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百里青菜

43、第 43 章

　　三模成绩出来得非常快，而且为了不给学生们再增添压力，学校并没有公布任何排名，只是把分数单独发给了每一个学生和家长。紧张的气氛悄无声息地在四周蔓延，就连这段时间一直在加班的舒云芳和易康都开始变得紧张和小心翼翼，收到成绩单之后默契地没有没再过问。
　　偏偏易诚这次的成绩前所未有的好，即使三模试卷难度降低，也能看到他进步明显。心里怀揣着巨大的兴奋和喜悦找不到出口，最后只得和何继明一起，坐在咖啡馆里又把试卷给从头到尾核对一遍。

　　“你现在对基础知识点的掌握，比原先要牢固很多。”何继明检查完他所有的错题，说：“只要这段时间不松懈，高考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那当然。”易诚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说：“这一个月以来，我学习的劲儿可比前面三年所有时候都要高，这都还没进步的话，我也别琢磨考大学了，得先去市医院检查检查脑子。”
　　“考得很好？”何焰给旁边桌送完餐，走过来看到桌上放着的试卷，问道：“三模结束了吧，这么高兴。”
　　“考得相当不错。”易诚扬眉，他憋了几天的兴奋总算是能找到人说了，何焰跟着笑了起来，随手拉了张凳子在旁边坐下，听易诚神采飞扬地继续炫耀。

　　何继明被他这副样子逗来乐得不行，却也只得跟着连连夸赞：“对对对，要是早遇上我，你说不定还能往年级排名冲一冲。”
　　易诚认真地想了想，说：“可能还真有可能，不过越州的学校，要求都没那么高，我考得再好进去也没什么用。”
　　何继明：“那你……有没有想过考其他地方？不一定非要待在这儿。”
　　“没想过。”易诚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待在越州？”何焰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语气显得漫不经心：“你这分数去外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你俩之后不考同一个学校吗？还有伴儿。”
　　“何焰姐你不也回越州了？”易诚问道。
　　何焰语气诚恳：“我没出息，习惯不了大城市。”
　　“算了。”何继明扬起嘴角，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意：“他就喜欢留在这儿。”
　　“嗯。”易诚也跟着点头，说：“我们不一样。”

　　门口又进来了人，何焰便马上招呼着她的猫兵猫将们跟着一起上前迎接。易诚和何继明两人继续坐位置上，各自看着手里的试卷，却无端地陷入了沉默。
　　卷子上的错题恰好是易诚的易错题，他从开始学这个知识点开始就有些云里雾里的，有时候能阴差阳错地蒙对几道，但大多数时候都还是稀里糊涂的。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何继明，对方最擅长的就是物理，原本还想着借这个机会彻底把不懂得地方给问个清楚来着。
　　何继明会理解他，即使那些问题是特别特别基础的知识点。

　　易诚不自觉地有些烦躁，混杂着解不出题的郁闷，郁气结结实实地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在草稿纸上不断写出公式最后又草草划掉。在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变得暴躁。
　　何继明瞥了一眼易诚面前的试卷，这题会做错他实在是有些意外。他很想和对方聊聊，但又怕开口就成徒劳。

　　“我和大款还在外面呢，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
　　“大款——你别乱动啊！”
　　“烦死了，大款现在一个劲儿地想往外面窜。可是外面热呀，马路都是烫的。”
　　……

　　旁边桌女生打电话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清晰的“大款”二字落入两人耳中。易诚和何继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好奇。
　　易诚挑眉，何继明装作不经意地朝右前方看了一眼，随即抿着嘴笑了起来。易诚拿笔在他面前轻轻地叩了叩，轻声问道：“乐什么呢？”
　　“自己看。”
　　易诚犹豫了下，收回手，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等放下杯子的时候，才微微侧身朝右前方快速地看了一眼。右前桌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了手机，专心对付眼前的大金毛，想让它安静下来，时不时的还能听见她叫一声大款。

　　易诚无语地在草稿纸上写着：大款竟然是条狗？谁会把自家狗给取名大款啊？！
　　何继明在后面回复：好歹大款你能记住，何焰的猫你能记住吗？
　　易诚画了一排句号上去。

　　何焰给猫命名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全是咖啡豆的名字。一个月下来，易诚只能大概记得，小三脚猫叫做孤独的上校，新来的那只小橘猫叫做深水潜艇。
　　名字抽象得和咖啡豆和猫都没有任何关联。

　　估计是等的人到了，女生终于牵着那条硕大的金毛走了。易诚和何继明两人目送着大款离开，等玻璃大门关上之后，终于没忍住一起乐出声。
　　“欸，以后你养猫的话，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何继明回过头，轻轻地碰了下易诚的胳膊。
　　“啊？还没想好。”易诚笑了起来，说：“而且都还没影儿的事。实在想不好的话，就让何焰姐帮忙取一个，反正接回来的猫她都要取名字。”
　　他还没和家里人说过想养猫的事情，易康虽然是在工厂上班，但在家里有轻微洁癖，每天都一定要把家里给收拾得无比整洁之后才会去上班。易诚不敢想象养猫之后，全家没人能穿一件干净衣服的情形。
　　“那你还是先想想。”何继明顿了顿，说：“何焰最近新买的那款咖啡豆，名字有些奇怪，如果后面再捡到猫，说不定就会取这名字了。”
　　“叫什么？”
　　何继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易诚推了推他胳膊，又问：“说啊，到底有多奇怪？”
　　“反正就是很奇怪。”何继明拿过易诚面前的试卷，准确地找到易诚刚才纠结过的那道题，问道：“这题你是不是不会？”
　　“你会？”
　　“当然。”何继明随手摁了下圆珠笔，说：“之前你背公式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混乱。那天考试看到这题，我估计你肯定会错。”
　　“谢谢你，没有盼着我一点儿好。”
　　“那你听不听？”
　　“听，当然听！”

