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8号》岚陵

4、第 4 章

　　高大的教堂里，弥漫着风琴庄严的乐声，台上的牧师以及台下几乎清一色亚洲脸孔的教徒正在虔诚的默默祷告着。几个穿着白衬衣扎着领带的亚洲男孩端着大大的丝绒袋子来回的在座椅间穿梭，所到之处，不时的有人把现金或支票放在袋子里。其中一位牧童走到了一对夫妇面前，丈夫从兜里掏出一张20美金的纸币准备放进袋子里，妻子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丈夫，随后递过去一张支票，下巴朝着丝绒袋子方向扬了扬，示意他把支票放进去。丈夫不解的看了一眼妻子，但还是照做了。
　　等牧童走后，他小声的问妻子，“你这是干嘛呀？”
　　妻子又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丈夫，不过这次略带埋怨“你傻呀，你给现金，谁知道是你捐的呀，咱这好事不是白做了么？再说了，支票有依据，咱年底还能报税呢，懂不懂？”
　　“你不是吧，这你都能想到，真服了你。”丈夫有点哭笑不得。
　　“你个白痴！”还是同一只胳膊肘第三次戳了一下丈夫，“找了我这么贤惠的老婆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记住了啊，以后教会募捐你一律给我用支票！”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丈夫笑脸相迎的哄着妻子，妻子满意的笑了。

　　不远处，菲菲和林晓彤坐在另一排椅子上，林晓彤小声的问菲菲，“菲菲姐，想不到你还信教呀？”
　　“咳，我才不信呢，但你要想在华人圈子里迅速立足，华人教会是最好的捷径。这里都是华人，你一下子就能认识好多人。而且大家都很热情，很愿意帮助人，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我刚来美国的时候就有人撺掇我入教，本来我是不想来，不过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挺着个大肚子平时也无聊，当打发时间就来了，没想到来了以后还真认识了不少人。我带你来也是想让你多点人脉，你不是要找住的地方么？说不定就能碰到什么人正好要找室友或者出租房子的。”
　　“哦，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呢。”林晓彤若有所思的说。
　　“其实人有点信仰并没有什么坏处，不过来这儿的人很多都是像我这种为了交朋友，扩展人脉的。”她指着一个刚才那对夫妇，“那个是吴大哥和他太太，刚移民来到这不久，原来一点都不信教，为了认识朋友被拉进来的，现在信得不得了，整天见人就给人家传教。还有那个，”她指着一位朝气蓬勃的老太太，“那是刘老太，跟儿子一家一起来美国的，平时孩子们都忙，她在家太闷，就来教会散心，现在呀可活跃了，整天组织着尔湾的一帮老头儿老太太跳广场舞打麻将什么的。还有她，”她指着一个气质不错的中年女子，“她叫Cindy，是做房地产的，我刚来的时候还找她看过房子，就是她介绍我来教会的，她的人脉可是广呀，只要你有难处，给她打个电话，她保证能找到人帮你一把，一会儿你可以跟她聊聊。虽然她表面上很虔诚，但我总觉得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教会纯粹是为了拉生意来的。”
　　林晓彤看着那个叫Cindy的女人，心里暗暗祈祷她真能帮自己一把。

　　讲道结束后是聚餐时间，也是大家互相增进感情和叙旧的时间。一个大房间里摆着很多桌椅，在角落里的一处，几个教徒正在从硕大的电饭煲和几口大锅里把米饭和三道菜分在一次性盘子里整齐的摆放在一个长条桌上，大家都自觉的每人拿一盘，再倒一点旁边准备好的饮料，自动聚集到有熟人的桌子开始跟一周没见的老友闲聊。在长桌尽头还有几个披萨，菲菲告诉她那是专门为不喜欢吃中餐的孩子们和零星的几个老外准备的。
　　林晓彤走上前也拿了一盘饭菜，负责发放饭菜的是一位中年大姐，一看到她立刻露出了满脸笑容，“晓彤是吧？欢迎欢迎啊，第一次来感觉怎么样啊？”
　　林晓彤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一小时前……

