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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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侯爷在府中的时候，你们这些狗东西看见我们姑娘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如今侯爷姨娘不过才离京一月，你们背地里就敢欺负到我们姑娘头上！？”
“柳姑娘这话可要说清楚了，不是咱们欺负了你家姑娘，是四姑娘她自个儿给脸不要脸！前一刻大长公主娘娘屋里头的丫鬟好言好语地来传话，她倒是给人轰了出去，如今大长公主娘娘叫咱们这些老婆子过来，可就没那几个黄毛丫头这么好说话了！娘娘说了，这四姑娘不肯自己走过去，咱们拖也要拖走！”
“大长公主娘娘拿着什么证据，就说佛堂里那只闹事的猫是我们姑娘的？满府里有野猫的院子可不止我们这儿一处！单凭二姑娘只言片语，不明不白地就想让我们四姑娘背黑锅，何嬷嬷，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杜阮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似乎灌了千斤重的铅水，左半边颊上一片火烧火燎，又疼又辣。
她迷迷糊糊地，想试着轻轻动一动手指，可是整个身体却好像被冰冻住了一般。
耳边一片尖锐嘈杂的轰鸣，视野朦胧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得见一层薄薄的光亮。
她轻轻地皱了皱眉，想蓄力睁开眼睛。
便在此刻，当头一盆冰凉的水直愣愣地扑在了她脸上。
那水从她鼻腔里呛进去，脑子里霎时间好像回血了一般，她整个人骤然一个激灵，大口喘着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长久处在黑暗当中，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有些不能适应。
阮娘呆愣愣地在地上坐了一阵，良久，眼前的白光才渐渐消散，露出清明的视野，连同耳朵里尖锐的回响声也平静了下来。
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滴滴答答掉着水珠，阮娘抬手，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头发。
穿着涅色比甲的中年妇人端着木盆，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妇人冷笑了一声，“四姑娘，奴婢这一巴掌虽然不轻，倒还不至于把人给打死了。装死这招数，放在咱面前，可是行不通的。”
阮娘望着眼前的人，深深一怔。
她记得这个人是从前安定侯府里，伺候府中老祖宗惠善大长公主的何嬷嬷。
但何嬷嬷不是去年就已经死了么？此时此刻怎么反倒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
阮娘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飞快地走马观花而过，然后，她的身体蓦然就一点点僵硬了起来。
不对！应该说……是自己已经死了。
襄阳王府封门放狗的那天，她就已经被那些好几天没进食的恶畜给咬死了。昏迷之前，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右半边胳膊被那些争食的畜生们给合力咬着拽了下来，当时血喷了三尺之高。
……阮娘微颤着手去摸自己右胳膊。
胳膊还在，完完整整的一条，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人体的温热。
“四姑娘呆什么？难不成装死行不通，就想要装疯了？”何嬷嬷将手里的木盆往身边丫鬟的手里一塞，上前就拽住阮娘的衣领子，要将她扯起来。
衣领卡在阮娘的脖子上，狠狠一勒，呛得她脸都紫了，不住地咳嗽起来。
会疼！会喘不过气！她，她这是还活着啊！
何嬷嬷拽着阮娘，手中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庞憋得透紫，艰难地喘不过气来。
何嬷嬷以为她会哭，会怕，会开始疯狂挣扎，可是却没料到，小女孩的嘴角上却反而渐渐泛出了一丝微笑。
那一点笑容印刻在这张稚嫩秀美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何嬷嬷的心中有些微微地犯怵，手中的力气不禁松了一点，就在这时候，边上绿衣服的小丫鬟一股脑地就冲上来，二话不说对着她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
何嬷嬷痛叫一声，骤然松手。
阮娘从何嬷嬷的手里摔出去，被绿衣小丫鬟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阮娘咳嗽了两声，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小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面庞稚嫩，紧紧抿着的嘴角上还挂着一点血丝，可是那双眼睛又凶又狠，像是要吃人。
何嬷嬷捂着手，瞪着小丫鬟：“小畜生！你敢咬我！？”
小丫鬟气急反笑，嚣张得狠，“何嬷嬷，咱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我这个小畜生咬您这个老畜生，不算过分。”
