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10、第 10 章

　　“哟，何总这么空闲，催样直接催到厂里来了？”易诚啧了一声，因为刚想到明业气氛不错的缘故，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笑意，连带着嘲讽的话都变得温和了不少。
　　对上这样的易诚，何继明一愣，原本要发的火彻底发不下去了。

　　“你没回我消息。”何继明下意识地说了句，说完便有些后悔。
　　这话听起来，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哦……我没看到啊。”易诚把自己身上的裤兜和衣兜都来回摸了个遍，才突然想起刚才自己随手把手机给扔在小华办公室了，没顾得上解释，就朝办公室跑了进去。

　　连续几次和何继明碰面，气氛都挺剑拔弩张的，难得对方柔和下来，易诚反而还有些不知所措。

　　点开微信一看，何继明后来果然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何继明：除了后来说的幻灯丝复合的样，其他全都已经好了？
　　何继明：可以先拿过来，赵洁他们等下开始打包需要带去展会的样品。
　　何继明：？

　　再然后，就是出现在工厂门口的何继明了。

　　“我真没看到。”易诚拿着手机走出来朝何继明晃了晃，又往老徐的方向示意了下，说：“其他样品已经全部装好了，你可以先拿走。幻灯丝复合的样现在正在调，估计不会太早。今晚加班看看，尽量明天一早给你拿过去。”
　　何继明看了一眼旁边袋子里卷成一卷一卷的样品，数量不少，估计能有好几十个。老徐的机台旁，也还放着厚厚的一摞纸，明显都是准备开发调试的新花型。
　　他突然想起了袁德佳之前把易诚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些消息，现在看来还似乎倒像是没有任何一点夸大。

　　易诚做事的认真程度和开发能力，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刚才竟然会觉得，易诚没回消息是因为完全没把这次的推广当一回事儿。
　　也没把他何继明当回事儿。

　　“还有多少？”何继明问道。
　　“也没多少，估计十来个。”易诚抬手翻了翻旁边的卡纸，解释：“卡纸马上全部做好，现在就是上机一个个调，没法儿快。”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什么？”易诚不可置信地看向何继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怎么还主动帮忙？

　　“赵洁他们已经提前先出发去布展了。”何继明被易诚盯得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说：“多个人一起弄，能今晚弄出来直接带过去最好。”
　　“明早限行，早高峰路上也堵，不一定及时。”何继明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反正你不是也要过去？”
　　“啊，是啊。”易诚点点头，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样布看。

　　“易哥，这底布有问题？”老徐凑过去探头看了一眼，问道：“我看你拿着这块布拉开又收拢，收拢又拉开好几个来回了，复合厂没弄好？”
　　“啊！”易诚猛地一下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布收拢推在一边，说：“嗯，底布刚从复合厂拿过来，上面胶水都还没干，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绣花。”
　　老徐倒是无所谓：“厂里都肯让你拿出来了，那肯定没问题，等下马上上机试试。而且本来就只是推广样，又赶得及，有点儿次品也都正常。”
　　“还是检查仔细，免得到时候还要噼里啪啦提前解释一通。”易诚说着，便又把那卷布拉到一旁光线足的地方，大致翻了一遍。

　　何继明把大衣外套脱掉，挽起袖子，走到易诚对面蹲下，和易诚一起把布拉开检验。
　　易诚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对了，这布做绣花没问题？”何继明突然开口问道。
　　“有什么问题？”易诚疑惑，说：“底布是常规品种，也没什么特殊工艺。”
　　“这底布不是针织布？尤其是这么薄的针织布，会不会很容易滑丝？”
　　“你说这个啊，那不会。”易诚起身，去小华办公室翻了一会儿，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块布。

　　“如果是按照普通在网布上先绣花再复合的工艺去做，幻灯丝肯定是会有问题，这玩意儿少不是没有道理。”易诚把手里的布扔给何继明，解释：“所以这次我先把复合做好了之后，再拿过来绣花。复合之后的底布变厚实了，就不会容易出现滑丝漏洞。”
　　“不过你看看背面，上面会有很明显的绣线痕迹，没法儿藏起来。但我觉着这个不算什么大问题，正常客人应该都能理解。而且我也特地选的是一些花位间距比较合适的花型，就算里面没有内衬，也不至于因为绣线太多太密集影响穿着体验。”
　　“当然了，连内衬都不会配上去的衣服，应该也不会有那么细致的高要求。”易诚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马上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不等何继明发问，便自顾自地把对方可能存在的担忧和疑虑全都详细解说了一遍。