　　第一次来教会的林晓彤一头雾水的听了讲道，读了圣经，唱了诗歌（第一次听到这些歌的她全程跑调，不过幸好没人注意到）。下一环节是一位操着台湾口音的牧师跟大家分享教会兄弟姐妹的本周大事，有值得庆祝的就鼓励大家与其分享喜悦，有需要帮助的就呼吁大家给予帮助或者为其祈祷。
　　正在林晓彤感叹教会还真像一个大家庭的时候，牧师突然说道：“我们今天还有一位新朋友，就是刚搬来尔湾的林晓彤，”随后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的身影。
　　林晓彤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的一怔，只听牧师指着她的方向向大家介绍，“喏，就是坐在后排的那位小女生，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所有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的扫向了她，林晓彤只觉得自己的脸腾的一下红到了耳根。她撇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菲菲，只见她调皮的冲她眨了眨眼，抬了抬手似乎在说，你还等什么？起来说两句啊。
　　林晓彤涨红着脸，硬着头皮站起来，吞吞吐吐的说道，“嗯……我叫林晓彤……刚搬来尔湾，在UCI上学，嗯……请大家……多多关照……谢谢！”临坐下前还对着所有的方向各鞠了一躬。
　　她刚坐下，教堂里就想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牧师和蔼的笑着说，“好，欢迎晓彤，希望她早日加入我们教会。”接着就跳到别的主题了。
　　等大家的视线都从自己身上转移开之后，林晓彤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她虽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成为这么多人注意的焦点还是第一次，尤其是这么毫无征兆的，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碰了碰旁边的菲菲，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掩饰不住她的生气，“怎么不跟我说还有这个环节呀，牧师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肯定是你告诉他的吧？丢脸死了。”
　　菲菲对她的反应完全不在意，“哎呀，告诉你就没惊喜了嘛，你看现在所有人都认识你了，多好！”说完又给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
　　林晓彤虽然有点生气，但也没有过分追究，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只是觉得自己毫无准备的有点丢脸。

　　……

　　“有空常来啊，最好能加入我们教会啦，我们的兄弟姐妹人都超好的。”大姐的声音打断了林晓彤的思绪。
　　“哦，好的好的，谢谢！”林晓彤有点囧的应付着，就赶紧端着盘子走到菲菲旁边坐了下来。

　　Cindy就像这是自家酒席一样的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打着招呼，好像教会里没有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即使不认识的，她也要努力把他们变成认识的。不大一会儿就绕到了菲菲她们这一桌。
　　Cindy看到菲菲好像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姐妹，“菲菲呀，好几个礼拜没来了吧，最近忙什么呢？”
　　“哎，别提了，我那家月子中心前几天让警察给抄了，这不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过几天我家那位来了，还得拜托你带我去看看房子，反正我把孩子生下来也打算在这长住了，与其老租房子，还不如直接买了，到时就麻烦你了。”菲菲也笑着跟她套近乎。
　　Cindy听了脸都笑开了花，“没问题呀，还是有个自己的房子住的舒心。包在我身上，什么时候要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晓彤，刚来美国，人特别好，现在急需找房子，你看看你有没有认识人出租单间或是合租的，只要安全就行，但是一定要便宜，你帮她留意看看。”菲菲趁势把注意力转移到林晓彤身上。
　　Cindy上下打量了林晓彤一眼，马上像与老朋友说话一样，极其热情的打招呼“晓彤呀，刚才听你自我介绍了，你在UCI上学呀？”
　　“嗯，我开学才报到，现在跟菲菲蹭房子住。”她边说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菲菲，菲菲回了她一个会心的微笑。
　　Cindy想了想，“你想找什么价位的？”
　　林晓彤憋红了脸，“那个……越便宜越好，我留学签证没法打工。”
　　Cindy一下就明白了，想了想，“你还别说，我还真想到一个合适的……”

