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8号》岚陵

3、第 3 章

　　万念俱灰的林晓彤，正在放声大哭，突然听见有人叫她，顿时止住了哭声，回头一看，竟然是菲菲。
　　“晓彤，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菲菲挺着大肚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林晓彤终于看到一个“熟人”，马上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腾的一下站起身，“菲菲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跑过去紧紧抓住菲菲的手。
　　“唉，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这家月子中心的老板犯了什么事，让给查封了。你呀也是倒霉，这枕头还没睡热乎，就得另找地方住了。”菲菲有点惋惜的说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戳中了林晓彤的痛处。
　　林晓彤一想到自己的处境，眼泪又刷一下的飙了出来。“菲菲姐，我没地方去了，我刚下飞机，谁都不认识，身上也没钱，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起来。
　　菲菲怔了怔，她完全没意识到林晓彤的处境这么苦，在她看来，来美国的人应该都是大把存款，家底丰厚的，怎么会连住酒店的钱都没有呢？“呦呦，你快别哭了。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让你伤心了。”菲菲连忙帮她擦了擦眼泪，想了想，“这样吧，我刚给我男人打了电话，他给我安排了酒店先让我住下，你要不介意，这两天就先跟我挤一挤，完了你再想办法。”
　　林晓彤愣了一下，满眼泪水的眼睛感激的看着她，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她认为很势利的女人，仅仅一面之缘，对她却如此仗义。
　　“真的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了？”她怯怯的问到。虽然很怕她突然改变主意，但是中国人特有的客套，还是得说一下。
　　“咳，反正酒店已经订好了，不过不是长久之计，我过几天也要倒腾地方。不过你过来也能顺便陪陪我。你英语比我好，我要有什么需要，你也能帮帮忙。”
　　林晓彤听她这么一说，感激涕零，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感受到人间的温情，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两人费了一番力气把行李搬下了公寓楼，因为身体缘故，大部分的力气活儿都是林晓彤来的。当然她也毫无怨言，一来菲菲肯收留她，她已经很感激了；二来就算没有这回事她也会帮忙的，她总觉得孕妇是最脆弱的人，好像一碰就会受伤，所以搬东西到时候也小心翼翼。
　　反而是菲菲很无所谓的一边拎起比较小件的物品，一边笑着跟她说：“你放心吧，我只是个孕妇，又不是老弱病残，没有那么娇气啦！”
　　还好两人的行李都不太多，菲菲说她比较懒，还没怎么开始置办宝宝用的东西，所以两人的行李也没有花太长时间收拾。隔壁间的其他公寓里，也陆续有一些孕妇回来收拾东西，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大家都怨声载道。楼下泊着两辆警车，走道里有几个警察监督着回来收拾东西的人们。在确认完她们的身份和她们要带走的行李之后，警察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菲菲熟练的在手机上约了一辆网约车，她跟林晓彤解释，月子中心每周固定送她们去购物等活动，但还是不方便，所以她就学会了叫网约车。原来在美国叫网约车也超级方便，跟在国内用得是同一款软件，连信用卡付账都可以用国内的。
　　“其实很多事啊，看似很麻烦，就不愿意去学或者尝试，其实试过一次就知道，原来一点都不难。”菲菲有点骄傲的说到。

　　网约车把她们送到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酒店门口，林晓彤认得这个名字，希尔顿酒店。把门的小弟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美国男孩，恭恭敬敬的帮她们把行李都卸了下来。然后放在了一个推车上帮她们推进了酒店。酒店大堂装修的还算气派，但是没有中国五星级酒店的那种金碧辉煌的感觉，给人一种低调的高级感。两人来到了前台，林晓彤发现菲菲的英语根本就是零基础，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直径将所有证件怼给林晓彤，让她去跟前台沟通。林晓彤撇了一眼护照上的名字，孙翠竹，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直接问，只得先办理入住再说。好在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她的，两人很快的办完了手续，再由刚才的看门小弟帮她们把行李推上了房间。
　　看门小弟将行李从推车上拿下来，又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房间的角落。林晓彤又想起了小费的事情，拉了拉菲菲的衣袖，“菲菲姐，我们要不要给小费啊？”
　　菲菲突然想起来了，马上从钱包里掏出两元美金递给了看门小弟，“Thank you（谢谢）!”
