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之花》纳兰佩紫

21、6：消失

　　由于先前夏逸沙的突然出现，使得所有人都产生了警惕，等千重跳下来的时候，楚韵歆和护卫们几乎同时就发现了他。
　　“原来还有埋伏的人手！”原本以为夏逸沙单枪匹马杀来没什么好怕的，楚韵歆在看到又有人出现后难免沉不住气了：“杀了他们！通通杀了！”
　　护卫们的枪口听从指挥的一致对准了向这边冲来的千重，而千重的手上也暗暗聚集着法力。
　　很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了。千重默念着咒语，有一丝欣慰。看来自己是赶上了，夏逸沙他……
　　数十只手同时扣动扳机，整齐而清脆的响声划破了长夜的寂静。
　　千重已经打算将修行毁在这里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夏逸沙那张熟悉的脸孔。他专心聚集灵力念着咒语准备发动法术，根本没注意夏逸沙是什么时候挡在自己身前的。等他发现时，夏逸沙身上飞溅出来的血已经大片大片的染在他的身上。
　　聚集的灵力就这样慢慢自行消散，千重的脑子一片空白。
　　夏逸沙不知中了多少子弹，却依然屹立，很直很直，就如同最模范的标兵，如果不是笑容在他冷如冰雪的脸上一点点绽放的话，任谁都会怀疑他不是人生肉长的，而是一块坚硬的、不知疼痛的钢板。
　　第一次看到这个冷酷沉默的魔鬼副组长露出笑容。那笑容里，还带了一点展若舒云的倦意。
　　“对不起啊千重。”
　　夏逸沙吃力的张开口，鲜红的血丝顺着唇角滑下，他却没有皱一下眉毛，还是笑着说完了他想要说的话：“我忘了，你是天使。”
　　对不起啊千重，我忘了你是天使。
　　带着抱歉的笑意，他说完这句话后，终于倒了下去。
　　他毕竟也只是个人类。身中数十子弹，就会丢掉性命的脆弱人类。
　　直到听到他身子倒地的声音，千重才结束呆滞状态而有了反应。
　　慢慢蹲在他的尸身前，握住了他的手。
　　还很温暖的一只手。千重真是恨死了自己。
　　为什么，这么温暖的一只手，当时他伸过来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握住呢？
　　——我带你……
　　——夏副组长忙自己的事吧，不需要。
　　拒绝的多么简单，多么冷淡。
　　而他收回去的时候，却显得那样自然，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于是就这样错过，直到他死了之后，才蓦然发现，握住这样一只温暖的手，其实并不困难。
　　那只手在千重的掌心里慢慢变冷，而千重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躺着，再也不会起来了。
　　再也不会了。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他最后的笑容，千重欲哭无泪。
　　对不起啊千重，我忘了你是天使。
　　“夏逸沙，你是个笨蛋！”
　　千重喃喃自语，直到说出这句话时，一直盘旋在胸口的痛苦才一并化作眼泪，终于能够痛快的宣泄而出，一滴一滴落在夏逸沙的脸上。
　　他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自控，白色的光波从手上开始一圈一圈的荡漾。
　　是的，夏逸沙，你是个笨蛋。
　　明明想要保护所有人，却总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是的，夏逸沙，你是个笨蛋。
　　明明就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习惯性的挡在了我的身前。
　　我知道你又要说，因为你是刑警，所以你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你以为我跳下来是为什么？我是天使，更也是一名刑警，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怎么可以！
　　在我已经决定放弃这一世的修行来救你的时候，你怎么能在我眼前死去。
　　你怎么能走的……如此残忍！

　　亮如白昼的光圈环绕着那个神情空洞的男子，楚韵歆和护卫们的枪支全部失去了作用。子弹打在那光罩之上，就好像突然被一层坚硬的墙壁阻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纷纷跌落。
　　趁他们面面相觑的空当，原本躲在夏逸沙身后的公关连滚带爬的顺着墙角溜了出去。
　　事后，他也只能谢天谢地自己幸亏还有力气溜出去。
　　因为那夜之后，那个院子里满是血和尸体。
　　千重的力量失控了。
　　人的信念，到底可以坚强到什么程度呢？
　　明明是很弱小的种族，明明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为什么这么不珍惜呢？
　　心智的混乱，极度的悲伤，天使的力量充斥着整座院落，这圣洁之光毫无保留的倾洒着，照耀着，却终究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除了父神之外，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无视规则让死人重生。
　　终于意识到这点的千重再也忍受不了心中剧烈的疼痛，不住扩散的力量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后，光芒瞬间强化了数倍，亮得好似一千个燃烧的烈阳。
　　楚韵歆和护卫们的双眼在强光的刺激下骤然失明，处于极度恐惧与慌张之中，护卫们发疯般的扣动扳机，枪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个疯狂而错落的夜晚，连月亮都似乎沾上了血色，诡异的泛着绯红的光芒。

　　而远处花羽酒店里，等不到主人回来的苏摩则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飘渺得几近透明的幻影。
　　——对不起，苏摩。
　　主人似乎有些憔悴。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影像慢慢的变淡，直到完全消失。
　　用尽力气在完全消失之前赶回来的千重，结束了这一世的旅程。
　　对不起，苏摩，不用等我了。
　　再见。
　　主人的气味随着影像一并消失，苏摩漫无目的的追到大街上，茫然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闪烁的霓虹灯，忽然就抬头仰望着夜空中那泛了血色的狂乱之月。
　　“汪——汪——”
　　繁华夜，城市一角，苏摩孤独的影子拖的很长。
　　匆匆忙忙的行人车辆，似乎都有数不清的事要做，才不负人生一世。
　　谁也没有留意到隐在角落里的大狗，无助的发出好像哭泣的呜咽。

　　[对不起九弟……没想到会让你遇到这种事，我们不该用飞镖随便决定的，真的很抱歉……刑警这个职业拥有太多潜在的危险因素，我们不该将你的身份搞成这样的……]
　　面对回来后明显憔悴的千重，其他几位神子围在他的身边神色郑重的反复道歉。
　　千重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然后开口：“不用道歉，我一点也不后悔。这世我遇到了最好的拍档，我也很喜欢这个职业。”
　　“我想，我不会再哭泣了。”千重真的露出了笑容，憔悴苍白的脸色因这一笑而显得红润了几分。
　　——因为他是笑着离开的，所以我会笑着送他离开。

　　‘诚’是什么？
　　现代人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是‘诚信’，而父神布道时也会讲到做人的‘诚’。
　　只是遇到夏逸沙之后，每当千重看到这个字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慢慢浮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夏逸沙，一个以‘诚’为名的男人，不后悔，不回头，就像荒野里游荡的孤狼一样。
　　选择做警察，是诚于心；
　　选择替自己挡子弹，是诚于人；
　　选择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救素未平生的公关，是诚于信念。
　　以鲜血铸就的‘诚’字，超越了时间和生命的界限，在千重看来，这也是一种‘永恒’，仅拥有数十年短暂生命的人类，也能创造这样的永恒。
　　美丽的血之花，开在以诚为名的道路上。
　　因为太过耀眼夺目，使千重竟然忽略了这一路的风景。

　　《卷二•以诚为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