧，他说道：“大头，你可知道咱们风朝，最厉害的军队是什么么？”

　　“锦衣亲军。”大头不假思索回答。

　　“错！”

　　“南门卫？龙武卫？金吾卫？”

　　兰若连连摇头。

　　“你可别说是东厂那帮公公吧！”

　　“告诉你吧，你所说的，确是我风朝精锐，但那都是明面上的，其实自风朝建国以来，一直有一只神秘的部队，便是影子，影子里的军人全是孤儿，甚至有很多聋哑人，他们在风朝各地接受秘密训练，人人武艺精湛，有上天揽月之能。”

　　大头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他们平日里干的，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黑色行动，前往别国安插内奸，或是挑起邻国间的战争，几乎哪儿缺个挑事儿的，哪儿就有他们，国与国之间并不是如同你所知晓的一般光明磊落的，几乎每个国家都有像影子一般的存在。”

　　“后来呢？”

　　“后来他们失控了，卷入了权力的斗争之中，白湘候赵诺知道吧，其实影子们一直是他在领导，当时先帝年迈...”兰若是土生土长的南门庭道人，且是官宦世家，对这一段历史自然比别人知道得更多一些，话题在他这一起了头，就把茶铺子里的其他人都引了过来，等宋琛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早已围了一圈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茶客，他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却突然看到吕行首已经从书院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