　　看门小弟接过了钱，给他们露出了一个美国人标志性的笑容，“Thank you, you ladies have a nice evening（谢谢，祝你们今天过得愉快）!”说完就礼貌的退出了房间。
　　林晓彤尴尬的朝菲菲笑了笑，“我总听说在美国要给小费，但是总搞不清楚什么时候给，给多少，呵呵。”
　　菲菲也冲着她笑了笑，“是啊，我也搞不清楚，今天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给忘了。不过美国人也没那么计较，你要真忘了他们也不会怪你的。反正我是个孕妇，脑子不好使，有情可原。”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这是林晓彤今天第一次感觉到的轻松。
　　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宽敞明亮，是一间大床套房，除了床，衣橱，卫生间，电视等基础设施，还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沙发。装饰和大堂是一个风格，也是属于简约低调的类型。
　　“我们要不要先把行李拆一下？“她边说边要去拆行李。
　　菲菲连忙摆了摆手，“先别弄了，累了一天，我们先下去吃个饭，我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点早餐，我和宝宝都饿坏了。”说着便拉着林晓彤下了楼。

　　现在正值下午时间，不是饭点，好在酒店里还有一家餐厅是开着的。里面买的都是一些汉堡，三明治等美国餐厅里常见的菜式。菲菲的英语完全无能，所以把点菜的工作也全权交给了林晓彤。虽然林晓彤也是第一次在美国餐厅点菜，但她还能勉强分得清楚汉堡和三明治的区别。虽然菲菲说了这顿她请客，但是林晓彤也不好意思点菜单上最贵的牛排，就点了两个简单的三明治，又帮菲菲点了一杯牛奶。本来她还担心菲菲是在喂两个人吃饭，还怕她不够吃，没想到两盘子上来她彻底惊呆了。本来想像可能是国内咖啡厅那种下午茶的三明治，没想到上来两个硕大的盘子，三明治被切成了四份，每份都足足够国内一整份的量，还有一大份炸的粗粗的薯条，这一盘能够林晓彤吃三顿了。
　　菲菲看着她惊讶的表情，笑着说：“习惯了就好了。”
　　林晓彤也真是饿了，抓起一份三明治就开始吃，味道还不错。边吃边跟菲菲又聊了起来：“菲菲姐，那你过几天要搬到哪里去呀？”
　　“我男人有一朋友人常年在国内，房子也空着，可以借我住到生产。本来一开始就想住他家的，不过我嫌一个人太冷清了，他也怕我没人照顾，就选了月子中心。没想到，折腾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菲菲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老公对你真好。”林晓彤羡慕的说。
　　“他可不是我老公，他在国内有老婆了，要不是我给他生儿子，他才不会对我这么好。”菲菲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
　　林晓彤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眼前这个仗义的女人，竟然是小三！而且还那么大方的承认了，顿觉三观全毁。她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菲菲每次提到那个人，都是用“我男人”来称呼，而不是“我老公”。
　　菲菲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不在乎，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没办法想那么多，我只能为自己考虑。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我的事他老婆是知道的，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怎么想就更不关我事了。道德值几个钱？守着那个没用的道德底线，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菲菲一边享受着眼前的美食，一边给林晓彤讲了她的故事。

　　原来孙翠竹是菲菲的本名，她出生在四川的一个小山沟里。从小要强，一心想从山沟里飞出来当凤凰。只不过她真的不是学习的料，从小成绩就不好，再加上家里也实在没钱供她，所以考上一所好学校，出人头地的路算是堵死了。不过老天是公平的，虽然学习不行，却给了她一副姣好的容貌和跳舞的天赋，她到处偷师学艺，竟然阴差阳错的进了县里的文工团。虽说是文工团，但其实就是一个编外的小班子，常年发不出工资，团里的小姐妹，只得到处在县里和市里接商演。大部分都是开幕典礼的礼仪小姐，或者商场模特走秀之类的。
　　有一次，有个剧组来拍戏，就找她们去做群众演员。其中有个副导演就跟她说她潜质不错，应该去北京发展做演员。她听了心痒痒的，这不就是自己梦寐以求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吗？于是，她撺掇着几个小姐妹，去了北京，改了艺名叫孙菲菲。去了之后，才知道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没资质，没背景，甚至算不上长得有多出众的小演员在北京一抓一大把，根本没有她出头的机会。所以北京的第一年，她还是到处找走秀，群演这样的工作糊口，日子过得还不如原来在小县城的时候。
