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7、第 7 章

　　三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高中，学习氛围浓厚，但似乎在满是荷尔蒙且无处发泄最青春的时候，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反而还能算得上是在繁重学业下的一个重要宣泄口。

　　当时高三拥有独立校区，除了运动场之外，超市食堂全都和其他年级分开来，自成一格小世界。校区不大，每个楼层也没几个班。每天上课下课，来来回回在学校里碰到的，无非也就是那么些人。
　　半年不到，易诚就几乎把整层楼的人都混出了一个脸熟来。

　　易诚和何继明也是这样认识的，或许都算不上认识，只是长期碰到，或多或少对彼此有了一个印象。

　　何继明不是他们班里个子最高的，但身材比例相当优越，腿又长又直，再加上样貌好看，教室刚搬到高三校区时易诚就对他印象非常深刻。
　　只不过何继明不太爱搭理人，并不是高冷内向，只是单纯地对其他的人和事完全不感兴趣。时间长了，在一众表现欲强得不得了的青少年里，就显得存在感不那么强。

　　易诚就恰好和他相反，年轻气盛青春张扬，能轻而易举地和所有人都成为好朋友。

　　以及，成为男女朋友。

　　易诚那时候谈过的恋爱，两只手估计都不太能数得过来，但都不长久，超过一个星期的没有几个，半个月以上的就只有一个：施明钰。

　　“你不是渣，你就只是纯粹的不会拒绝，也不愿意去拒绝。”
　　“谁和你示好，你都会欣然接受，对方和你告白，你也没有二话的答应，因为你享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心动。但是等到第二天，或者再过几天，暧昧心动变成了堂而皇之的甜蜜和围观，你就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想分手了。”
　　青春稚气却难掩明艳动人的施明钰，坐在易诚的课桌上，晃着腿笑得一脸张扬：“所以我不会让你有那种感觉，我要你对我永远心动。”

　　时至今日易诚想起来，嘴角都还会不由自主地上扬。

　　青春年少，所以总觉得没有什么求不得说不破意难平。

　　施明钰做到了，易诚也做到了，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格外长，易诚甚至还会难得地主动承担起作为男朋友的责任。

　　施明钰和同寝室友程然发生了不小的矛盾，双方针尖对麦芒，最后演变到了要互相拉人打架的地步。

　　“我不太想去。”易诚第一反应是拒绝，说：“现在马上二模，老戴最近盯得很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请家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老戴申请先调宿舍，但打架这事儿，我还是劝你先冷静冷静。”
　　“我不乐意，我就要赢。”施明钰坐在课桌上，校服裙摆上的褶皱随着她细长的双腿晃动而微微起伏。夕阳落在她明艳的脸上，满是夺目的张扬。
　　“二模考试之后，外面学校湖边儿，你爱来不爱。”施明钰跳下来，走到半路，转头看着易诚，扬了扬嘴角：“不差人，但我希望你到。”

　　施明钰几乎算是女版易诚，异性缘尤甚，易诚可以确信，就算自己不去，同样会有一堆人去帮忙。
　　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所以二模考试后的下午，易诚还是如约站在了考场门口等施明钰出来。

　　“走吧。”施明钰随手把书包扔在易诚怀里，低头开始给其他人发信息。
　　很快，他们这边的人马便逐渐汇集了起来。

　　考试结束，所有人都鱼贯走出校门，奔向各种小吃摊和公交站，唯独那么一小撮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易诚拎着两个书包，回头朝小吃街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满是遗憾。忍不住开始担心，到时候双方人马吵得正严肃战得正酣的时候，会不会被别人听到自己肚子的轰鸣声。
　　攒动的人群之中，易诚又看到了那个特立独行的身影，隐约有点羡慕。对方肯定不会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集会，考完试估计就能直接去吃饭。

　　这人，好像姓何。

　　唯一让易诚欣慰的是，在场的人群当中，有不少人应该都是和自己一样饿着肚子过来的。看起来没精打采，丝毫没有少年人的蓬勃朝气。
　　希望到时候真动起手来，也还能继续保持这个状态，那估计就不用受伤了。

　　“呵，叫不少人啊。”施明钰冷笑一声，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对面为首的短发女生应该就是施明钰室友，脸上几乎写满了“我不好惹”几个大字。易诚不太能记得清楚对方具体的名字，这种鸡毛蒜皮的负面情绪，施明钰鲜少和他说。但就现在这种情形，易诚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明艳大小姐碰上暴躁小太妹，谁都不肯让谁，能玩儿得到一起那才算是稀奇。比起她们为什么在高三紧张的学习氛围之下还能有心思吵架，易诚更想知道，为什么前两年半这两人没吵起来。