　　易诚说完看向何继明，何继明也这么看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直到易诚有些烦躁，略带不耐烦地开口：“还有问题吗？”
　　“没了。”何继明想了想，又说了句：“就是挺意外。”
　　易诚：“这有什么可意外的？这种常规底布便宜又好看，上面多绣几朵花，价钱也高不到哪儿去，做礼服效果不错，有市场就有解决方案，没什么可意外的。”

　　何继明不置可否，说：“你准备开发的那些花型呢？给我看看，我可以先挑一些适合的花型出来先做。”
　　老徐随手一指：“这边，旁边一摞都是。不过易哥已经筛过两遍了，前面这些是能着急先赶出来的。”
　　“其他花型只做参考，后面我可以发你图片和大概的价格。”易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至少等订单先下来。”
　　愿意给何继明做开发，只是因为袁德佳的介绍，但不代表随便几句有大订单之类的套话，易诚就会无条件地开发一大堆，把自己所有的想法一并奉上。
　　即使是熟人也不行，何继明更不行。
　　“亲兄弟都还明算账，更何况是不熟的人了。”易诚看着何继明，扬了扬嘴角，说：“是吧，何总。”

　　“哟，何总你和易哥这是第一次做生意？”老徐插话进来，说：“我还寻思，你俩之前就认识呢。易哥这次弄的这些新样，那可真的是尽心尽力，花型排版和针数密度，全按照品质好的来。他一说这是跑量订单我怕还不信，麻烦得都跟做品牌客户差不多了。”
　　“交期又要得着急，我就没看到哪一个客户三天要大货，还三天要一堆新样的。也就是他和我们华总关系好，不然随便来哪个业务员，早就被轰出去八百回了。”
　　老徐长期和业务们插科打诨，早就练就了厚脸皮，和何继明胡吹乱侃一通，也不管自己话里话外对易诚的偏袒有多明显。

　　“易哥和华总关系很好？”何继明笑了笑，问道。
　　“那是，认识能有……八年九年了吧，我也不太记得清了，反正我们厂子开起来那会儿，易哥就总往我们这儿跑。”
　　“生意牵扯这么多年，关系还能一如既往，那是挺难得。”
　　老徐说到这里的，语气突然无奈起来：“可能或多或少都有点臭味相投。”
　　易诚心里警铃大作，出声制止：“说什么呢老徐？”

　　老徐压根儿不搭理他，继续拉着何继明感慨：“这俩人吧，对工作认真能力也强，就是太认真了。天天公司厂里两点一线跑的，这么些年连个对象的影儿都没见着，除了卖布就是卖布，你说这算不算臭味相投。”
　　何继明看了一眼易诚，也跟着扬了扬嘴角，说：“那的确挺难得，订单交给他们做，倒是能放心不少。”
　　“啧，还没完了是吧。”易诚把那卷布验完，直接往地上一扔，说：“抓紧点儿干活儿，再拖下去明天也没法儿把样给赶出来了。”

　　老徐一听，八卦的兴致顿时少了一大半，神情也有些恹恹的：“那何总，你有空的话帮忙留意留意，有没有什么适龄男青年女青年之类的，都可以介绍介绍。”
　　何继明乐了，看着易诚愈发难看的脸色，相当爽快地应了下来。

　　“老徐，你那边需要什么帮忙的，尽管让何总去，人今天是来打下手的，随便使唤。”易诚说着，走到另一边重新开了台机器。
　　何继明皱眉：“你还会用绣花机？”
　　“那可不。”老徐跟着帮腔，说：“以前公司催得急的时候，易哥可没少亲自下场。”
　　何继明：“公司？”
　　易诚打断两人的对话：“行了，干活儿。”
　　老徐还在说着什么，但两台机器同时开启，四周顿时彻底被轰鸣声充斥。

　　易诚虽然会用机器，但到底没有老徐那么熟练，磕磕绊绊地操作下来，等到所有样品做完，已经是差不多晚上十点半了。

　　“你不现在过去？”何继明把样品收拾好放进后备箱，抬头看了一眼就易诚问道。
　　“我……”易诚本来以为今天应该会弄到凌晨，还特地把行李准备好放在车上，打算样品做完就直接拿走。但没想到何继明亲自过来帮忙了，现在做完，对方也直接带去展会，他的时间也就一下变得宽裕了起来。

　　“你们不一起过去？”老徐这时候也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站着的两人，问道：“去上海也要两三个小时吧，大晚上的都累了，俩人一起换着开车安全点儿，别疲劳驾驶。”
　　何继明也点了点头，说：“那一起？明早你再出发，限行早高峰还是会把你给堵路上。凌晨出发，你现在睡眠时间也不够。”
　　老徐：“是啊，安全点儿，安全点儿。”

　　易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副驾驶，等何继明开出去一大截之后，易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连酒店都还没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