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深爱》狮子落桂花

2、深深深爱（中）

　　五

　　十一毕业工作了。

　　那天十一和清扬看《春逝》。尚优是一个小镇的录影师，恩素是电台的ＤＪ，他们因为工作的原因而相识。他为她煮速食面，为她打扫房子。感动和寂寞之余，她迟疑好久，说，留下来吧。男人羞涩地笑。

　　十一和清扬对望一眼，不好意思地笑。

　　晚上突然下起了雨。江南的梅雨季节，雨越来越大，很快就淹没了街道。

　　十一说，下雨了。

　　清扬拉开窗帘。雨珠连成线，丝丝缕缕雨线又织成帘幕无重数，遮断视线，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

　　十一低声说，雨太大了，留下吧。

　　机缘巧合，仿佛上天注定一般。

　　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却都入梦极难。但一时都无话，觉得说什么都不恰当，只好悄对默视。

　　雨声潺潺，清扬却觉得分外的静寂，好像时光静止，不再流转，此时此刻，十一和她亦是永恒。

　　清扬想起一句诗：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十一觉得清扬好像有些忧愁，但不懂她为何忧愁。

　　——难道清扬不高兴留下来，他想，雨再大，我都应该送她回去的。

　　那晚，清扬困于噩梦中，茂密幽暗的丛林中，两条蛇在盘旋缠绕。她醒来时，冷汗淋淋。

　　十一在她身边，轻轻地抱住他，说，做噩梦了吗？别怕，我永远会在你身边的。

　　清扬觉得心魂安定下来，在十一的怀抱中，她感到安全。

　　六

　　陷入爱河中，就好像醉酒的人在醉乡，万事都不足以动其心，只有一味的深恋，惟顾眼前。十一上班去了，清扬上完课，就到十一的屋里，等待他回来。两人一起买菜做饭，如一对平常的夫妻。在屋子里厮守的腻了，就双双到僻静的马路上散步。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所有关于爱情的梦想都成了泡影呢。
　　多年以后，十一回忆起来，都会唏嘘。

　　清扬一旦爱上一个人，竟然不遗余力，全力以赴。就像清扬在灵远寺说的有十一在，她什么都不怕。

　　开始十一享受到被人崇拜和信任的骄傲，逐渐地，被束缚的感受在心里萌芽。

　　十一出差一星期。半夜，十一的手机响了。和十一同住一屋的同事不满地嘟哝。十一跑到厕所去听电话。十一还以为清扬出了什么事。

　　清扬说，十一，没有你在身边，我睡不着，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十一苦笑，他说，清扬，我不可能天天陪着你，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我现在每天工作到晚上十一点，真的很累。你体谅我一下，好不好？

　　清扬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说，是我不好，你去睡吧。

　　清扬，你又生气了？说这种气话。十一说，这时他听见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声音，清扬不听他解释，挂断了电话。

　　十一拿着电话，他知道自己今晚又要失眠了。

　　七

　　十一的小师妹陆月，进了十一所在的公司实习，请吃饭。十一根本就不知道陆月是何人。陆月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要指教十一。十一不好推辞，和清扬一起去了。

　　十一乍见，觉得陆月有些像清扬。他和清扬初见面时，清扬也是一样的白衣长发，笑容纯净。

　　陆月比清扬大一岁，一见清扬，就叫清扬妹妹。

　　清扬不习惯初见面就如此热情，她笑了笑。

　　陆月说她的社会经验太少，还要请十一师兄多指教。

　　十一谦虚地说，不敢当。

　　陆月说起学校的生活。她说她们班的几个同学办了一个红楼诗社。有一次她们玩一个游戏，抽签。签上画着十二种花，十二句诗文，抽到的人要说出花和诗文对应的是红楼梦中哪个女子。

　　陆月说，她抽到的是牡丹花，诗文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说的是黛玉啊。陆月说。

　　不是，任是无情也动人说的是宝钗。清扬说，黛玉抽到的是芙蓉花：莫怨东风当自嗟。

　　陆月面不改色，说，那肯定是我记错了。清扬记忆力好，肯定不会错的。

　　十一出来打圆场说，《红楼梦》啊，我就没有看过，还不知道金陵十二钗是谁呢？来，大家快吃饭。

　　后来，十一说，清扬，你干嘛要说那些，让陆月很没面子。

　　清扬说，我说的全部是实话啊，陆月搞错了，我提醒她而已。

　　十一说，就算她错了，你也不要当面说出来，这样会让别人下不来台的。

　　清扬沉下脸，你为什么维护陆月？

　　十一说，你是我女朋友，陆月又不是我什么人？我怎么会维护她。我只是觉得你在为人处世方面做的不太好，想提醒你，并不想维护谁。

　　清扬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中是不信任。

　　十一在心里叹息，他和清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两个人越来越难以沟通，而且为一点小事就吵架，原来的快乐和默契到哪里去了？

　　八

　　十一觉得陆月和清扬只是外表很相似，个性实在是南辕北辙。陆月开朗理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话该说，就算她拒绝别人，也是先批评自己，她永远不会让别人觉得难堪，但是她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而清扬，对爱和恨都极端执著，伤人又伤己。

　　有时，十一想如果清扬像陆月一样，他的烦恼应该会少一些吧。

　　十一的生日。陆月送一条领带给十一。

　　十一说，叫凌志和陆月来吃饭吧。

　　清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说，明明说好的，咱们两人一起过生日，现在你却要找几个外人来。

　　十一说，我只是想几个人在一处热闹些。陆月还送了一份礼物。

　　我知道，你就不想与我单独在一起。清扬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陆月，事事都念着她。

　　十一苦笑，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说，那就不叫他们了。你也太小心眼了，还瞎吃醋，我和陆月哪有你说的那种事情。再说，你要不要事事针对陆月，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你不要扯上别人。

