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9、第 9 章

　　易诚觉得何继明有病，真有病。

　　“易哥，来我们好好谈下。”小华把椅子拉开，示意易诚坐下，说：“正常工厂报交期都是二十天起步，像我们这种关系比较好，大不了把其他人的货从机器上拉下来，多上几台做你的订单，但加上底布采购，机器调度和调试，总需要个几天。能保证七天十天把货做出来，都能算是比较具有竞争力的交期了。”
　　“底布是普通的黑色四方立绒。”易诚没坐，侧头往外面示意了下，说：“你们那儿可堆着不少。”
　　“那是其他公司的。而且你也看到了，现在机台上全是他们的订单，底布还没全部拉进来，就已经快把我这儿给堆满了。空出两台机器去做你的两个五百米，我还得偷偷摸摸的别让对方业务员知道。”

　　“底布还没拉完？”
　　“那可不，三万米的订单，现在才刚开始做了没……”小华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易诚的意思，顿时起身就想走人。
　　易诚随手拉过刚才的椅子挡在她面前，没吭声。
　　小华瞥了他一眼：“易哥，强买强卖是吧？”
　　“订单刚开始做，交期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易诚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所有机台全部一起上，一天两天的也没法儿马上用到我这两个五百米，先挪给我，后面给他们补上也完全来得及。”

　　“反正你已经答应了何继明的三天交期，没其他选择了呗？”
　　“没其他选择。”
　　小华翻了个白眼，只能退后一步：“我让他们把其他货拉下来，给你多上两台机器，但调花型你得自己去。”
　　“没问题。”
　　“新样开发也得你自己去弄，我这儿绝对不可能抽那么多人去给你赶。”
　　“让老徐来帮我就行。”

　　小华都快被他给气笑了，看着易诚，说：“挑准了老徐和你关系好，不会拒绝你是吧？”
　　“老徐人善，才不和我计较。”
　　“行吧，你自己和他商量。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当时高睿那傻逼总膈应你呢，走到哪儿关系好到哪儿，不怀疑你怀疑谁？”
　　易诚笑了笑，没说话，把椅子拉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了。”走到门口的小华回过头来，问道：“看来何总和你关系不错啊，这么帮他，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不对付来着。”
　　“还行，老熟人。”易诚扯了扯嘴角，心想：老仇人应该也勉强能算是熟人的一种。
　　“也是，不熟的人要求三天交货，十有八九会被人打。”小华想了想，小声地说了句：“还好当时没背着你和他直接做生意。”

　　“牛逼！”赵洁把易诚发过来的合同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举着打印出来的合同跑到何继明办公室，问道：“何总，他这真的是给我们三天做出来，还是手误写错了交期？我需不需要提醒他一下啊？”
　　“不用，就三天。”何继明接过合同签好字，说：“安排好后续验货包装，这两个订单放在大后天出的集装箱里，出发展会前全部搞定。”
　　“这么着急啊？”赵洁反而犹豫了，不确定地看向何继明，说：“我要不要安排其他订单作为候补，万一时间真的来不及，也还能有个方案备选。”
　　“你自己看着办。”何继明停顿了下，语气有些无所谓：“他既然能发合同过来，交期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也太神奇了，三天交期报过去没被打，人还真的愿意给我们赶货。”

　　何继明看向赵洁没说话，赵洁尴尬地乐了两声，正准备溜出去又被叫住。
　　“还有开发的新样，客人的想法和图片我已经发给了易诚，后续你跟紧一点，这次展会要一起带过去。”
　　“什么？”赵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何继明，想说点什么又被瞪了回来，只得小声地自言自语：“易诚可真是个好人。”
　　“对了，上次那些幻灯丝复合绣花，你也一起发给他。”
　　“可是之前王师傅不是说了，这种很薄的针织布是不适合做绣花的吗？针/头扎下去，很容易把其他线也一起勾出来，连带着整片都会滑丝，针织布的特性就是这样，没办法的事。”

　　“王国荣也说三天做不出来订单。”
　　赵洁彻底没话说了，走出去了之后，才忍不住扒着门感慨了一句：“何总，你和易诚的关系可真好啊。”

　　不过易诚最后也没能顺利把所有新样在约定的时间赶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去给何继明发消息解释：一千米大货等下就能发仓库，原本的那些绣花新样也没问题，但后面赵洁发我那些幻灯丝复合的，估计只能明天给你们，这玩意儿还得等胶水干了才能上机，没办法那么快。
　　何继明的消息很快回复了过来：所有绣花都准备推给同一个客人，明天一早他会来我们展位。

　　“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易诚火一下子就窜出来了，他严重怀疑何继明的自知之明为零。

