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55、第 55 章

　　“明天就考试了，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舒云芳夜班回来刚睡醒，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倦色。
　　“没什么想吃的，就和平常一样好了。”易诚说完，想了想又说：“对了妈，考试的时候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哦，又是和你那个同学一起啊？”
　　“是啊，他姐不是在我们学校旁边儿开了个咖啡馆嘛，中午吃完饭在那儿休息完了，还能有时间继续复习，就不用来回折腾了。”其实何焰的咖啡馆，易诚老早就和舒云芳提过，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也没记住。

　　“考试都还不待在家里，天天往外面跑像什么样。”舒云芳虽然不高兴，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随口抱怨了两句：“我和你爸还特地请了假呢。”
　　“你就当休息了。”易诚嘿嘿乐了两声，扔下一句要去复习又跑回了屋里。
　　舒云芳在他身后喊着：“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啊？”
　　“不吃，等下我也要出去——”
　　“怎么一天天的，变得这么野了。”

　　易诚心想，就这样何继明还嫌他不够“野”呢。

　　每天上课放学，除了偶尔去打篮球，几乎都是直接回家，即使家里没人，他也乐意一个人待着。还是认识了何继明之后，他才总是三五不时地往外跑，每天和何继明一起在外面晃荡到大半夜。也亏得舒云芳他们不知道，不然肯定会觉得自己“野”上天了。
　　易诚想到这儿，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没有原因的又开始瞎乐。

　　何继明，何继明。
　　在学校的时候，抬头何继明，低头也能看到何继明。
　　放假在家，脑子里还是何继明。

　　手上的动作远比心里想的要快，等易诚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看到对话框里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对方发了个表情。
　　何继明几乎秒回：在干嘛？
　　易诚：在想你呗。
　　他此刻脑子里的确全都是何继明，但这话说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易诚把手机扔在一旁，耳根有些微微发烫。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那么说。
　　手机传来嗡的一声，提示有新的短信进来。易诚趴在桌上，盯着眼前的闹钟，心想：他要晚点再回复。
　　眼睁睁地看着秒针转满一圈，易诚猛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中央的手机，想了想又开始在屋子里散步。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终于凑够了一百秒，易诚才破罐破摔似的把自己砸在床里，伸手去拿手机的时候，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急切和忐忑。

　　何继明：我也想你。
　　何继明：都没办法复习了。

　　笑容肆无忌惮地从嘴角蔓延开来，易诚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可就是开心得不能自己。

　　可能是嫌弃的。易诚心想
　　堂堂何继明，也会有看不下去书没法儿复习的一天，实在是让人嫌弃。

　　易诚：啧，我还没赖你呢，你就先赖上我了。
　　何继明：那你赖我吧。
　　易诚：行，请我吃饭。
　　何继明：还没吃饭？你妈妈昨晚不是夜班？
　　易诚：啊，她刚起来是要给我做饭来着，不过那会儿我没饿。
　　何继明：现在饿了？
　　易诚：是啊，快饿死了都。
　　何继明：巧了，我也是。
　　何继明：等我，马上到。

　　易诚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夕阳慢慢下沉，直至夜色开始侵蚀一切，四周陷入寂静。易诚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蝉从树干上掉落下来的声音，很轻微很轻微的一声“咔”。
　　外面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连带着街道上那些霓虹牌匾，屋子里再次被沾染上夜色的微光所笼罩。易诚没忍住，抓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一条新消息。于是他只得又爬起来，拉了张凳子靠在窗户边坐下。
　　按照时间来算，何继明应该也快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高考的缘故，今天的街道格外安静，来往的行人步履缓慢而又平和，不再行色匆匆。车辆也安静了不少，没有刚一停下马上就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眼前熟悉的一切，像是被夜风拖着，也变得柔和平静下来。
　　易诚把窗户彻底打开，燥热迎面而来，他趴在窗户边上，感受着里外截然不同的温度。

　　很快，何继明出现在了行道上。
　　他骑车速度飞快，仿佛把其他人也带得鲜活了起来，空气开始流动，夜色逐渐复活，行人交谈的声音混在何继明的车轮声里，缓慢地在四周炸开。
　　何继明突然抬起手，朝着易诚的方向挥了挥手。
　　易诚起身，靠在窗户边也朝他兴奋地挥手，像极了多年不见的老友。
　　可明明，他们昨晚也是这样，在楼下相见，然后在楼下告别。

