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爱》阮咸竹笙

22、累

　　下一个建筑群。
　　这里的建筑物都看起来比较新，砖块的颜色也比较不一样了，很明显可能是近期修补过的。
　　这个寺庙里有展示一些在美山圣地出土的古代文物，湿婆的人形神像、梵天、毗湿奴等印度教神袛的神像。
　　我今天老是想打哈欠，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该是昨晚想的一些事情影响了睡眠，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一踏出寺庙，我就哈欠连天，刚刚全都忍住了，因为怕是对神明的不敬。我从小就被长辈灌输要尊敬鬼神，这倒不是迷信，而是在几千年前就种在我们骨子里的传统文化。
　　”你昨晚偷鸡去了？”他看着我皱着头说，似乎心疼我的憔悴。
　　“我严重失眠行不行？”
　　“不行，早上又没见你一直打哈欠。”
　　“早上是早上，现在是现在！”
　　“行了吧，我就不理你了啊！”
　　“随你便。”
　　又和他拌嘴了，没关系，偶尔吵吵一下有助于增进感情。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多内，我就模模糊糊的，连他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只知道哦哦啊啊地应。
　　天空黑压压的，看似要下雨了，倒是很符合我现在的感觉，眼皮垂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最后，上眼皮和下眼皮亲嘴了，我前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闭着眼睛摸索着走，感觉有细细凉凉的液体滴在头发上、脸颊上、衣服上……
　　是雨。
　　又下雨了。
　　不管了，继续走吧。
　　然后越走越偏，我的脚步已经不在人行道上。
　　反正我的忠告就是，走路时一定要看路，还有就是，千万千万不要闭着眼睛走！不然就会像我这样了。
　　路边就有一滩泥泞，这几天一直下雨，那些泥泞自然是酝酿得非常好了。
　　我根本就没有留神，一脚踩进去，提起时才发觉脚上重了许多。
　　我当下就崩溃了，我的新鞋啊！
　　我想你还没感受过你假期前兴冲冲地去买的一双洁白的新鞋子去了一趟旅行后就变得脏兮兮了，真是悲哀啊！
　　我默默地走回去人行道，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闭上眼睛了。
　　回家要洗鞋子了，要把它洗个干干净净！
　　我打起十分的精神慢慢地走，踩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泥土鞋印。
　　“你有三只眼睛吗？”他很不怕死地问。
　　“没有。”你当我是谁呢？我又不是二郎神。
　　“你有隐形的眼睛吗？”嗯，你很勇敢。
　　“当然没有。”我可没有这样的特技。
　　“你背后有长眼睛吗？”难道你以为我是怪物？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耐性被你耗光了。
　　“那你把两只眼睛都闭上干嘛？”
　　“我能说不想看见你吗？”
　　“你再不想见我也得开一只眼睛看路吧？”
　　啊啊啊……你到底懂不懂的啊？
　　我当下也不理他了，径自到一个木材塔起的戏棚去找个位子坐下。
　　占族的民族音乐演出早就开始了，舞台上的表演者正在忘情地演奏着。
　　一位男性演奏者吹着一个形似唢呐的乐器，还有两位伴奏者用的是鼓。
　　我虽然不知道那些具体是什么乐器，但听他们的旋律，是轻快活泼的。
　　“那些都是什么乐器？”我随口问了一句，却发现旁边坐着的不是他。
　　“长的鼓叫基能鼓，扁的鼓是巴拉嫩鼓，吹管乐器是萨拉那管。”不过那个陌生人倒是回答了。幸好，不然就尴尬了。
　　萨拉那管的声音时而悠扬，时而急促。优美动听，昂扬顿挫的欢快的音乐，印证了 ‘占婆王国中充满快乐'这句话。
　　歌声渐强、渐慢，渐强、渐慢……最后以一个又短又强的音收尾。
　　他们演奏结束了，余音却久久还未散去，仿佛还围绕在横梁之上，与风和雨组成了另一种悦耳的旋律。
　　当我还沉醉在刚才愉悦的音乐中还没醒过来，快要忘了鞋子的事情时，却听见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擦一下鞋子吧！”
　　随后是一只拿着纸巾的手伸了过来。我循着那只手往上看，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谢谢。”我接过纸巾，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正要擦时，我看见了一些东西，手停住了一下子。
　　好像是，某家餐厅的商标。
　　“你收集餐厅的纸巾？”我一面动手擦鞋子，一面问他。
　　“都养成习惯了，反正都没用到，服务员收回去了照样要丢的，尤其这样白白浪费，不如收着，等有用时再拿出来用，比如说……找不到厕纸的时候……”
　　“我知道了。”我赶紧打断了他，最不喜欢听见这些东西了。
　　“其实呢，上厕所这样的事也没有什么好避免的，人有三急嘛……”他又以为我对这些有误解了。
　　“我知道我知道，行了，别说了。”
　　有时候我和闺蜜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会骂几句脏话，也不畏忌这些污秽的东西，只是不太希望这些话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收集餐巾纸其实也不是坏事，我也有这样的习惯。为了保持卫生，不管桌上的餐巾纸有没有被用过，服务员都会在客人走了之后把它都丢进垃圾桶里。这倒是浪费了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浪费了人类砍下的可怜的树。
　　“我擦完了。丢哪儿？”
　　“我来。”他接过纸巾，丢进后边的垃圾桶了。
　　之后他又走回来，坐下。
　　台上的歌曲早已换了一首，舞蹈员踏着温柔婉约的舞步从后台步出，步步轻柔，像是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
　　仔细地感受一下，这只舞的特色是在于舞蹈员手指和脚的动作。
　　纤纤小手，指尖慢慢翻转，随着柔和的音乐，在诉说着一个千年前的故事。