　　新样开发最为麻烦耗费功夫，做大货只需要机器调试好，后续守着不出问题就行。
　　新样却需要不断地来回调试机器，计算间距核算价格。他这几天每天天不亮就拉着老徐来厂里忙活，已经算是暂时摒弃了旧恨，只为着把订单接下来。
　　但现在看来何继明可没有要暂时摒弃旧恨的意思，大货交期没商量余地也就算了，推广用的新样都还要上纲上线。不像是在做生意，倒更像是奔着为难他来的。

　　易诚：明早他爱上哪儿看上哪儿去看。
　　何继明：好了的先给我，明天我给他看好了的部分。

　　屏幕上两句话几乎同一时间刷出来，易诚看着自己头像后面那句满是火药味儿的话，莫名觉着手机有些烫手。犹豫了下，易诚选择撤回，紧接着他便看到何继明也撤回了消息。
　　聊天框顿时安静下来，易诚举着手机等了半天，也没看到对方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易哥，来看看这个花型。”老徐扯着嗓子在外面喊了一句，易诚下意识地也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接了杯水走出去。
　　老徐正在弄卡纸，拿着计算器愁眉苦脸。
　　“怎么了？”易诚探头看了一眼，说：“这花型会出问题？”
　　“不是。”老徐摇了摇头，解释：“现在开发的这批花型，亮片密度都偏高，看起来就贵气。其他花型还好，花位循环大，总体价格都差不多。但这个花型间距稍微小一点，如果亮片密度不改的话，价格就会高上去不少。”
　　易诚顿时了然，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如果亮片密度改稀的话，风格会和其他样有一定差别，也会显得档次没这么高。”
　　老徐点头：“对，不过应该也还行，毕竟花位间距在这儿，不是很懂行的人大概看一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何继明这意思，所有绣花样都是同一个客人的，到时候谈价格肯定也是谈统一的价格，不会特地把某些花型特地拎出来重新谈价。所以易诚才让老徐制卡纸的时候特别注意价格，务必把所有样品都控制在差不多的价格范围内。

　　“按照贵的版本来。”易诚没多犹豫，直接做了决定。
　　“不改应该也没事。”老徐朝旁打印出来的一堆图片示意了下，说：“我刚大概看了一眼，估计有好几个花型都是这样。”
　　可也只有几个而已，数量没多到单独拎出来谈价的地步。
　　但工厂不一样，不管交情深浅，小华肯定要按照每个花型去严格算价。以前在越洋的时候，易诚就没少因为这些事儿来找老徐纠结。
　　高睿向来对这些分分厘厘的特别计较，尤其喜欢让易诚他们去计较。
　　更不用说，现在小华已经给了他最低价。

　　“没事，不用改。”易诚摆了摆手，说：“反正我价格都报得高。”
　　老徐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行，那我也不麻烦了。还是这么爽快点做生意的好，像以前那样，真的是太麻烦了，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易诚笑了笑，喝了口水。
　　“这人姓何是吧？”老徐把版子排好，又开始唠嗑：“你就是太实诚，做货三天，连带准备这么多新样不说，还把涨价也算在自己这边。”
　　易诚整理挂钩的手一顿，老徐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不过对方要是靠谱么，前期少赚点就少赚点，能把交情稳下来也不错……”

　　何继明的消息虽然撤回了，易诚还是按照对方说的先把已经好了的样品收拾起来，准备算着时间给他拿到公司去。
　　易诚整理的时候，特地把所有样品换上了白挂钩，标签上出基础的成分克重门幅之外，还预留除了编号的地方。老徐看到，止不住地又是对他一通夸。
　　易诚解释：“也就随手的事儿，估计拿过去也不早了，他们来不及换成自己公司的挂钩和标签，这样直接编个号就能挂在展摊上，大家都能节省时间。”
　　“所以说和你做生意肯定舒坦，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儿，一般都没人在意。”老徐摇了摇头，说：“之前有好几个业务员来厂里，也是差不多随手的事儿，但总喜欢给人使个绊子啥的。一说起，就说反正麻烦的不是他们。做事儿还行，做人就不行了。”

　　易诚手上动作没停，笑了笑没搭茬。
　　老徐也不在意，说着说着话题突然转到了徐映身上来。老徐感慨：“你没在越洋了现在也没人在前面挡着了，徐映这丫头，辞职这事儿都念叨好几次了。”
　　“能做就先适应一段时间再说，换个地儿也并不一定比越洋好。”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不过这话我也就是和你说。”老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看人准，如果你有觉得不错的公司，也和徐映那丫头提一提。不然天天抱怨，做事也没劲儿。”

　　没来由的，易诚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嘴里叼个面包片儿拿着计算器和人对峙的赵洁。
　　明业的气氛，好像还挺有意思。
　　就是规模太小，不一定还要人。

　　“易哥，有人找！”
　　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易诚转过头去，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继明，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还能带感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