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青泽九鹤

3、第 3 章

　　红衣公子愣了一瞬，反应却也不慢，折扇快要抵上面门的同时，身形瞬间朝后移去。

　　“有意思。”逃过一劫的红衣公子双眼微眯，而后自顾自开心地笑了起来，仔细打量起北辰，眼神带着一丝欣赏。

　　他歪着头，一手托着下巴，好奇且谦虚地请教北辰:“我暴露了什么？让你一下就瞧出破绽？”

　　北辰扫他一眼后坐下，学着他托着下巴，想了想，也没隐瞒:“眼神。”

　　红衣公子闻言，敲敲自己的脑袋，皱着眉头，噘着嘴巴，颇有不满:“我明明眼神呆滞，神情慌乱，怎会成了破绽？”

　　北辰摇摇头，一本正经指点他:“眼神的确呆滞，里头却藏着一股戏耍的意味。唔，还有就是，两个老头和丫鬟都瘫在门边，就你独独待在靠窗之处，一看就和他们并非一路。要说最大的败笔，就是你明明已吓到失神，跟你说话都一脸茫然，怎还会留有之前妖怪逃跑的记忆呢？思来想去，只有你是始作俑者这个解释最为合理。总的来说，演技拙劣，有待提升。”

　　说着还遗憾地摇摇头。

　　“拙劣？哼！至少骗过了和你同行的那个什么槐树仙，小爷的演技还是有点看头的。”

　　北辰看他的眼神立刻流露出一股同情:“哎呀！你不知道，那可是个眼神不大好，脑子也不大好的家伙。骗得过他，着实不必有太多成就感。”

　　红衣公子立即垂着脑袋，像被霜打蔫了似的，浑身散发一种郁闷和忧愁。

　　北辰看着这个小孩儿心思的家伙，笑眯眯走到他旁边，伸出手指戳戳他脑袋:“喂，小妖怪，咱们现在是不是该算算你伤那两个老头的账了？”

　　“什么小妖怪！小爷可是妖界鼎鼎有名的二当家。”红衣公子咆哮。

　　北辰摸摸下巴回想了一下，皱着眉头嘟囔着:

　　“妖界不是一直归荒渊管吗？什么时候易主了？还一下子易成了两个。倒是我常年闭门不出，孤略寡闻了。”

　　正暗想着回头一定得给夕婵说说。看吧，这常年不让出门，导致北极星君孤略寡闻。那要是有别的神仙过来找她闲扯聊天，这一张嘴，可不是要把紫微垣的脸面丢了个干净。

　　这样一来，自家侍女再也没有拦着自己出门的理由了。

　　正想得开心的北极星君被炸毛的声音打碎了幻想。

　　“竟然敢说妖界易主！你好大的胆子！看我哥哥不把你灭成人渣！”红衣公子再度咆哮。

　　北辰黑着脸为自己的身份辩解:“不好意思，我是神仙，就算是渣也必须是仙渣才行。”

　　“哦，这样啊。”

　　红衣公子表示受教。

　　后知后觉的北极星君这时才琢磨透红衣公子的话，迟钝道:“咦？哥哥？莫非你是荒渊的弟弟？”

　　红衣公子扬起小脸，一脸得意:“就说嘛，小爷这妖界二当家肯定是名扬三界、人尽皆知。”

　　“唔，不错不错。”北辰随口应和他。

　　某二当家顿时得意忘形。

　　“所以你叫什么来着？”

　　红衣公子第三次咆哮。

　　等槐央回来的时候，见这两人正处得火热。

　　北辰看他一眼，狭促问道:“槐大仙，你捉的妖怪哪儿去了？”

　　槐央有些讪讪，还是梗着脖子:“那妖怪，准是见了本树仙吓得落荒而逃了。”

　　旁边突兀地插进一个凉凉的声音。

　　“果然脑子不大好使。”

