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49、第 49 章

　　“吃完了，还不错。”易诚把碗一推，便靠在椅背上开始回复微信上的消息，准备当大爷。
　　何继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等把所有碗筷空碟收进去放好之后，才走到易诚旁边，在他面前的桌子边缘轻叩了两下。易诚斜仰着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去洗碗。”
　　“我去洗？”
　　“你有什么不能洗碗的理由吗？”
　　易诚思考了三秒钟，还是没能把“你不是在追我吗”这句话给说出口，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去洗碗。好在何继明也不算过分，全程倚在厨房门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
　　平时连多收个碗都欠奉的人，倒是突然觉着洗个碗擦个桌子有多麻烦。

　　“出差是干活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还要干活儿。”易诚甩着手出来，小声嘟囔了两句。何继明递了擦手的纸巾过去，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两人一起离开厨房的时候，易诚不禁产生了些许恍惚。
　　或许是独居太久，当凌乱不堪的柴米油盐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却发现自己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和排斥。

　　“吃个饭看把你给累的。”何继明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说：“从坐下吃饭到洗碗，统共也就花了三十分钟。”
　　“啊？怎么了？”
　　刚才两人吃饭速度都很快，中途几乎没怎么聊天，被何继明这么一提，易诚才有些意外。

　　易诚从来没带人回来吃过饭，上人家家里蹭饭的次数倒是不少。印象里，对方总是要早早地开始计划当日菜单，买菜的时间，提前大半天开始洗菜做饭。等到一群人吃吃喝喝几个小时，即使大家都会帮着简单收拾下，但依旧还有很多事儿留给主人家。
　　做饭请客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麻烦，易诚这个蹭饭的反而恐惧上了，连带着觉得做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他从不让人上门来吃饭，也几乎不自己做饭。
　　像刚才两人这样“速战速决”，的确有些超出他的认知。

　　“看来在家吃饭，也花不了太多精力和工夫。”
　　易诚突然明白过来，他侧头看着何继明：“怎么，吃一顿就赖上了？何总这是想找长期饭票，还不带洗碗的那种？”
　　何继明回答得相当坦诚：“就看易哥愿不愿意答应了。”
　　“也不是不可以。”易诚蓦地一下笑了起来：“这屋里也没其他多的床，何总要真这么喜欢和混沌抢沙发，你问问混沌，它没意见就行。”
　　“我可抢不过混沌哥。”

　　两人沉默片刻，易诚突然拔腿开始往房间里跑，何继明的反应速度也相当快，紧跟其后。客厅到卧室不过也就十来步的距离，硬生生被两人你追我赶地互相拉扯成了百米小短跑。
　　最后两人双双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年龄大了。”何继明一本正经地开口：“跑这几步路，我都听到你骨头响的声音了。”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易诚不屑地嗤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轻声说道：“幼不幼稚？”
　　何继明跟着重复：“对，幼不幼稚。”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屋外风起，吹得树枝哗啦啦作响。易诚的房子楼层不高，树枝摇晃的声音更加清晰，有时候听着仿佛像是有雨在下。

　　“是不是马上台风季了。”何继明突然说道。
　　“每年都有好几次。”易诚笑了笑。
　　“去年我送个客人下楼，恰好碰上台风天，穿堂风正猛，一下把我手里的询样都给吹飞了。”
　　“后来找着了吗？”易诚转过头来看着何继明。
　　何继明也配合地侧过身，说：“把人送走后，我去门口的停车场挨个儿翻了一遍才找到。中途还碰到有人来开车，一脸疑惑地一直盯着我看了好几眼，估计开出明业楼那个路口之后，都还在一直回头打量我。”
　　“好在你穿得还算人模狗样，不然估计得马上让保安来把你给摁在当场。”
　　“不能是因为我帅？”
　　“帅和人模狗样不是差不多？”
　　何继明扬了扬唇角，倒也没反驳。

　　“对了，西班牙是不是没台风？”易诚想了想又问道。
　　“嗯，不过有龙卷风。那儿一年到头，连下雨都少。”
　　“那你现在可以尽情感受了。”
　　“感受什么？感受大风把我的样品吹跑吗？”
　　“也差不多。”易诚翻了个身，又变成平躺的姿势，开始碎碎念：“台风天，装货的集装箱来不了。拉货的货车总被堵路上，仓库被水淹，棉布受潮几乎还能重个一二十克……”

　　啪——

　　估计是连混沌也看不下去易诚的碎碎念了，猛地一下蹦上来，狠狠地砸在易诚的肚子上。何继明翻身坐起，语气有些紧张：“还好吗？”说着，便伸手拎着混沌脖子把它给拎开。
　　他虽然也养过猫，但像混沌这个量级的还是头一回见。对方砸下去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易诚闷哼了一声。
　　“还行。”易诚捂着肚子长叹了口气，说：“要是再喂个两年，估计就能给我收尸了。”
　　“那我接手继续喂着，说不定还能给你献花。”
　　“我可谢谢你了。”
　　“不客气。”

　　易诚没再说话，何继明也没吭声，却没重新躺下去，而是继续保持着当前的姿势没变。他单手撑在床上，大半个身子都探到易诚上方，直直地看着几乎算是躺在自己“怀里”的易诚。
　　何继明的视线认真而又坦荡，易诚迎上他的视线，没有丝毫的避让和退后。

　　喜欢和喜欢之间，似乎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窗户纸，它们藏在彼此的一切互动里，只等着契机一到，便让两人摧枯拉朽般瞬间沦陷在暧昧的氛围里，谁也没办法脱身离开。

