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54、第 54 章

　　明业仓库所在的那片地方，易诚还真算不上熟，车开到熟悉的地段之后又靠着导航才勉强找到目的地。这地方并没有在工业园区里，周边全是自建的厂房仓库。
　　每一户占地面积都不小，没有经过严格规划略微显得有些凌乱不堪。易诚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巷道沉默片刻，只得就近找了个高地停车，撑着伞走过去。

　　这会儿风雨明显比刚从明业出发那会儿要大上不少，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易诚没急着进去，而是借着手机的光先沿厂房走了一圈，发现另一边竟然还有条宽阔的马路。
　　一想也是，拉货出货大货车和集装箱来来往往，如果四周地势不开阔进出也不会方便。易诚又往前走了一段，随即皱起眉头。如果他记忆没出错的话，这附近还有条河。
　　越州多河，每隔几个路口就有条河，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一旦河里的水蔓延上来，前方大路没有任何遮挡，又恰好处于低洼旁边巷道狭小的明业仓库，说不定会成为一个“蓄水池”。

　　“你那边怎么样？”
　　何继明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易诚正好把仓库大门拉起，看了一眼周围环境顿时松了一口气：“没事，巷道那边有些积水，不过都流出去了，仓库里面没怎么进水。”
　　“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会儿吧。”易诚看了一眼时间，说：“以防万一，我把四周都堵一下。”

　　临河的厂区向来注视防洪放涝，易诚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放在角落里的沙袋。何继明应该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易诚估计是前一任租客老板留下来的。
　　“那我现在过来接你，看新闻提醒周边不少地方水都挺大的，太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回来不安全。”
　　“不用，这儿统共就二三十包沙袋，我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易诚说到这儿，不禁笑了起来，说：“你过来还要二三十分钟，等你到我估计都收拾完了。到时候两人开车，难不成就会更安全一点吗？”

　　挂掉电话之后，易诚便把手机随手扔在一旁，开始琢磨怎么收拾比较合适。
　　虽然说起来轻松，但实际操作还是让易诚有些犯难。二三十包沙袋肯定没办法完全把门口堵完，而且即使能堵上，后半夜如果雨稍微大些积水也能漫进来，放在靠门口的布卷自然会被打湿，于是易诚放好沙袋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转移布卷。
　　好在这仓库足够大，不用愁没地方放，易诚便索性把布卷堆到更里面一些的地方去。这儿堆着的货，大部分都是从厂里直接拉过来的，没包装没打卷，就一摞一摞地堆在那儿。易诚好不容易用叉车一板货一板货地安置好了，又琢磨着去搜罗一些废弃的布料，打算盖在上面，勉强能防灰防潮。
　　刚一直动起来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好不容易歇下来，他才注意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得更大了。

　　易诚站在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大部分厂区的灯都已经熄灭了，周围只有少数几盏路灯还亮着。他拿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这才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马路上的积水比刚才过来的时候要多上不少，汇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小瀑布”。打着璇儿往下水道口涌的时候，哗哗的水声甚至还大过了雨声。
　　一层层的水流从河的方向不断蔓延过来，时大时小，中间还夹杂着不少细小的树枝。水小了，树枝乱七八糟的横亘在马路中央，等着水大起来，才又被推动着缓缓往前移动。
　　莫名狰狞。
　　易诚忍不住庆幸刚才把车停在了高处，不然现在这种情况，就算马路上没有很深的积水，他也不敢在上面贸然开车。巷道那边虽然水更深，但至少没有乱七八糟的障碍物冲过来。

　　风雨渐大，吹得伞都有些撑不住。易诚连忙退了回来，还是被雨水拍了一身，连带着裤腿几乎全湿了，湿哒哒地贴在腿上让人难受得不行。
　　易诚刚把伞放下，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他在衣服上把手擦干，电话刚一接通何继明略带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还在仓库。”易诚被对方劈头盖脸的质问弄得有些懵，点开通话记录看了一眼，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何继明打过来的。
　　“我马上就到。”