　　槐央一见说话的是那个红衣公子，愣了一下，接着腰板一硬，底气一撑，摆出一副教导的姿态。

　　“你这小凡人，怎么说话呢？我乃名扬四海、声震八方的南海槐树仙是也。按理来说，你当尊称我一声槐仙人才是。好在本仙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念你年轻，又是初犯，我且不与你计较这冲撞仙人之罪。”

　　那声音还是凉凉的，还嗤笑了一声:

　　“看来说你眼神不好，也是事实。”

　　槐央觉得自己被烧着了。不仅烧着了，这小凡人字句里还夹杂着一阵嚣风，助长了自己全身的火势。

　　“你！你！你！”

　　槐央觉得自己快要浑身冒烟的时候，在一旁托着下巴默默看了半天戏的北极星君才不紧不慢担起了灭火的重任。

　　慢悠悠朝他俩招手，声音也温温吞吞:“过来过来，你俩别在那儿杵着了，我这茶都泡老半天了。槐央，来回折腾这么久，你也该渴了。还有那个小妖怪，咱们刚才聊到哪儿来着？”

　　槐央行动快过脑子，北辰话刚落音，他的脚步就跟着动了。走了两步，顿住，转头看着刚刚把自己气得冒烟的“小凡人”，以为自己不小心出现了幻听。

　　他掏掏耳朵。

　　“你说什么？我耳朵好像出毛病了？”

　　北辰还没答话，旁边的红衣公子便双手抱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

　　“什么小妖怪！都说了小爷是妖界二当家。还有，小爷是有名字的。不要妖怪妖怪的叫，叫小爷荒瑜。”

　　北辰点头顺着他:“荒瑜，方才你说你伤那俩老头儿……”

　　“我伤人吓人都是有原因的。”二当家理直气壮。

　　“事出有因？”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对。”

　　北辰决定听听他有什么苦衷。

　　槐央也收起上一秒得知“小凡人”是妖怪，还是妖界二公子后的难以置信。竖起耳朵，等着荒瑜的下文。

　　“我无聊得慌。”

　　鲜少有这么默契，北辰和槐央额角上的青筋同时跳了跳。

　　荒瑜一脸无辜，语气还夹杂着些委屈：“小爷在妖界无事可做，荒渊那家伙又整日冷着张脸，没空搭理我。跟个冰块待在一起，小爷都快能修炼个冰系术法了。小爷只好来凡间，吓几个凡人，找找乐子。”

　　槐央嘴角抽了抽。

　　北辰挑挑眉毛，意味深长地看着荒瑜：“你既如此无聊，不若改日我去妖界拜访一番，让你大哥给你找些‘有趣’的差事做做。教你忙一忙，也顺便给你充实下脑子。”

　　单是“大哥”二字，就唬得荒瑜连连摆手，也顾不上那句损他的话了：“别！不必劳烦我大哥。那个其实，有时候无聊也是一种资格，我现在还不想失了去。”

　　“那哪儿成啊。要是你一个无聊又来凡间找乐子，一不小心碰上哪个心理承受弱的，给活活吓死了，岂不是给鬼界那位添麻烦？啧啧，到时他一个不高兴去找了你大哥……还不如我们提前给你大哥通个信儿呢。”

　　槐央在一旁幸灾乐祸，跟北辰一唱一和。

　　妖界二当家一脸不乐意的妥协:“下次不来凡间捣乱就是。”

　　他心里不服气地哼哼，不来凡间，还有天界、鬼界呢。小爷可不怕天帝、鬼王那些老家伙。咳咳，当然小爷也不是怕荒渊那家伙，只不过他作为妖君，又是自己大哥，怎么说也得给他在妖界留点儿面子不是？

　　荒瑜给自己不敢在妖界撒野找了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理由。

　　北辰不紧不慢站了起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朝外走。

　　“怎的走了？”

　　槐央跟了上去：“我知这附近一处有好酒，可有兴趣喝上几杯？也好解解乏。”