　　渐渐的，她摸清楚了行业里的规则，或者说，潜规则。她也迷茫过，也犹豫过，但终究抵抗不了大环境。在北京这样一个大染缸里，要出淤泥而不染太难了。之后，她就遇到了她现在的“男人”，国内某二流导演，说不上有多出名，但他导过的电视剧，有些名字说出来，还是听过的。
　　这位导演，人前扮演着好丈夫，好爸爸的人设，人后却跟各种小演员潜规则。他虽然不是什么一流大导演，却也在这几年中国电视剧形式大好的环境下，赚的满盆满钵。妻子原来也是演员，婚后就退出演艺圈在家相夫教子，两人还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在所有人眼里，他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但他却有一个唯一的遗憾，没有儿子。
　　他承诺菲菲，如果能给他生个儿子，就让他们母子移民美国，以后她就可以衣食无忧，只管把儿子养大。菲菲考虑再三，觉得要在北京靠当演员闯出一片天地，真的是太难了，像她这样的，甚至比她优秀的，一抓一大把，她要奋斗到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么一想，好像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菲菲摆弄着手中的薯条，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下贱？”
　　林晓彤听着故事正入神，突然被她这么一问，猛的一惊，连忙说到，“没有没有，菲菲姐，我没这么想。”
　　菲菲轻笑了一下，“没关系，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我的，包括我的父母家人，儿时最好的朋友，我都习惯了。”
　　“没有，我真没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像你这么仗义的人。。。我没想到会是。。。”林晓彤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她也不知道下面的话还怎么说下去。
　　“没想到我会是一个唯利是图，拜金的小三儿？”菲菲替她把话接了过来。“其实，小三儿也是人，也懂得感恩，也知道应该帮助能帮的人。你知道吗？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身上只剩下80块钱，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一晚要60，我要是住了，明天吃饭都有问题。那个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想死的心都有了。幸亏有一个曾经一起走过秀的小姐妹，让我在她家沙发上睡了三个月，让我不至于露宿街头，甚至更糟的，我可能会。。。”菲菲说着说着，略微有些哽咽，眼里闪着泪花，“我跟她其实只有几面之缘，当时跟我一起来北京的姐妹都不肯收留我，我一直特别感激她。可惜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去年，她被男朋友骗财骗色，自杀了。”
　　林晓彤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故事会朝这个方向急转弯，不由得瞪大眼睛，惊叫了一声，又把嘴捂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在餐厅里人并不多，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所以呀，你看我这个男人比起那个渣男，不知好了几千几万倍。”随后她又注视着林晓彤，意味深长的说，“我看到今天的你，就想起了那时的我。我帮你，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报答我感激的人。”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晚间新闻，新闻主播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
　　“警方今天查获了一家涉嫌诈骗，教唆，妨害公共安全等多项罪名的月子中心，多名相关人员，孕妇等接受了警方的调查，目前没有人员被正式起诉，警方声称还在调查中。近几年尔湾出现了众多赴美产子的外来人口，这些月子中心也就迎刃而生。它们主要提供安排孕妇的住宿，起居，照料等服务，有的月子中心还承包为新生儿办理出生证明，护照等一系列的一条龙服务。据知情人表示，来美生产或为待产孕妇提供服务都不违返美国的法律，但是有些月子中心教唆孕妇提供虚假资料，骗取社会福利，还有很多因为管理不当，严重的影响到了当地居民的生活，遭到投诉。有关部门对近期急剧增加的此类投诉给予了相当大的重视，此次警方的稽查只是以后众多行动之一，为的是更好的维护社区的安逸与和平……”

　　饭桌上，王教授和妻子陈蔚华正在吃饭，一起吃饭的还有他们的女儿Amy。
　　“你看看这些人，尔湾现在都被这帮人搅得乱七八糟。”王教授义愤填膺的说到，“我看呀，□□就该好好的改一改这移民法，以后都别让这些人来了。”