　　易诚舔了舔唇角，有些莫名的口干舌燥。

　　何继明撑在他上方，低头看着他，气势极具压迫力，仿佛只要对方愿意，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控制住。而此刻何继明的眼神，也难得地收起了往日的温和，像是盯紧了某种猎物一般，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欲//望。
　　这种被盯上的，处于劣势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易诚甚至心里有些发毛，可他偏偏没有推开何继明的想法。

　　他和何继明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处于你客气我更客气的状态，即使后面不自觉越界，也不过只是拉了下手。后面空白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这人从记忆深处挖出来，刚擦干净灰尘，两人就倒在了一起。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暧昧。

　　易诚不得不承认，他一边忐忑着却又忍不住一边期待着。尤其是在察觉到何继明眼里的火苗时，他心里也像是突然窜起了一把火。

　　或许，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只是没有任何理由。

　　“喵——”
　　被扔出去的混沌带着怒气，猛地一下又窜了上来，大摇大摆地再次踏上易诚的胸膛，手脚并用，开始吭哧吭哧地……踩奶。

　　易诚：……
　　何继明：……

　　最终还是何继明没绷住，又躺回了自己的位置，大声地笑了起来。
　　易诚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火苗跟着熄灭，回过神来，反而让人带上了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它这是在做什么？”何继明问道。
　　“你说呢？”易诚没好气地开口。
　　何继明虽然没亲自养猫，但当初照顾的猫两只手都差点数不过来，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没想到。”何继明好不容易压下自己的笑声，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自顾自地乐了起来：“没想到，它还会踩奶。”
　　还是对着易诚。
　　“你没想到的事情可不少。”易诚冷笑一声，把猫往何继明身上一扔，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们。

　　混沌被接连嫌弃后也不恼，顺势就又趴在了何继明的胸前。何继明原本还在乐，胸腔里传出微微震动，连带着躺上面的混沌都有所察觉。混沌睁开眼看着它，俨然一副随时要掏爪子杀人的模样，何继明的笑声反而就这么慢慢地消了下去。
　　易诚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
　　天气预报显示台风明天才到，今天外面的树梢就已经被风吹得东摇西晃了。易诚仿佛还能从楼下传来的嘈杂歌舞声中，听到树梢晃动的轻微哗哗声。
　　混沌不折腾了，屋里也再次安静下来。

　　半梦半醒之际，易诚想着：刚才他有想亲一下何继明。

　　十年前还是半大小子时都没来得及做，现在两人都将近三十了，反而还是不敢做。
　　也是，还好什么都没做。

　　易诚心想：啧，他俩果然谁都没变。

　　两人这稀里糊涂的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易诚醒来，下意识地便想要去摸枕头旁的混沌，触手不是熟悉的猫毛，反而是一双温热的手，吓得他差点直接翻身滚下床。何继明被惊醒，半睁着眼睛看他，似乎也像是没怎么反应过来。
　　易诚张了张嘴，很想问：这人是不是特别不见外，还真就直接躺他床上过了夜。
　　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也没有认真拒绝过。
　　甚至，还能勉强算得上是邀请？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易诚手上顿时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起床了。”易诚板着脸开口，佯装自己起床气十分严重。
　　何继明也清醒了不少，问道：“几点了？”
　　“不知道，没听见闹钟响。”易诚说着，又转身去找放在床头的手机。
　　“七点。”何继明率先出声，说：“还能再睡一会儿。”
　　“哦。”易诚还想跟着附和两句，下一秒捧着的手机便被何继明给拿走，紧接着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又把他给拉倒在了床上。
　　被扰了好梦的混沌，不满地甩着尾巴拍在易诚脸上，易诚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压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又加了些许力道，示意他老实点儿。
　　易诚：……

　　易诚啧了一声，也开始不爽起来。他干脆单手拎着混沌的脖颈放到两人中间，手也毫不客气地拍在了何继明身上。力道之大，何继明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混沌乱窜着从两人怀里挣扎出来，弄得何继明压根儿没法睡觉，易诚纹丝不动，将不要脸继续到底。何继明无声地笑了起来，也没拆穿他，反而就这当前这个别扭的姿势又继续睡了下去。

　　——
　　“今天去公司吗？”何继明洗漱得差不多了，敲门进来朝还躺在床上的易诚问道。
　　易诚把手搭在眼睛上，不愿意面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不对劲的一系列行为。
　　何继明也没不耐烦，又重新问了一遍。

　　易诚答应去明业上班本来就只是帮忙，原本自己的那些订单和客人还得继续跟进维系，自然不可能像赵洁她们一样每天打卡坐班。只不过最开始好歹还是得去一趟明业，正式地介绍认识一下。
　　“今天没时间。”易诚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上午得去一趟厂里，有个订单在做，出差这几天都没能去看看。下午得和杨霁陈佑铭他俩一起吃顿饭，杨霁的工作还没着落，说是这几天面试了几家要让我帮忙看看。”
　　“哦。”何继明应了一声，语气平静：“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
　　“是啊，而且你这好几天不在，明业估计也有不少事儿等着你去处理。”易诚说到这儿，渐渐地反应过来了，他撑起身仰头看着何继明，沉默半晌后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个意思啊，何总？”

　　“没什么意思，就问问还能再回来不？”
　　易诚想了想，说：“回呗。”
　　这不是追人么，追到家里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