　　北辰闻后，笑着打趣他：“几杯？我倒不知堂堂槐树仙何时竟成了这般小气之人。”

　　“你倒一点儿不客气。”

　　荒瑜眼见这两人明目张胆撇下自己去喝酒，颇有不满：“你们倒好，撇下我一人就去喝酒了。天界哪有这等失礼之举？”

　　“你想同我们一道，倒也并非不可。”槐央可不想因着几杯酒平白无故落个无礼之名，想想带个妖界二公子喝酒，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失礼之论，还是同你妖界之人谈为好。”北辰推着槐央出门，意有所指。带着一个荒瑜没什么，但是带着一群妖怪去喝酒，恕她没有这种嗜好。

　　荒瑜眯了眯眼睛。

　　自己都还没感受到妖界之人的气息，这女人就探知到了。本来惊讶她能看破自己的伪装，又听她分析自己的破绽，觉得十分有趣。虽也没小看她，却远远没想到她的实力如此强劲。

　　“天界还真是不可小觑。”荒瑜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勾了勾嘴角，倚着窗子闭上了眼睛。

　　不到片刻，鼻子一动，他不满地撇撇嘴，朝着面前的空气开口:“找我何事？”

　　话刚落音，几个妖怪就恭敬地站在他面前。为首那个低着头正欲行礼，被大感头疼的荒瑜连连摆手制止:“在我这儿不用这套，有事直说。”

　　“君上令二公子即刻回妖界。”

　　荒瑜当即一脸哀怨，这才出来多久就让他回去继续跟大哥那个冰块面对面，他还没玩儿够呢。

　　一个不开心，荒瑜忍不住在下属面前诋毁自家大哥的形象。幽幽叹了一口气:“我大哥他真是，一离开我就这般寂寞难耐。唉，真是不让人省心。如此粘人，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几个妖怪乍的听了他这番胡言乱语，顿觉五雷轰顶、冷汗直冒。抖着心脏，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硬着头皮应付这个妖界出了名不让人省心的小祖宗。

　　“二公子，请。”

　　这厢荒瑜闷闷不乐回了妖界，那厢北辰和槐央悠哉悠哉漫步在街道上。

　　街道格外安静，夜色正浓，月光散落，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泛着幽幽清冷。家家关门闭户，忙碌一天的人早已深入梦乡，没有人的地方，就没了喧嚷，这个时候传来的虫鸣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槐央抬头看着天上几粒零散的星子，用胳膊肘碰北辰:“我说，你紫微垣的星官是不是趁你不在都忙着偷懒去了？今夜的星星少得用发丝都能数出来。”

　　北辰懒懒地撇他一眼，并不想搭理这种没过脑子的问题，索性转移了话题:“你的好酒呢？走了半天，可别是诓我。”

　　“哪儿敢啊。”槐央立马加快了脚步。

　　站在一处偏僻的小旧楼前，北辰不由羡慕嫉妒起槐央认路的好本事。这一路过来左拐右绕的，换做是她早就把自己绕蒙了，槐央竟还能绕出个目的地。

　　此等水准，实在是让她望尘莫及。

　　小楼又旧又破，外面歪歪地挂着一块破布，龙飞凤舞地写着“问酒”二字。木门虚掩着，酒香不住从门缝溢出。

　　北辰吸了一口气。

　　“倒是被你寻着一处好地方。”

　　“那可不是！”槐央神色中流露出“这还用你说”的得意，也不敲门，直接伸手推开虚掩的门，抬高嗓子朝里面喊，“老酒，两个人。”

　　说着便抬脚走了进去，跟进自己家门没什么两样。

　　过了一会儿，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知道了，喝什么自己去后院挖吧。倒是头回见你多带一个人。”

　　槐央嘿嘿一笑，拍拍北辰的肩：“这可是个懂酒的行家。”

　　说着把北辰拉去后院，一脸神秘地看着她：“咱们待会儿能喝到什么酒，可就要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