　　在一旁的Amy很不屑的说到：“爸，你真是个Hypocrite（伪君子，这里有双标的意思），你自己不也是移民嘛，就光许你来，别人就不能来了？”
　　“你！！！”王教授气的一把拍到桌子上，“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孩子，要不是当初你爸妈千辛万苦的来到了美国，费劲心思留了下来，能有你现在这么好的生活？”
　　“有吗？我不觉得我的生活有多好。”Amy倔强的撇了撇嘴，“再说人家也是想给自己的孩子过好生活呀，有什么错？”
　　“你！！！你真是强词夺理！”王教授被气的满脸通红，“你爸妈都是有素质的知识分子，留在美国都是给这个社会造福的，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只会占用国家的资源，一点贡献也没有。我记得二十年前的尔湾都是美国的上等人住在这里，现在中国人越来越多，还把他们那些陋习都带过来了，把一个好好的城市搞得乌烟脏气！”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都没素质，我看你这样不分黑白的就数落别人才是没素质呢。”Amy也越说越来劲，毫不示弱。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跟爸爸说话的态度么？”在一旁的陈蔚华终于听不下去了。虽然她也习惯了Amy这样跟她爸爸顶撞，但是这孩子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叛逆，不管管真是不行了。
　　“本来就是嘛，就因为人家从中国来你就看不起人家，这叫歧视，这跟那些歧视黑人的白人有什么区别？”Amy越发不可收拾。
　　“你！！！”王教授刚想发作，就被妻子拦住了，“好了好了，你们父女倆现在怎么一说话就吵架。别说这些了，Amy，你都在学校混了两年了，你的专业到底选好了没有？生物系的Dr. Robinson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专家，口碑也非常好，有爸爸妈妈的关系，你进肯定没问题，学出来以后就可以直接考医学院。”陈蔚华顺势岔开了话题，避免矛盾进一步升华。这些年来，她已经学会了在Amy和丈夫之间做和事佬，这种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本事她已练到了炉火纯青到地步。
　　Amy沉默了一下，突然正经起来，“我想好了，我要选Social Media（社交媒体）”。
　　“什吗？”王教授一听立即暴跳如雷，“Social Media是个什么东西？我王利勋和陈蔚华的女儿，是一定要学医的，你不要给我乱来！”
　　“我没有乱来，我是经过考虑的，Social Media是一个很有potential（前景）的专业，我觉得我能做得很好。”Amy突然不杠了，很认真的对她爸爸说，“爸爸，我希望这一次你能尊重我。”
　　“尊重你？你有尊重过我们吗？你看看人家刘教授的儿子，已经全校第一硕士毕业，现在好几家大公司都在抢他，我那天看见刘教授，人家跟我问起你，我都没脸实话实说。我跟你爸爸好歹也在学校教书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给我们长长脸？”陈蔚华也加入了和丈夫一起数落女儿的行列，对他们来说，大学选专业的事等同天大，无论如何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Amy把脖子一仰，攥着拳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无奈的低吼，“你们为什么要跟别人比？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你们从来就没满意过，从来都是我不如他们，从来都是别人比我强，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快乐？You are so selfish（你们太自私了）！”
　　“我们怎么自私了，你从小到大我们做的事都是为你好。”王教授夫妇已经习惯了跟女儿这种中英混搭的对话方式，虽然她跟他们讲英文，他们的中文还是接的无比自然。
　　“为我好你们就让选择自己的生活，Please（求求了）！我不想学生物，不想上医学院！Pleeeeease！”Amy故意把最后那句请求拉的好长，用绝望的口气哀求着父母。
　　“你敢！你要是非要选那些不三不四的专业，你就不要住在我的屋檐下，我以后就没有你这个女儿！”王教授拍案而起，彻底的给女儿下了最后通牒。
　　Amy眼里浸满了泪水，看着眼前的父母，熟悉又陌生。突然把心一横，“不住就不住，我不稀罕，I Hate you（我恨你们）！！！”随即冲上二楼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砰的一声被重重的摔上。
　　王教授夫妇对视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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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啊！来给我纠错吧，没有编辑真的看不到自己的错别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