　　Amy稍有失望的从学生服务处走了出来，耳边响起了工作人员的话,“学生公寓早就没有了，通常一年前就要开始排队了，不过有一个非官方的公寓在校区边上，刚好有个学生临时不租了，那个公寓不属于学校管理的正式学生公寓，很多想自由一点的学生都喜欢去那里。你懂的。”跟她对话的工作人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Gabby太太 , 棕色短发，带着一副金丝眼镜，微胖的身材，人非常和蔼可亲，也很乐于助人，所以很多学生都会把她那里当作信息中心。“我可以把信息提供给你，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租金什么的你就自己跟室友去谈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期望不要太大。”
　　虽然不知道Gabby太太最后那一句期望不要太大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不能住在校园里，在学校旁边能找住处到也不错，反正她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而且如果能更自由的话，说不定也是好事，想到这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也就不像刚才那么沮丧了。
　　她驾车来到了Gabby太太给的地址，这是一栋表面上跟其他学生公寓没什么两样的大楼，一共四层楼，她要去的是三楼。
　　一进到大楼里面，是一个大厅，一面墙上有很多邮箱整齐的排列着，但除此之外，没有一处是普通学生公寓的感觉。她马上意识到Gabby太太口中的“自由”是什么意思了。里面简直像整栋楼都在开一个大Party（派对）一样。虽然是大白天，仍然阻止不了时不时从各个公寓里传出来的音乐声。还有个别学生手里拿着酒瓶子在大厅闲聊，以及情侣在走廊里肆无忌惮的啃着脖子。有一个男生□□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内裤，一手拿着一支啤酒瓶，一手拿着看似他的衣物，双手高举，大吼了一声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似乎在庆祝着什么。要不是她躲闪的快，她此时已经被撞倒在地。Amy瞬间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按照地址来到了3012室，敲了敲门。过了半晌，才有了动静。开门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微微的卷发慵懒的散在两颊。他的样子好像没睡醒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S’up(美国年轻人经常使用的打招呼的俚语)”
　　Amy看了他一眼，有点尴尬的说“Hi（嗨）！”
　　男生也不问她是谁，直接把她让进了屋。
　　公寓里狼狈不堪，到处都是啤酒瓶子，快餐包装，还能看到很多bong(一种经常用来吸食大麻的器皿)。那个男生把让到屋里就直径走到沙发前坐下，沙发前的茶几上也是堆满了垃圾，但还是一眼就能看一支正在燃着的bong。里面有一丝丝的□□雾冒出来，屋子里也是一股浓郁的大麻味。
　　虽说大麻在加州已经合法化，而且Amy也抽过大麻，她并不是一个从来不做出格事的乖乖女，但是眼前的这个场景还是让她皱起了眉头。
　　那个男生坐在沙发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大麻，吐了一口烟，陶醉的倒在了沙发靠背上。
　　Amy看他不理自己，知道他正嗨着呢，只能主动出击，问道，“Um……I was told by Mrs. Gabby to come and talk about leasing a room here She said she called you guys already……(额……Gabby太太让我来跟你们谈出租屋的事，她说她已经打过电话给你们了)
　　男生慢慢的抬起头，用貌似没睡醒的口气对她说，“Oh yeah, she did call, Jessica!!!(哦对，她打过电话，Jessica!!!” 他突然冲着里屋大喊了起来。
　　“What(干嘛)!!” 一个金色长发，长相漂亮的女生气急败坏的从一个房间里冲出来。
　　“She is here for the room(她来看房子的).”男生指了指Amy，就又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那个叫Jessica的女生终于注意到了Amy，本来气急败坏的脸上浮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Oh hi! I’m Jessica! What’s your name(嗨！我叫Jessica，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说话的时候仿佛自带惊叹号，每一句话说出来都异常兴奋。
　　“Um……I’m Amy(额，我叫Amy)” 她微微的朝Jessica挥了挥手，突然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Mrs. Gabby told me to come and look at the extra room(Gabby太太让我来看看房子)？”
　　“Oh sure! Come with me(当然可以啦，跟我来)!” Jessica把她领到了一个房间。
　　面积不大，里面有一个单人床垫，一张小桌子，打扫的还算干净，就是烟味有点大。
　　“Rent is $700, which includes all the utilities, we only have basic cable though, none of us really watches TV here. If you’re ok with it, you can move in tomorrow. The last girl who was supposed to move in backed out at the last minute(房租是700美金，包水电煤，不过我们只有最基本的有线电视，我们都不怎么看电视。如果你觉得行的话，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上一个本来要搬进来的女孩最后一秒钟改变主意了).“
　　完全能理解！Amy暗自想着，其实她看了这个地方也不太想住进来。但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问Jessica，“Is he……always like this（他……总是这个样子吗）”她指了指还摊在客厅沙发上的男生。
　　“Brian？Oh yeah, he’s super chill! The guy is stoned half the time, the other half he’s in his room smoking weed. Parents are loaded, never late on rent, can’t ask for a better roommate (Brian吗？他很好啊！这个人一半的时间都在恍惚中，另一半时间就在自己房间里抽大麻。他父母不差钱，从来没有拖欠过房租，没有比这更好的室友了)! ”Jessica呵呵的笑了两声，很满意的看着那个叫Brian的男生。“I on the other hand(至于我嘛)……” Jessica 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My boyfriend is gonna be here a lot, and we……make a lot of noise……you’re just gonna excuse that. But don’t worry, this whole apartment has parties 24/7, it’s like a Frad House on steroids, so most of time it’ll be drowned in the music anyway…(我男朋友会经常来，我们……动静很大……你得忍忍。不过别担心，这栋公寓里基本7天24小时都在开派对，简直就是打了鸡血的兄弟会公寓*，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被音乐声淹没了)”Jessica冲她挤了挤眼。
　　听了这些话，Amy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待了，“Um……I think I have a class in 30 minutes……I’ve gotta go, I’ll let you know if I’m interested(额……我30分钟后有一堂课，我得走了，我感兴趣的话通知你们的). 她边说边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留下一句，”Nice to meet you，bye(很高兴认识你们，再见)!” 就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后面传来了Jessica跟她说再见的声音，还有Brian没头没脑的一句，”See you later dude(回见兄弟)!”

