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爱》阮咸竹笙

9、嚣张

　　我加大脚步往前走，抛下他一个人在后头。
　　一座座佛塔出现在眼前，伴着岁月的痕迹。风吹雨打在它身上留下了印记，一块块黑色的污垢。
　　可再怎么脏，怎么旧，它还是座佛塔，再多的污垢也掩盖不了它的高贵。
　　就像人一样，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内涵才是最重要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是依靠外表来骗人罢了。
　　阮信带头，我断后，我们十二个人进了灵应寺后头的藏珠洞。
　　经过石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庙。小庙看起来年代久远，里面有三座神像。那三个神像是哪路神仙，我却是看不清了。
　　头上乌云滚滚，又要下雨了。乌云把太阳遮住了，阳光照不到这洞里，怪昏暗的。
　　“这个藏珠洞里有占婆人居住过的遗迹。我们去后面看看。”他还是看着我说话，仿佛剩下的十一个人都是空气。
　　小庙上方有一处裂缝，太阳的光从那裂缝照下来，刚好就照到小庙，使它带上了些神秘的色彩。
　　小庙被石壁包围着，石壁上的纹理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恐怖。
　　神秘而又恐怖。
　　我从小就不怕黑，可是自从昨天那一场恶梦之后，我忽然对黑暗有了恐惧。
　　梦里的那场车祸，也是在黑暗中发生的呵。
　　我咬紧牙关，抓紧外套的袖子，还是跟着进去了。
　　那小庙右侧的石壁有一道裂缝，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走进去那道裂缝里。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走了进去。
　　“里面有什么？”我问。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长长的回音。
　　一座几尺高的佛像出现在眼前。
　　那佛像也是石雕的，但是黑褐色，而且表面光滑，可以反光。
　　佛陀呈直立像，左手拇指与中指相触，作兰花指;右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作与愿印。
　　与愿，赐予众生愿望成真。
　　我只想要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再无所求。佛祖，您能不能答应我呢？
　　另一个洞里，就更加昏暗了，靠着手机的光线，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两个长方形的石块，上面有似印度风格的浮雕，看起来是几个世纪前的文物了。
　　阮信说的占婆人居住过的遗迹，大概就是指这两块石块吧！
　　“右边那块雕着的是婆罗门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湿婆，左边的是大圣母。”
　　“婆罗门教的神明怎么出现在这里？”我问。
　　“因为占婆人早期信奉婆罗门教。”
　　“你知道吗？湿婆，也是代表爱情的。”他贴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像一丝若有若无的风。
　　是吗？这我也是头一回听说。
　　湿婆代表昌盛、吉兆、破坏、毁灭、生殖，却不曾听过他是象征爱情的神。
　　我站在他身旁，距离不到一厘米，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的。他的气息喷到我耳朵上，怪痒的，然而在这冰凉的洞里，却是热乎乎的。
　　“湿婆、梵天和毗湿奴三神合一，成为爱神伽摩。”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像倍大提琴的声音，仿佛要进入我的心里。
　　越发越嚣张了，老妈在后头看着呢！
　　又到另一个山洞。这个洞大一些，也亮一些。
　　洞口左右两边有门神把持，洞里有个祭台，佛陀就坐在祭台上。
　　佛陀盘腿而坐，右脚压在左脚之上，是全跏趺坐中的吉祥坐。双手平放于脚上，置于腹前，右手在左手之上，拇指相触，是作禅定印。
　　而坐在佛陀下首的观音菩萨，也是全跏趺坐姿，右手拇指和食指相触，作说法印。
　　他站在我的左手边，指尖抵在我手心，挠着，却不知道这是又什么印？
　　在后面的家人都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佛像，没人注意到他笑得多得意，而我的脸又怎么成了红柿子了。
　　在靠近洞口的某一处，又有一组雕像，两个老人在对弈，一个指着自己的脑袋瓜全神贯注地思考，另一个仿佛信心满满。
　　我用眼角偷瞄了一眼站在我左手边的阮信，他似乎觉察到我在偷看他，牵了牵嘴角。
　　看起来，他比较像那自信的对弈着，而我在苦苦思虑着要怎么反败为胜。
　　再往前走，便走到了一面墙，之后就是出口了。
　　那面墙上有裂缝，有浮雕。
　　“这是一条龙、一只风凰，还有两只是……”
　　“麒麟和龟。”我接口说道。
　　墙的左上角是风凰、右上角是龙、左下角是麒麟、右下角是一只龟。墙的中间有一颗龙珠。
　　“龙、凤、麒麟和龟是中国古代的‘四灵'。
　　“麒麟象征祥瑞，龟象征长寿。
　　“这‘四灵'中，只有龟是现实中存在的。”
　　他靠得很近，呼出的气息不断喷在我脖子上，很痒。
　　他的手指抵在我的手心里，不安分地挠着，很痒。
　　我全身燥热，快忍受不住了啊！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出了那藏珠洞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烫。我尴尬，便喝了一口水掩饰过去。
　　我看看他，他也正瞧着我，四目相对。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
　　有人说，喉结是男人最性感的地方。
　　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又被他涂成了红色。
　　我又灌了一大口水，水瓶里的水都被我喝得没剩多少了。
　　“你很渴吗？大姐？”白蓉不明所以地问。
　　“是啊！这鬼天气热死了。”稚子无知，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可是……早上明明还下过雨啊！我也没觉得热。”