　　她们的体型是丰满的，曲线玲珑，像足了雕刻上的女子。
　　玉足轻点，足尖上翘，姗姗步履，像极了古代的三寸金莲。
　　她们的衣裳是粉红色的，包住了躯干，露出修长的手臂和萝卜似的双腿。
　　音乐是慢板的，这慢板中又有一丝惬意，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早在舞蹈开始前，司仪就已经报道过这支舞的名称--仙女舞。
　　这个名字非常适合这只舞来说，以她们婀娜多姿的舞姿来说，她们都可以算是仙女了。
　　她们丰满的身材也许在我们的眼里显得有些胖，但却是古代的占婆人觉得最好最美的。
　　从这支仙女舞中可以发现许多印度教的元素，储如手指的姿势、动作，脚的走路方式……等等。
　　“她们手指的弯曲变化和组合都有固定的程式，代表特有的含义，而且喜怒哀乐、七情六欲都可通过不同手势表达出来。”
　　“如何？”一舞终，他问。
　　其他的游客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转眼间，就只剩下我们还坐在那儿。
　　“我们该走了。”我轻轻地说，没有回答他刚的话。
　　倒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很累了，开头的时候还好，到越后面的时候，我都开始打起瞌睡来了。
　　没办法，音乐太催眠了，再加上我这样的精神状态……就不小心睡着了。
　　“待会儿在车上好好睡一觉，瞧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把你偷出去？”起身离开前，他关心地说。
　　“嗯。”想到晚上还有个秘密任务，我心里悄悄地来了劲。
　　现在四点多的样子，我们的参观大概用了两个小时。回程大概就两个小时，那就好好地睡一觉，养足精神。
　　上了车，我坐在他后面的位子，也只有看得见他的背影的时候，我才会有安全感和幸福感。
　　我便是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睡着了。
　　晚餐是在岘港汉江河边的一家餐厅吃的，大概是这几天内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这次白芙和白蓉倒是很合作地在一个小时内把饭菜都清光了，原来是因为想去河边散步。
　　待所有人都吃饱了后，我们便在河边随意走走。华灯初上的岘港，微波荡漾的汉江，灯火阑珊的的城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涛的河流，偶而有船驶过，才激起了一些水花。
　　汉江河上有三座桥，一座是岘港市地标--龙桥、陈氏黎桥、还有一座可以旋转的汉江桥。
　　阮信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刚才还看见他坐在河边。
　　“来，拍照，拍照啰！”不知道谁喊了起来，让我们过去合照。
　　“快点排好！”
　　“三、二、一！笑！”老爸在前面持着相机为我们全家拍照，我来不及准备好，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一定很丑吧？我在心里想。
　　照片里的所有人都笑了，有微微地笑的，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也有表情和僵尸一模一样的，反正怎么看都是我最丑了。
　　“再拍过一张！”我严重抗议！
　　“不用了，这张很好。”
　　“不要！”可是都没人理我。
　　我从老爸手中夺过相机，翻看刚才的照片，却是找到了昨天下午拍的他。
　　“过来过来！再拍一张大合照。”老爸去把阮信找来了，这不，就跟在他后头呢！
　　老爸找了个路人甲过来，然后自己也掺进了大合照里。
　　而那阮信明明有这么多位子可以站，偏偏就挤过来我这儿。
　　“三、二、一！”
　　当他数到“一”的时候，有人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借助手上的力，跳了起来。
　　唉，就是不想比我矮。
　　回到酒店，下车前，阮信说：“大家早点睡，明天早上九点就要去机场了哦！你们的飞机是上午十一点，别忘了哦！”
　　别忘了你今早说过的话哦！
　　经过他身旁时，我听见一个声音说：“九点。”
　　我看一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
　　这个时间有点太早了呢，我就尽量吧，别让他等太久了。
　　“好。”
　　回到房间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躺在床上。
　　今天换房间了，我和奶奶一起睡。那倒好，奶奶早早就睡了，但明天也早早就醒了。早睡早起精神好，老人家都是奉行这句话的。
　　还有一样，她睡得很熟，天大的动静都叫不醒她。
　　八点半了。
　　先收拾好行李吧。
　　等下回来应该很迟了，没有时间收了，趁现在有空，赶紧收拾一下。
　　旅行前是兴冲冲地收拾行李，回家前是百般不愿地收拾行李，回到家之后就什么都不想管了，把它丢一旁去。
　　我正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件一件折叠好，再放进行李箱里。
　　每折一件衣服，我的心情就越沉重，看着眼前已经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我真的觉得，五天四夜真的不够，太不够了。
　　我不想回家，一点都不想。每次旅行结束前，内心自然是在挣扎，再长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永远都不想回家。
　　我舍不得越南，也舍不得他。
　　他对我很好，只是不知道以后再也能不能见到他。
　　九点了，我还窝在房间里，不想出去。
　　明明前一秒还很期待的，现在却怎么也不想迈出房门一步。也许我很幼稚地认为，只要我不去见他，从此以后便心无挂念。
　　怎么可能呢？
　　今天我疲累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应该觉得，我一定是睡了吧！
　　那好，只要不遇见谁，我就能安然地逃出去了。
　　我穿好鞋子，背上背包，看了一眼床上的奶奶，悄悄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