　　Amy从公寓逃出来，立刻开车返回了学校，在学生服务大楼前泊了车。她坐在车里许久，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办。她不是没有找过学校以外的公寓，但是在尔湾这个房价和物价双高的地方，即使跟别人合租也很难找到一个一千美金以下的房子。但是她又不得不搬出来，家里父母已经快把她逼疯了，从小就有主见的她，绝对不允许父母主宰她的生活，所以，她必须搬出来住，才能拥有自己未来的主导权。但是，以她现在打零工的工资，要支付那么昂贵的生活费几乎不可能，除非奇迹出现。
　　正在她幻想着奇迹的时候，面前的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从车上下来，慢慢的走到了学生布告栏面前。那是一个供学生发布消息的地方，一块大大的软木板上贴满了学生们交换信息的广告，还有一些附近商家的广告，虽然学校不允许在这里粘贴商业广告，但还是屡禁不止。
　　她仔细的阅读着每一个信息，很多都是找家教的，提供家教的，转让家具的，学校社团的宣传信息等，寥寥无几的几个合租信息，不是价格太高，就是太远，要不就是招冥想爱好者室友这种奇怪的信息，突然有一个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张四方的小纸片上，写着一些信息，可是全部都是用中文写的。Amy虽然会说中文，却不会读写。小时候也被父母逼着上过中文学校，可惜除了她自己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学会。本来她也没在意，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应该了解一下上面写的内容，万一是招租的呢，万一合适呢？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之前和朋友去欧洲背包行时下载的翻译软件，她马上打开软件里的摄像头识别功能，对准了这条信息，不一会儿，手机上浮出了一些不太通顺的英文翻译。Amy仔细的体会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信息打印在半张A4纸上，与很多其他信息一样，纸条的下半部分被剪成了一条一条，每一条上都写着同样的电话号码，她注意到，竟然还没有人撕过电话号码。Amy考虑了一下，直接把整张纸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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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Fraternity，是一个兄弟会组织，有很多分支。兄弟会仅限男生，是大学里一个帮助男生们融入大学生活，互助互利，结交朋友，甚至在毕业之后也可以互相扶持的团体组织。加入过程很繁琐，规矩也很严格。只不过，现今社会对兄弟会的印象就是一群每天只想着开派对的年轻男大学生。所以Fraternity House，也就是兄弟会的据点，也就成了每天歌舞升平的代名词。
Sorority，姐妹会，与兄弟会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仅限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