　　易诚抓着手机和书包就冲出了门，跑到客厅才又想起来自己空调没关。这空调还是今年才装的，舒云芳担心他睡不好影响考试，难得地斥下巨资，倒是彻底打消了易诚要和何继明一直赖在咖啡馆复习的想法。
　　“慌慌张张的干嘛？”舒云芳站在客厅，面色有些不悦。
　　“吃饭！”
　　“家里有饭你不吃，怎么一定要出去啊？”
　　“顺便复习——”易诚把书包甩在肩上，声音在安静的楼道中显得异常响亮。

　　“吃什么？”何继明看着他推着车出来，笑着问道。
　　一如他们每次见面。
　　“不知道。”易诚扬起嘴角，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我可是带着你把整个越州都给逛完了，现在该你来指路了。”
　　“行。”何继明答应得相当爽快：“那你跟我走。”

　　易诚跟在何继明身后，十八岁的少年肩背挺拔，身上满是逼人的青春。或许是察觉到易诚没跟上，何继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何继明又灿烂地扬起了嘴角。
　　易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沉溺了下去，他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砰砰砰的剧烈心跳声。

　　喧天如擂鼓。

　　易诚难得地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似乎也不错。

　　“我们班的人现在都还惦记着让人写同学录。”何继明有些无语，把手机推到易诚面前让他看。
　　易诚往上翻了翻，好几条都是在催何继明。
　　“应该是你怎么拖着现在还没把同学录给写完吧。”易诚失笑，说：“怪不得他们要催你。”
　　“没时间。”何继明回答得相当坦然：“忙着复习呢，没时间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留个纪念不也挺好。”
　　“也是，估计毕业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易诚看着对方，突然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和何继明应该也是这样，毕业过后就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不能再一起上下课，不能再一起骑车，不能再一起漫无边际地四处溜达，何继明也不会再出现在他家楼下。

　　失落和难过混着不知名的情愫，汹涌而来，易诚第一次觉得他们几乎跨越了大半个越州来吃的烧烤也不过如此。

　　“考试加油。”进入考场前，何继明对他说道。
　　“考试加油。”易诚笑得勉强。

　　两个半小时一场的考试，每考完一场，就把离别的进度条往前拉了一大截。
　　易诚压下心里的烦躁，看着考场上的时间一圈一圈转到尽头，直到铃声响起，宣告一切彻底结束。

　　“结束啦——”
　　“考完了，考完了，我们考完了——”
　　“回家，我想回家。”
　　……
　　无数或欣喜或遗憾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易诚从考场出来，被推搡着下了楼。似乎所有人都在高呼毕业快乐，只有他还陷在不知名的难过之中。

　　“易诚！”何继明看到他出来，兴奋地挥了挥手。
　　就像在易诚楼下喊他出去吃夜宵那样。
　　易诚也朝他挥了挥手，却提不起丝毫笑容。

　　结束了。
　　他们的高中生涯结束了，他和何继明也要结束了。

　　易诚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何继明，没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何继明原本还有些兴奋，渐渐地也没了笑容。
　　四周的考生早就一窝蜂涌了出去，校外有等着他们的家长，还有期盼已久的轻松和自由，整个校园慢慢变得安静空旷下来。

　　“走吧。”终于还是何继明打破了沉寂，他走到易诚身边，轻声说道：“考完了。”
　　“哦。”易诚仍旧一动不动。他看向何继明，心里竟然有些悲伤。
　　高中三年，他和何继明不过才好了三个月，现在就要结束了。

　　何继明盯着他看了半晌，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对方修长的手指强势地穿插进指缝，十指相扣。
　　易诚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眼里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悲伤。

　　“走吧。”何继明又说了一遍，拉着易诚的手微微用力。

　　易诚被何继明拉着，麻木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何继明转过头看他，明知故问。
　　“什么意思。”易诚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再走，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俨然一副不说清楚就不走的模样。
　　何继明没回答，举着两人的手晃了晃。
　　易诚：“……”

　　“易诚。”何继明突然叫了他一声。
　　“怎么？”
　　“如果我说，我好像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什么？”易诚看着何继明问道。
　　“我喜欢你。”
　　“哦。”
　　“是想要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哦。”
　　“哦。”
　　“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