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之花》纳兰佩紫

22、1：约定

　　——父神在上，您要是让九弟这样子直接进入下一世的修行的话，他会死的。
　　光明大天使在主殿上头一次这么直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是个老实人，有点优柔寡断，天使们本来就天性善良，他却还要温厚几分，从没人看到这位殿下明显说‘不’，更别说是对着主神的意见斩钉截铁的拒绝。
　　可能天神也颇为意外，顿了顿还没有说话，大殿上的天使们都一起扭头看向那位当事人，可是就像不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一样，千重袖手敛目，表情平静的有些木然，空洞的眼神瞬间透漏了他走神的事实。
　　自从再次犯规回到天界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光明大天使叹了口气继续道：“父神，你也看到了，身为天使却眼睁睁看着一位善良正直的人类为救自己而死，千重他受到太大的刺激了，先让他暂时休息段时日吧。”
　　最喜爱的神子到现在都未能成功净化双翼回归殿上天使的行列，天神虽然心急如焚，但终究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现在逼千重去继续试炼估计也没用，于是他点了头。
　　天神怜他惜他，千重在天上修养的时日，若拿人间界的标准来算，便是漫长的三年。
　　哥哥们少不得又是每天过来劝他看开一点，其实三五年和几十一百年在不老不死的天使看来一点区别也没有，到最后脾气最暴躁的纷争天使怒的捏着千重的脸颊数落他：“你是天使的灵魂可以永存不灭，但这具肉身却是会变化的呀！你想疗多久的伤才继续试炼？等再过个八九十年，这身体就老的动都动不了了，你就只能重新投胎做‘人’！父神在上，上次给你的灵魂找父母已经累惨我了……”
　　那么多温情攻势和苦口婆心都未生效，岂料纷争天使这席话却点醒了千重。天使因为无所事事又寿与天齐，有大把的光阴可以浪费，基本上都没什么时间观念，可是人类的身体却不一样，若要他再次从婴儿期从头开始，的确是个很让人纠结的事情，于是千重按住了额头：“不要。”
　　没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想这样，尤其是除了第一世的父母，他根本就没办法再开口喊谁爸爸妈妈。
　　“那你就赶紧完成任务归队！说！这辈子想干嘛？”纷争天使把一叠文件扔到了千重手上：“感谢英明伟大的哥哥我吧！都是我看你整天郁郁寡欢的不像话，于是帮你争取了一下，父神同意这一世你可以自己选择职业。”
　　可以自由选择职业？
　　千重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纷争天使给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的确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哀悼了，夏副组长是个好人，应该早就经过轮回进入下一世，人间界就是这样如宝轮回转，因果循环着，死亡的同时却也是新生的开始，自己是早就明白这一点的，虽然难免伤怀。
　　是那种很清楚一切的，冷静的痛。
　　“我……”翻看着资料的千重迟疑开口，他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职业，正想说哥哥们随便帮我挑一个就好，心头却突然浮现一个熟悉的场景。
　　自己与那个少年并排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仰望着天花板，互相诉说着梦想然后击掌立下最纯真的誓约。
　　那个少年想要自由的飞翔，但是却注定无法亲自追逐梦想，于是他说——
　　——所以啊，千重，你要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替我实现这个梦想，连我的份一起努力，然后告诉我，飞翔在空中，是什么感觉。
　　千重虽然和他争吵过，甚至还因为他第一次动手打了人，但他们是无可代替的朋友。
　　“我要做空乘。”
　　刚好这个时候，千重翻到了这一页，于是指着这个职业将资料递给了纷争天使。
　　空乘有什么好玩的？不是比刑警更枯燥乏味么？整天就那几条固定的航线飞来飞去的，不但要伺候人还没什么风景好看。话说，天上是什么样子，难道千重作为大天使看了几千年还看不腻味吗？
　　哥哥们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看到千重似乎是下定决心的样子，只好面面相觑的笑了笑，然后替他去做下界前的准备工作。
　　临走前，纷争天使拍了拍千重的肩膀，到底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忍不住就问了他：“难道说因为翅膀被封住了没办法自己飞起来，就要坐着飞机在天上翱游吗？”
　　听到这句话千重的脑海里立即出现郑治大组长那张搞笑的脸，现在冷笑话也流行到天界了吗？他捂着额头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拜托，只有你会这么想吧。”
　　“那是为什么？”纷争天使不死心的盯着千重追问。
　　“不为什么。”千重则立即避开他询问的目光转身往外走，决定再不搭腔任他自行想象去吧。