　　连你也欺负我！拜托，别拆穿我行不行！
　　“呃……因为……因为……反正我觉得很热就是了。”
　　她那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我，摆明了不信。
　　“唉，走吧走吧！”
　　我牵着小妹赶紧到一边去，眼角瞥见他抱着肚子一个劲儿的在偷笑。
　　“大姐，他怎么了？你怎么一直看着他啊？”
　　不！别问这样的问题！
　　“呃……没事，你大姐我是凶巴巴地瞪着他，不是看。
　　“他是个怪叔叔，咱们离他远一点。”
　　“我才不是怪叔叔，我是全宇宙最帅的导游，你别教坏小孩子。”
　　“蟋蟀的蟀吧！”我白了他一眼。
　　离藏珠洞不远的地方有个云通洞。进去以后，才发现地上湿漉漉的，原来是洞顶的钟乳石滴下来的水。
　　洞的中央有一座双手结说法印的佛像，也是被淋得湿漉漉了。
　　佛像后头，又是一个洞，非常窄小。
　　“老妈，还爬不爬？”地上全是水，比冰还要滑，我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没关系，可要是后面那两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摔倒了，那就不好收拾了。
　　“不用了。”
　　“可是老妈，我想……”
　　“那你让导游陪你去。”
　　老妈你怎么可以把我送进虎口里！
　　“呃……好吧。老爸呢？”
　　“你老爸得顾着白芙。”
　　那就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噢不！歇斯底里！
　　“看什么呢？挡到后面的人了。”某个人听见自己的名字就笑吟吟地出现了。
　　真想把他那张脸给撕了。
　　看你还怎么嚣张。
　　“这洞很窄，也很矮，小心点儿。”
　　“嗯。”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转身便“咚”的一声撞上了石壁。
　　“啊嘶！”痛！痛！痛啊！没流血吧？
　　我用手碰了碰额头，流血是没有，可是肿了个大包。
　　呜呜呜……怎么办啊？
　　“没事吧你？都叫你小心了。”
　　“你倒是帮我揉一揉啊！还啰里啰嗦的。”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头，怕碰到那大包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忍着，会很痛的。”
　　“嗯。”
　　他把手盖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揉按着。
　　“怎么样？”
　　“嗯。”
　　“说话啊，怎么样？”
　　“好很多了。”
　　我看着他，他很专心地揉着。
　　有这么一瞬间，我觉得他长得好看。
　　说白了，就是长得帅。
　　记得有一年，班上来了一个插班生，一来就成了全校公认的校草，当时他在自我介绍，小黛就靠过来跟我说：“妈呀他好帅！我快不能顶了！呜呜呜！”
　　那时我在看小说，闻言便抬起头来看看这位插班生，左看右看也没觉得他怎么帅了。
　　我没犯过花痴，自然不知道犯花痴的感觉。
　　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哪个男生帅了。
　　但此时看着他，我却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了。
　　他温厚的手掌搓揉着我的额头，轻轻地，温柔地，渐渐地也就没有那么疼了。
　　“阮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想呼唤她的名字，声音控制不住的在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疼吗？”然后他放轻力度。
　　“阮信……”我仍然在喃喃地叫着，像在做梦。
　　“不会是撞得傻了吧？”他戳了我头上的肿包一下。
　　“噢！痛！”
　　“好了。还爬不爬？”
　　我点点头。
　　“这次小心点儿，知道了吗？”他不放心，叮嘱道。
　　我又点点头。
　　“走吧。你走前面，我在你后头。”
　　云通洞是一座天然的洞穴，峻峭得很，中间有些路段仅能容一人拉着固定在石壁上的铁环攀爬。
　　我尽量小心着，再也没有撞到石壁了。
　　到了洞口，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别有洞天。
　　从洞口可以眺望到五行山的金山、木山、火山和土山。我还看见了远处的美溪沙滩的南中国海。
　　古人说得好，“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站得越高，就望得更远。
　　“怎么样？”阮信走到我身旁问。
　　“我很喜欢。”
　　“是喜欢什么呢？”他把脸凑过来，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喜欢这风景啊！还能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了呢！”他眼里有一点点的失望。
　　“臭美吧你！死都不会！”
　　“下去了。”
　　“走哪儿？”
　　“跟着我就行。”
　　今天是周末，游客比平时多了些，拥挤得很，而他又走得快，把我落在了后头。
　　“唉，别推我，阮信！阮信！等等我！”
　　他听见了，回头拉我。
　　“过来。”
　　他抓着我的手腕，我扯着他外套的袖子，生怕又再走散了。
　　他走得大步，又走得快，基本上我是被他拖着走的。
　　就这样，他拖着我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家人都在那儿等着了。
　　“欸？你们怎么在这里？”
　　“导游交代我们到这儿等你们。”老妈说。
　　“哦。”这时，我瞥见白芙在向我使眼色。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忽然想起，阮信他还抓着我的手呢！
　　我赶紧抽出手，完了完了，老妈肯定瞧见了！怎么办啊？
　　老妈会杀了我的！
　　我急得如锅上的蚂蚁，瞪着阮信，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他倒是镇定自若，向我勾了勾嘴角。
　　我看见他眼里的话了。
　　自己处理哦，加油！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真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