　　双方人马陆陆续续到齐，易诚甚至还从旁边几人身上隐约闻到了炸臭豆腐的味道。

　　估计是看易诚一直在神游状态，施明钰这边站出来发言的人自动变成了另一个高个子肌肉男，就连声音都非常低沉。易诚记得他，是施明钰的发小。对面也派了一个差不多体格的人站出来说话。
　　谈话内容相当单一：互相争执让彼此道歉。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施明钰和室友都突然激动了起来，易诚刚想安抚几句，眼角余光便瞥到对面有人从角落里窜出来，悄无声息地地混进了队伍。
　　竟然是那个姓何的。

　　这人十有八九先去买了东西吃。
　　易诚突然有些遗憾，早知道自己也应该先去吃点东西再过来。

　　“你们怎么说话的？”
　　“我们就这么说话，怎么有意见啊？”
　　“劝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儿？你这什么狗屁态度。”
　　“你他妈什么态度，要想打直接打，放狠话给谁听。”
　　……

　　易诚从旁边传来的呵斥声中猛然惊醒，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方派出来的两个高个子肌肉男代表已经吵起来了。眼睛对眼睛，鼻子贴鼻子，看起来凶猛得像是随时都能扑上去狠狠咬对方一口。

　　大战一触即发。

　　主角顿时变成了这两人。
　　施明钰和室友估计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双方带过来的好兄弟也早都已经凑了上去，牢牢占据战斗第一线。还不等施明钰反应过来说点什么制止，便看到有人已经动了手。
　　后面的人随即推搡着上前，差点把施明钰绊倒，引起一阵尖叫。

　　易诚连忙上去护着施明钰，混乱之中，似乎所有人都像是被打了鸡血，室友不管不顾地奔着施明钰过来。易诚无奈，只能不断地把施明钰往后拉，室友上前，对方的伙伴也跟着上前。几个来回下来，易诚莫名其妙地就加入了战局。

　　少年人的热血和冲动，盲目不需要理由。

　　混乱中施明钰不见了，易诚已经完全分不清楚敌我，也不管身边是谁，红着眼发着狠朝他靠过来的，都被他一股脑儿狠狠踹开。却不成想，踹到了个硬茬子。
　　对面一个拳头砸了下来，易诚下意识地回档，胳膊肘却狠狠地砸在了身边人肩上。随即，旁边这人毫不客气地转身还击，易诚反应迅速，抬起长腿就给踹了回去。
　　这傻/逼显然非常记仇，出手也相当快准狠，明明深处混战，却硬生生地和易诚打成了单挑。
　　混乱之中，易诚看到这人过长刘海下的那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随即一愣。

　　又是那个姓何的。

　　被对方狠狠一拳砸在脸上的时候，易诚脑海里突然闪过：草，果然是吃过饭了，出手这么有力气。下次打架前，他也得把饭吃饱了才行。

　　“老师来了——”施明钰终于出现，一边拉架一边大喊。
　　“什么？老师？”
　　“在哪儿呢哪儿呢？”
　　“看什么看，赶紧先跑啊！”

　　中二少年们的热血上头得快，消散得更快。顾不得当前的战况局势到底是赢是输，所有人撒丫子就开始往教学楼里钻。

　　“老师呢？”易诚瘫在花坛边上，抬头朝施明钰看了一眼，问道。
　　“没来。”施明钰皱了皱眉，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我没想让你们真打起来。”
　　“知道，就你那刀子嘴豆腐心。”易诚扬起嘴角，看向施明钰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狼狈奔逃的人群最后，还有个拎着书包闲庭信步的人。
　　丝毫没有任何打架后的慌张和狼狈，仿佛只是刚参加完考试。
　　肯定就是姓何的那个。

　　“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就不送你了。”易诚朝施明钰摆了摆手，说道。
　　施明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皱着眉头，说：“我不要你送，我先送你回去。”
　　“不行，我现在直接回去估计得挨顿完整的毒打。我先找个地方去缓缓，晚一点再回家。”
　　“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算了，你先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施明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一个人走了。
　　易诚拎着自己的书包，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昏。等到好不容易清醒了，才又回过神来，转头绕路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地方有个奶茶店，平时来的人不少，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学生们放学的高峰期，四周冷冷清清的都没几个人。
　　易诚在外面的桌子旁坐了一会儿，被风吹得清醒了，这才走进去随便买了杯柠檬水。店员看到易诚脸上的伤口，明显吓了一跳，：“哎呀，你这怎么了？去打架了啊，还是被打了啊？你们三中的吧，要不要给你报警？”
　　“不用不用。”易诚连忙摆手，扯着受伤的嘴角，笑盈盈地看着对方，说：“姐姐，能给我多点儿冰块儿吗？”
　　“还要多加冰？也加不进去了啊。”
　　“不是。”易诚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口，解释：“我敷一下，避免影响市容，吓着别人。”
　　最后易诚端着一大碗冰块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做下来之后，才发现对面更昏暗的角落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对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冰块儿，又低下头去。

　　易诚想了想，转身过去和店员说了句什么，很快又端着一盆冰块儿过来，放在了对方面前。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
　　“你们下手可真够狠的。”易诚放下冰块儿，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时候，他竟然想问对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