　　何继明声音里的关切和急躁没有丝毫掩饰，易诚忍不住笑了起来，解释说道：“刚才我在搬布，没听到手机响的声音。”
　　“你没事就好。”何继明很快也平静了下来，说：“一直没联系上你，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我已经在路上了，估计几分钟就能到。”
　　对方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易诚自然也不会拒绝，便提醒他：“你等下把车停巷道附近，那边就是积水深点。马路这边不行，积水深还有很多树枝石头，小心点。”
　　“嗯。”何继明应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又开口说道：“别挂电话。”

　　易诚顿时心里稀里哗啦地软成了一片。

　　两人认识这么以来，除了吵架之外，这么激烈的情绪似乎还是头一次。
　　喜欢和暧昧，都会随着对方的情绪和一举一动而起伏，细微到互动时的一切触碰，都充满了让人惊心的悸动。
　　想让对方感受到，却又害怕让对方感受到，把所有爱意都藏在了遮遮掩掩之下。

　　可是现在，何继明的担心和害怕，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表现了出来。
　　不仅害怕失去，还有明目张胆的爱意。

　　“嗯。”易诚应了一声，却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说：“可是我手机马上没……”
　　“电”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手机便自动黑屏关机了。
　　易诚的充电器还在车上，他在仓库里的办公室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被遗漏的充电线后，没多犹豫，拿起手机和钥匙便冲了出去。
　　电话自动挂断的一瞬间，易诚才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此刻也的确需要何继明的担心。

　　下一秒，他便和裹着满身风雨的何继明撞了满怀。

　　何继明连把伞都没来得及打，就这么冒着大雨冲了进来，整个人都带上了水汽和凉意。

　　“我刚手机没电了。”易诚直愣愣地盯着他，半晌之后才想起来解释。
　　“嗯，我知道。”何继明笑了笑，眉眼间还是带着没来得及消散的紧张：“但我还是担心你。”
　　易诚也跟着笑，上前两步主动抱住了何继明。
　　何继明一愣，说：“我身上湿的。”
　　“嗯，我知道。”
　　随即，何继明也伸手牢牢地将易诚拥在了怀里。

　　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被雨淋湿之后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上，属于对方的温度肆无忌惮地蔓延过来，连带着周遭的温度也不断上升，直至让人脸颊发烫，呼吸困难。
　　易诚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脑海里似乎一切想法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这还是他和何继明第一次抱一块儿。

　　何继明嗅着易诚发梢的味道，脸颊和对方贴在一起，轻声开口问道：“手机没电了，怎么还要往外跑。”
　　“去找充电线。”易诚说到这儿，不禁也有些赧然。何继明马上都要到了，他还着急忙慌地要跑出去拿充电线，怎么想好像都有些傻。
　　何继明却难得地没取笑他，说：“没事，我带了。”
　　易诚没忍住彻底乐了起来，说：“何继明你哈哈哈……没带伞的就冲过来，反而还能记着带充电线……哈哈哈哈，你到底……哈哈哈……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笑得实在是有些放肆，将两人之间的暧昧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易诚往后退了一步，眼角都笑出泪了，看着何继明：“充电线呢？”
　　何继明还有些莫名其妙，从西装裤里拿出充电线递过去，易诚不可抑制地又爆发出一声大笑。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吧。”易诚把手机充上电，终于笑累了，朝门口示意了下，说：“其他都差不多了，现在把这些布拉上去盖住就成。”
　　“你到底在乐什么？”何继明不明所以。
　　“没什么。”易诚想了想，说：“可能就是开心，所以想乐，瞎乐。”
　　何继明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何总还不许人乐了？”
　　“我在担心你。”
　　“嗯，我知道。”

　　“在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害怕你出事。”何继明停顿了下，继续说道：“也害怕失去你。”
　　易诚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即使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风雨，我也担心因此失去你。

　　总是担心爱上的人，会太过坚强，坚强到不需要自己。
　　也会担心爱上的人，太过脆弱，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消失在风雨里。

　　何继明看向易诚，眼里满是未曾掩饰过的深情和认真：“易诚，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等不了。”

　　易诚愣了下，随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迎上何继明的视线，笑了笑：“嗯，我也一样。”

　　时间似乎未曾改变你我，我还是会对你动心。
　　只是，这次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和底气。

　　何继明再次把易诚拥入怀，他亲了亲易诚的唇角，轻声低喃：“这次，是你主动变成同性恋的。”
　　易诚愣了下，随即吻了上去：“这次，是你自己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