　　等把所有错题全都演算了一遍之后，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咖啡馆里没有其他人，何焰也一直待在楼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易诚和何继明收拾好东西，把大门带上后便去骑车。
　　“欸，我手上什么时候沾上的墨水？”易诚走到靠近门的地方，借着从里面透露出来的灯光看到了自己手指上沾上的墨迹。估计是刚才在草稿纸上蹭到的。
　　“回去洗吧。”
　　易诚犹豫了下，说：“你等等。”说完，便又冲进了咖啡馆。
　　“怎么了，还有东西落下吗？”何焰恰好从楼上下来，看到易诚问了句。
　　“没，我洗手。”易诚冲到吧台里，认真地搓洗手上的墨迹。鬼使神差地，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柜子上放着的一排透明罐子，里面装着乍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的咖啡豆。只有在外层的玻璃上，会贴上豆子的名字。
　　孤独的上校，深水潜艇，明黄灿烂……看起来都非常熟悉。
　　何焰把所有餐桌收拾好，端着杯子正走过来。何继明站在玻璃墙外，恰好能看到吧台里的易诚，还朝他挥了挥手，催促他快点。易诚终于把手上的墨迹给彻底洗掉，离开的时候随手扯了一张纸巾，抬头便看到装咖啡豆的玻璃罐子上写着就几个字：隐晦暗恋。

　　之前有这款豆子吗？
　　是那款新豆子？
　　这名字果然很奇怪。

　　————

　　初尝苦涩，却又带着浓烈的回甘，宛如不能说出来的暗恋。
　　易诚看着网页上显示出来的给这款咖啡豆所赋予的解说，有些无语地关掉页面。他真的高估了自己的文艺细胞，即使是看完解说，也还是觉得这名字非常奇怪。
　　怪不得何继明不想继续说下去。
　　如果以后他的猫叫隐晦暗恋……
　　易诚当即又重新打开网页，输入搜索：宠物猫应该叫什么名字？

　　手机传来轻微震动，易诚拿过一看，果不其然是何继明发过来的消息。今天周末，舒云芳他们难得想要展现家庭温暖，带着易诚出去溜达了一天，傍晚才回来。易诚估计何继明晚上会联系自己，便一直留意着手机的动静。
　　何继明：下楼。
　　易诚掀开窗帘一看，对方果然已经在楼下了。

　　舒云芳他们第二天还要上早班，这会儿已经洗漱好去休息了，客厅里安静得不行。易诚飞速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到楼下的时候，才终于像是解脱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轻快和自在。
　　“怎么这么开心？”何继明骑在山地车上，长腿撑地，看起来青春又潇洒。
　　“看到帅哥当然开心。”
　　“刚看你屋里没开灯，但电脑又有光，还担心你没在家。”
　　“我估计你也快来了，就没开灯，开着电脑查东西呢。”
　　“这样对眼睛不好，小心近视。”
　　“你怎么不问我在查什么？”
　　“那你查什么？”
　　“隐晦暗恋。”易诚打了个响指，说：“还好我去查了，不然以后我要真养一只叫这名字的猫，也太奇怪了。”
　　何继明愣了下，说：“自己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养，还率先担心上了。”
　　“啧，换以前，我肯定就不会去想了。这不是你在这儿督促着么，时不时地提一茬，想不去琢磨都难。”易诚站在树下，抬头朝何继明说道：“之前么，感觉一直混混沌沌地将就着也不是不行。现在和你成了朋友，什么都得弄清楚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了？”何继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隐晦暗恋？”
　　“是啊。”易诚脱口而出，说完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得又补充一句：“不止隐晦暗恋。”
　　“嗯？”
　　易诚愣愣地看着何继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跳。

　　易诚当然不只是对一个名字稀奇古怪的咖啡豆感兴趣，他肯定何继明也知道他说的不只是隐晦暗恋。但更多的，他就想不出来了。

　　何继明笑了笑，转身上了山地车：“不如就叫混沌算了。”
　　“为什么？”
　　“混混沌沌么，总不可能叫弄清楚想明白吧？至少混沌听起来还正常点。”
　　“哪儿正常了？”易诚皱眉，跟在何继明身后，终于反应过来：“嘲讽我？”
　　“不敢，易哥目标清晰坚定一往无前。”
　　“算了，我哪有你坚定。”
　　“不不不，我不如你坚定，你好歹知道你要留下来。”

　　“其实我也算不上坚定，我只是不知道离开越州还能做什么。”易诚看着前面何继明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衣下摆，终于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