　　清扬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我在诽谤陆月一样。以前从未见过你把哪个女生放在心上的。你上次只不过见了陆月一面，就帮着她来责备我。如果不是因为今天你想要她来吃饭，我们也不会吵架。十一，你以前对我很好，可是现在就完全变样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只有猜想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十一轻轻叹气。他说，清扬，你原来是那么的轻柔如水，善解人意，现在怎么就只会和我赌气吵嘴？

　　吵架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吵得起来的呀？清扬说，我也不想吵架呀。十一，难道你没有觉得你对我跟以前不同了吗？以前你那么关心我，可是现在呢？你也不是以前的十一了，以前的十一温和开朗，你现在看到我就皱眉，好像我给你带来了不幸和痛苦。

　　十一最怕清扬提起以前的事，但是清扬就是喜欢把以前挂在嘴边。不知道为什么，清扬一直不快乐，十一觉得当时自己做错了，不应该那么鲁莽，他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种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压迫他，他极力想摆脱它。而清扬每次提起以前来，他就觉得清扬是在指责他，心里的负罪感更深。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不得不说一些伤害清扬的话，而说了以后，清扬气哭了，十一就更加痛恨自己。

　　十一说，清扬，你不要提以前好不好？今天是我生日，你不要把生日搞得像葬礼一样。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自己不快乐就算了，何必要拉上别人，搞得别人也不开心呢？

　　清扬睁大眼睛，看着十一，不敢相信十一会说出这样的话。别人，别人，她喃喃自语，十一，你什么时候就成了别人？我和你之间就这么陌生吗？

　　十一很烦恼，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他根本不想伤害清扬，但是他不由自主地说的那些话偏偏又伤害了她。

　　清扬，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无心的，十一说，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时间长了，肯定会有矛盾的。我们不要搞得这么不开心好不好？

　　清扬擦干眼泪，说十一，我今天很累，我回去了。

　　十一知道清扬表面上若无其事，只是想在他面前留下自尊，可是她的心已经被伤害，她对十一以后只怕会越来越疏远。

　　九

　　一连几天，清扬还是闷闷不乐。

　　十一说，你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清扬语气冷淡说，没什么。

　　十一心里忽然很悲哀，清扬现在对他不能推心置腹，她有心事，却瞒他。

　　清扬，我们谈谈好吗？他说。

　　清扬，你和我在一起，你快乐过吗？我们天天吵架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我们当初真的不应该住在一起。

　　你是什么意思？清扬皱眉。

　　我没什么意思啊。十一说，我只是觉得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你觉得我妨碍你了？清扬说，那我们分手吧。

　　十一叹气，清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经常吵架，你不开心，我也难受。我想我们开始在一起的时候，被那种新鲜感和快乐蒙住了眼睛，都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却没有仔细考虑两个人的个性是不是适合。

　　爱神丘比特本就是一个蒙住双眼的小孩。清扬说，个性不适合可以慢慢的磨合。我只是很痛心，我们开始的时候，那么美丽，越发反衬得现在的不堪。就像一朵花，我们拥有了它最美丽的春天，现在到了秋天，它凋谢了腐烂了，想要留住它已经不可能了。

　　十一说，清扬，你过于伤感了。我们的爱情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再说，我要对你负责。

　　这句话非常刺耳。不是因为爱，而是对她有责任，不得不和她在一起。可是十一不知道清扬的想法，他觉得一个男人爱那个女人，才会对她负责。而且十一说这句话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迹，但是清扬却误会了。

　　清扬很生气，说，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我不要你对我负什么责任，你想分手就分手，不必勉强自己。

　　十一很头疼，清扬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而且他是很郑重地对清扬表示他的爱和心迹，但是清扬把他的话斥为鬼话。他的一腔热情遇到了一盆冷水，他心灰了，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他说，我不是想分手，你也不要想得那么偏激。我们现在一说话就吵架，我也没心情继续说下去了。

　　清扬敏感的感到，她和十一已经走到了悬崖。她忽然抱住十一，说，十一，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吵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说着就吵起来了。

　　十一说，清扬，你是不是在怀疑我不爱你了，想跟你分手？我从来就没有那么想过，我只是想我们之间能够开诚布公，好好的沟通。

　　我也是那样想啊。清扬说。和你在一起有家的感觉，我想要一辈子在你身边。可是我很害怕，不知道我们的幸福能够维持多久。我们以后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我也想我们以后在一起呀。十一拍拍清扬的头，小傻瓜，你总是没来由的生气，不高兴，叫我都糊涂了。你又不肯说出来，我只好瞎猜，心里不知道多累。

　　我也不是故意的，清扬紧紧搂着他，说，十一，和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想你能全心全意爱我。只是我不明白，有时候，我想要听的只是你的一句诺言，可是你始终不说，要不你就是沉默。

　　可是十一能说什么呢？他刚才已经表明了，可是清扬没有接受。而且他不会说甜言蜜语哄女孩子开心，也不是一个轻易说出承诺的人，在他心中，只有他觉得自己能够做到，才会去承诺。如果他承诺了，他又没有做到，就是欺骗了。

　　十一现在对未来没有太大的信心，他刚刚工作，还得从基层做起，未来看起来还在遥远的地平线下。但是他有男性的尊严，他不能够在心爱的人面前说出这些。他说，清扬，我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什么保证。你要我承诺是在逼我。你不要把全部感情寄托在我身上，我真的承受不起。而且我要工作，也没办法全心全意爱你。

　　清扬的眼里有泪水涌出来，她说，十一，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说。工作和爱情之间是矛盾的吗？还只是你找的一个借口？我全心全意爱你，为什么你不能全心全意爱我？

　　十一不想解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说，我现在心很乱，我要安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