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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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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琛回到皇城之时,飞月宫早已被晨曦的微光笼罩。
今日无朝会,是风帝的私人时间,宫城封闭,南化门仅开了一条能供一人通过的门缝,门缝之后,璀璨楼台若隐若现,宋琛立在门前,往事浮现眼前。
那一年飞月宫的南化门,也是这般开了一条小小的门缝,宋琛当时八岁,随从自己九品小吏的父亲替知县大人到京城户部送文书,宋琛第一次进京,看见什么都新奇,他偷偷离开了跑了开去,在皇城四处奔走,路过此地时,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正拼了命地想要从南化门的门缝中挤出来,宋琛此时却突然发现,飞月宫里四处升起了浓浓的黑烟。
“求你救救我!”那个男孩被南化门夹得死死地,正带着哭腔央求宋琛,宋琛跑了过去,透过门缝,他看到男孩身后的一片刀光剑影。
后来宋琛才知道,那天风朝的秘密部队影子叛乱,进宫杀死了风帝和太后,整个帝国风雨飘摇。
那个男孩,是风帝的幼子,羽王赵无尘,宋琛带着赵无尘逃离了南门庭道,他当时还不知道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的身份,只知道无论他们去到哪里,都是一片血雨腥风,只知道他的父亲母亲,最后为了保护这个男孩,都失去了生命。
叛乱最终平息了,宋琛没了家,他跟着赵无尘回到了飞月宫...
十五年岁月,如过眼云烟。
“宋司律,您来了。”值守宫城的锦衣卫打断了宋琛的思绪,“圣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宋琛点了点头,从门缝跻身进了飞月宫。
天衡殿被青烟所围,宋琛还未进殿,便听见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烟之中,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的青年走了出来,青年同样有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他一手拿着长长的令牌,一手掩着口鼻,看得出来,他在强忍着咳嗽:“你来了,我还在想你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出去找你了。”
“圣上。”宋琛深深躬身。
“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毋需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咳咳咳...”风帝赵无尘的声音沙哑得就像一只破了的风箱,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宋琛问:“圣上可是有喜事?”
“不然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早把你叫回来?确是喜事,我要当父亲了!”
“当真?”宋琛有些惊讶。
当年他和风帝逃避叛军的追杀,流离之间染上了恶疾,后来回宫,太医诊断其不能生育,所为此事赵无尘抑郁甚久,今日却忽闻喜讯,难怪他会将派出去不到一夜的好友又召回宫。
赵无尘挥舞着令牌:“四更的时候从扶泱宫传来喜讯,荟婕妤怀了,经过太医和内侍的确认,是我的。”
这确是是一件值得欢喜的大事,宋琛祝贺道:“恭喜圣上,喜得龙种。”
“我也意想不到,不过这样一来,也断了那些皇族们的念头,”赵无尘看向了宋琛,突然正色道,“如果旦下皇子或公主,我想让你来当他们的老师,教他们读书识字。”
“好。”宋琛答应。
说到这儿,赵无尘脸色一丧:“本来我还想让金大人教他们习武的的。”
宋琛也垂头默然。
“昨夜出去了一趟,有什么眉目么?”
“根据目前的线索,金大人是被几个市井瘪三给打死的。”
赵无尘微微地摇了摇头。
“圣上慧眼,那几个瘪三也死了,与其同时身亡的,还有逮捕他们的东厂小队。”
“到底是谁?”赵无尘的令牌重重地拍到了另一只手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到现场时,有一个幸存者,东厂梁掌班,从他的遗言来看,是影子。”
赵无尘听到宋琛说出影子的时候,整个身子震了一震,宋琛忙上去扶着赵无尘:“怎么了?”
“原来...他们真的还没死绝!”赵无尘狠狠地抓着宋琛的衣袖,不住地咳嗽。
“影子已经销声匿迹近十年,许是有人假冒其名,此事蹊跷,臣觉得或许应该考虑那几个皇族...”
“不!”赵无尘打断了宋琛的话,他瞪着眼,对宋琛说:“不是皇族,就是影子,你可知道,我最近给金权斌派了个差,让他去查影子余党的事。”
“什么?”