这个小丫鬟是自小侍候阮娘的柳儿，本该在襄阳王府与她一同死了，但如今也好端端地站在她眼前。
虽然一切都还很乱，但是阮娘可以肯定地是，她又活了。
只不过比起自己原本的年岁，也许稍稍往前活了一些，不能确定现在究竟是自己几岁的时候。
“……呸！就凭你，也敢自称奴才！？你们徐姨娘是什么样的出身，你心里没点破数？下九流的玩意儿放在玉京里，连奴才都不如！你伺候她们，岂不是连奴才的奴才还比不上！”何嬷嬷身边一个年长些的丫鬟啐了一口。
柳儿见不得自家姑娘受辱，冷眼瞥过去，小嘴一张开口就讽刺：“这话我可帮你记着，回头等侯爷回京了，好好说给他听评！”
那大丫鬟气急语塞，“……你！”
柳儿紧紧搂着阮娘，冷冰冰笑道：“狐假虎威的东西，当着侯爷在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侯爷只是暂离玉京一阵，就敢欺负到主子的头上？”
“你家姑娘也配称主子？当年徐姨娘脱了娼籍入府的时候，按照律法，你家姑娘这么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拖油瓶子，原本就该是沉井溺毙了！不过是咱们大长公主娘娘她老人家慈悲心肠，这才留下她一命！不想如今越养倒是越不知好歹！脾气比府中正经的主子姑娘还大！”旁边另一个嬷嬷冷笑道。
“别说今日是不是四姑娘的猫把公主娘娘的佛堂毁了，就说侯府里素日的规矩，四姑娘也该在这个时辰去给公主娘娘请安……”
阮娘静静听着，脑子里飞快回想着刚才话里提到的那桩事发生的年月。
自从她十岁跟着生母踏进安定侯府的大门之后，到十六岁出嫁襄阳王府之前，六年当中，大大小小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半刻之后，她想起来了。
这是嘉麟十三年冬，她十一岁那会儿。
那回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猫，将府中老祖宗大长公主的佛案搅得天翻地覆。
偏生府中素来只有她喜欢逗弄收容那些野猫，于是大长公主便要捉拿她问话。
她向来不受大长公主的喜爱，知道去了铁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赖在屋子里不出去。
大长公主屋子里的丫鬟来请了三波都被她给骂了回去，直到最后何嬷嬷来拿人，打了她一巴掌。
那时候她年幼，母亲徐姨娘在府中盛宠，养父对她爱屋及乌，也很是疼爱，于是仗着这些，她就跟何嬷嬷动起手来，乒乓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把人全给轰了出去，竟没一个人能拧得过她。
大长公主气得当即发话，要将她赶出侯府去。
一直是拖到养父安定侯回府之后，母亲徐姨娘在大长公主面前跪了整整一日，加之安定侯说情，才算是草草了事。
阮娘突然回想起来那年母亲为自己求情而跪得青紫的膝盖。
那时候她们母女二人虽然在府中颇得安定侯青眼，可是处境其实依旧艰难，前后不知道多少双阴毒的眼睛牢牢盯着她们，恨不得她们母女下一刻便掉下深渊，死无全尸。
她冲撞大长公主这事，全凭着母亲徐姨娘一力死死维护，才算化解。
那时她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母亲得宠，养父疼爱，自己再如何嚣张也总能够有人收摊子，却不想到最后，母亲遭人暗算流产，骤然一朝失宠，母女二人在府中举步维艰。
到那个时候，她才清楚自己从前竟然愚蠢至厮！
所以她为了给无子的母亲在府中争得一席之地，明知道当时与襄阳王府结亲一事有诈，也要拼了命地算计着嫁过去。
只可惜，咬牙拼了一辈子，到最后母亲没护住，自己也死无全尸。
阮娘收回思绪。
抱着她的柳儿扬手指着何嬷嬷，正想反唇相讥回去之时，手突然之间就被阮娘拉了下去。
“姑娘……”柳儿错愕地回头。
阮娘回头偷朝她眨眨眼，笑了笑，然后推开她，自己佝偻着身子，慢慢站直了。
何嬷嬷等一众仆妇冷眼看着阮娘不说话。
阮娘站定之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回头伸手把柳儿也拉了起来。
“不是说公主娘娘传话么？”她静静扫了一眼众人，“我去就是。”
上辈子荣华富贵，大起大落，生生死死，她都经过了。
这辈子三生有幸，老天肯再让她活一回，那么前尘往事就已经是过眼云烟。
重生回来，她要做的第一个选择，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她不想拖累谁，只想安安心心地，为自己活一回就好。
何嬷嬷等人素来知道，府中的四姑娘是个泼辣难搞的脾气，原本以为今天不好好动一番手，肯定是请不动这尊大佛了，没想到她突然却肯自己跟着过去，倒是让她们有些惊讶。
“何嬷嬷，带路吧。”阮娘拉着柳儿的手，很客气地笑了两声。
何嬷嬷在心里嘟囔见了鬼，但见阮娘肯跟自己走，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招呼着屋子里的仆妇们，一同往大长公主的院子走了。
阮娘死的时候正好二十一，如今往前倒退十年，行走在昔日再熟悉不过的安定侯府当中时，只觉得感慨万千。
何嬷嬷领着她到了大长公主的院子里，过了穿堂，走到大长公主日常所居的暖阁之前，先让传话的小丫鬟进了屋子通报。
阮娘站在屋前的滴水檐下，哈着气搓手取暖。
可传话的小丫鬟进门还没多久，屋里便立刻传来一个老妇人沉沉的呵斥声。
“……不必让她进来了！这般飞扬跋扈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见我！传话下去，叫何娘即刻把那个畜生拖出院子，绑了丢进井里溺毙！”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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