　　“哎——别走啊，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纷争天使彻底化身好奇宝宝的在身后追问，无奈千重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逃也似的摆脱了他的纠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将想要做空乘的理由说给哥哥听，反正纷争天使再次来找千重的时候，就是一脸标准版的幸灾乐祸。他怀里捧着几本装订的很像人间界风格的书籍，然后告诉他亲爱的九弟：想当空乘是吧？父神说可以，不过你得自己去考。人间界的身份和住房我们帮你搞定，至于当的上当不上，不好意思，你努力吧。
　　千重愕然。他没想到身为天使居然沦落到要参加人间的考试来获得想要的职业，不过纷争哥哥给他的理由却很有说服力：上次不是直接改造一圈人的记忆把你塞进刑警队的吗？可是偏偏就碰到了夏逸沙那样的异端分子，所以你就辛苦点自己考进去，也不用担心身份被识破了。
　　说的很在理，千重完全没办法反驳，于是老老实实的接过那些确实是人间界的辅导书，专心备考，还好他平时也没事可做，看看书也是不错的选择。谁知纷争哥哥临走前还好死不死的补充了一句：你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来备考，人间界的考试我们已经帮你报名了。
　　千重暗暗咬牙。睚眦必报说的就是纷争哥哥这种人，他哪有一点大天使该有的广阔胸怀。第一辈子他已经受够了大大小小的考试，虽然从来都是拿第一，也因此招来了凌飞翔的妒忌，可他本身却并不喜欢以这种方式来体现自我价值——天使区分人的好坏是看心地善恶，学生区分好坏就只能看分数高低。
　　千重深吸一口气，无——奈——啊！既然考试是逃不掉了，那就只好恶补一下。好在大多天使们都有看书过目不忘的能力，更别说千重这种本来就很会念书的优等生。
　　说实话纷争天使搞那么多复习资料来的原因起初只是吓唬千重一下，谁让他不告诉自己为什么想要当空乘？没想到千重还那么死心眼，真的拿起书开始刻苦用功，一连五六天过去，厚厚的几本书居然给他硬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大半。
　　再也看不下去千重这么拼命而心怀内疚的纷争天使不好意思的挠头：“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拼啦……到时候我义务帮你过关还不行吗？”
　　千重不为所动的念书，眼神也没有移过来一点，他深知这个哥哥属于那种越理他越来劲的类型，只要不小心搭上一句话，一个下午的时光就注定要白白浪费掉了。
　　感到非常不好意思的纷争天使拽着光明大哥和公平二哥天天来看望千重，公平天使是个严肃认真的家伙，目睹千重如此奋发图强居然异常感动的改变初衷，转过身板着脸对纷争天使进行爱的教育：“看看人家九弟，再看看你自己，回去把圣典第三章默写一百遍去提高修养。”
　　公平天使是编撰了天界法典的大学者，而且也是天界的大法官，说出口的话那就是必须绝对服从的命令，纷争天使眼泪汪汪的回去默写经文，发誓以后再也不多管闲事。
　　光明大天使却比较心软，他柔声劝说着千重：“反正完成人间的修炼之后，你还是要回来的，学这些知识也没有用，如果你刻苦钻研魔法或者经文我肯定不说什么，不过应付这种人类的考试没什么必要，何不让我们暗中帮你过了不是比较方便吗？”
　　千重刚把目光从书本移到哥哥们身上，还没来得及回话，光明身边的公平天使又严肃的道：“大哥，不管重要不重要、有用还是没用的考试，作弊都是不正当的。不正当的行为就是堕落的开始，大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虽然对老大不能像对纷争弟弟那么严厉，不过公平大法官这番义正词严的训话还是让光明天使羞红了一张脸，主动挥泪告辞：“我、我也去默写圣典……”
　　自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打扰千重温书，公平天使的铁腕作风再次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直到从下界考察回来的艺术天使说千重的住房已经搞定的时候，纷争天使才胆战心惊的接过了钥匙，担当起了领路人的职责。
　　只是抱着即将再次离别的烦闷心情的纷争天使，在推开九殿下的寝室大门，继而看到那个坐在床上一脸委屈寂寞的发呆的人时，却仍是象往常一样瞬间心中被温柔怜惜的感觉填满，压根就忘了自己本来对于千重这家伙总是出状况的人间之行是非常非常困扰的。
　　千重他……虽然是集天神宠爱于一身的大天使，到底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啊……
　　纷争天使靠在门边，一时忘了跨进门槛。
　　千重穿着宽大的睡衣坐在被子里，摊开的书本放在膝盖上，眼睛微眯着望向窗口，那一头灿烂的金发被阳光照耀着，越发明亮起来。
　　可是脸色却……如此苍白。
　　好像……很寂寞。
　　那样落寞的神情，纯洁到有些伤感。纷争天使静静的靠在门边看着，竟不知道怎么开口打破沉默。好像九殿下的周围设下了封绝的结界一样，无法侵入他的世界。
　　“你来了啊，是要下界了吧。”
　　又过了一会，千重才像从自己的世界中回到了现实一样，扭头冲着一脸迷茫的纷争天使一笑，那一笑如春暖花开，看的人从心里温柔起来。
　　“是的。”
　　纷争天使叹口气，走了过去，还是像平时那样捏着千重的脸颊：“起床了，你在下界的身份和住处已经搞定，赶紧动身早点完成任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