“事到如今,我就对你说了吧,最近京畿各州府多有上书,地方上近年来连续有官宦遇难,但各家详查,都查不出凶手是谁,唯一的证据,就是一块影子的腰牌。”赵无尘带宋琛回到天衡殿,取了一块腰牌交到了宋琛的手上。
宋琛端详着那块腰牌:“确实是影子的不错,我记得仍很清楚,当时的影子部队的腰间,都挂了一块这样的腰牌。”
“起先我也与你一般,想的是有人借名袭杀,但是最近一次,长青府府台孙传幸带队巡查星落河,被影子突袭,从船上推入河里溺毙,此时很多人在场目击,长青府是影子部队发迹地,很多人都对其记忆尤深,据回报,那些个刺客的服饰和鬼魅般的行事风格,便是那影子无误。”赵无尘道。
宋琛沉思:“影子叛乱已经过去十五载,按理说当时的青壮干将如今已经年近不惑,身法是没法子同鼎盛时期般相比了。”
“那要是他们培养了新的力量呢?十五年,正好也是新的影子成熟之际,如果这事成真,那便容不得,于是我便派了金大人去调查此事,”说到这儿,赵无尘面露悔恨,“你我当初若不是他,早就死在无常府外的那间屠宰场里了,他本该享有荣华富贵,盛誉终老,却因为这件事情丢了性命,我对不起他。”
宋琛说:“当年影子叛乱至今仍是个迷,如今更是扑朔迷离,圣上信得过的人不多,调查影子,不是金大人去,便是我去。”
“此事不让你去,期初我多少心有偏侧之心,如今看来,影子余孽仍存于世,这些个人,我一定要把他们全部,全部都吊在临江门外,在民众的唾弃中死掉!”在当年的影子叛乱中,赵无尘悲惨至极,在他成为风帝之后,便对影子进行了残忍的报复,如今听闻影子仍存,更是心恨至极。
“圣上心愿风朝万年,影子必须根除,无论有多凶险,我去。”
赵无尘却摇头:“我身边只剩下你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也不想我们两个再度逃命天涯,圣上如今不再幼年,可再挤不出南化门了。”
赵无尘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他垂头沉寂,最后他下了决定,赵无尘将自己手中的长长的梨花木令牌交到了宋琛的手上:“你拿着这个,你所在方圆十里内,无论是上十二卫,或是京城捕快,各部差役,均可听你调遣,一切小心。”
宋琛接过了令牌,赵无尘突然又说:“工部左侍郎子才,西渝名门世家,与诸王党从无深交,其嫡女居韵笙,样貌姣好,性格温良。”
“干什么?”宋琛一脸诧异。
“你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总不能一个人就这么马马虎虎地过日子。”
“就我这破身子,别去祸害人家姑娘了。”宋琛苦笑。
赵无尘宽慰说:“别这么悲观,你我同样中了银砷水之毒,当时太医都说没希望了,如今我却有了孩子!这就是说,当初那些太医,简直是一派胡言。”
“等这件事结束,再说吧。”宋琛道。
“明天我便召居子才,让他家姑娘到南门庭道来!你办案多加小心,别给我缺胳膊少腿回来了,有没有孩子不打紧,但是没哪家姑娘,愿意嫁给半个人吧?”
宋琛无奈地摇了摇头:“圣上!”
“好了!玩笑罢了,去吧!”
宋琛离开飞月宫,并没有回府休息,他径直回了丽云坊,大理寺的人占了万花楼对面的一间房舍以用来监视,兰若盯了一整晚,此刻正歪头靠在一张椅子上打着盹,宋琛没有叫醒兰若,正在窗边监视的大头见到宋琛,惊道:“司律大人,您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么?”
“弟兄们乔装进入万花楼打探,说是吕行首在我们走了之后便就寝了,至今尚未有动静,”大头声音颤抖,“司律大人,昨夜发生什么了!我听回来的人说,东厂的人全都死了!街坊间都议论纷纷,说是影子重现,杀人无形!”
宋琛没有答复大头,反而问:“大头,你下个月是不是要新婚了?”
“是的。”
“吕行首的事情完了后,你便回大理寺吧,”宋琛说完,又对其余的大理寺丞们说,“还有你们!”
“为什么?”一干人等困惑不解。
这时兰若也醒了过来:“琛,你想撇下我们这伙弟兄自己单干,好独占功劳是不?”
“你们专于执掌审断,此案凶险万分,这件案子,应由更合适的人去办。”宋琛安抚众人。
兰若不忿:“说得倒像是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似的,你为了弟兄们好大家都知道,但弟兄们的命是命,你司律大人的也是。”
“是啊是啊!”大理寺丞们纷纷附和。
“都别说了,按我说的去做,我不想...”
宋琛的话刚说了一半,兰若却突然一个激灵,他窜到了窗边,栏杆上的双手青筋显现:“是她!吕行首!”
“便服,来两个人足够!”宋琛脱去了身上的飞鱼服,如同风一般袭下了楼。
宋琛刚下了楼,差些与吕行首打了个照面,他忙别过头去,等吕行首走出了数十步外才跟了上去,吕行首今日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裳,其上绣着的白色的云痕随着她那轻盈的步姿微微颤动,宋琛觉得这女子不像其他青楼女子一般姹紫嫣红,她安静地行在人群之中,仿若那碧海中的青莲,但若是看上一眼,便是最耀眼的红荷,宋琛谨慎地和吕行首保持着二十步的距离,兰若和大头也追了上来。
“琛,你还没说为什么让我们监视吕行首呢,弟兄们盯了一晚,也猜了一晚,有兴趣得很。”兰若低声问宋琛。
宋琛的注意力全然在吕行首的背影上,他简短地回答:“不好说。”
“啥?不好说!为什么?”
“这里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琛,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然后假借这般名义,趁机接近吧!”
兰若说到这话的时候激动了些,走在前头的吕行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登时停下了脚步。
宋琛眼疾手快,拉着兰若和大头靠到了路边的一家扇子铺前。
“可长点心!亏得没穿制服。”宋琛瞥了眼吕行首的位置,吕行首此时已经再次走了出去,宋琛挑了三把折扇,分别分给了大头和兰若,再次跟了回去,兰若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宋琛右手折扇轻拍左手,三人这番样子,倒是有那么几分出来逛市集的世家子弟的模样。
“她这是要去哪儿啊,这都快出了平江府了!”走了大半晌,兰若再次忍不住问。
宋琛问大头:“大头,前边是哪儿?”
“前边便是出了平江府了,那头是千丁府。”
“啧,那不是那些穷人和流民待着的地方么?”兰若出身富贵世家,听到千丁府面色微微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