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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生辰 ...

  •   原是为了等李殇生辰的鹿戏,呼延硕天天派人盯着鹿饲排演,又让人在海棠树附近昼夜点着炭火。王城靠北春日来的太晚,怕那一日等不到繁花满树,落日成荫。

      拒绝了宫内官和内侍大人安排的庆典,李殇要求在只花园中摆上一个长桌。闲杂人等贵族群臣皆不必庆贺,只有至亲的几个人相陪便好,甚至列好了菜单,菜品种类不多,却是她和阿娘素日爱吃的菜品。而原本庆典预备的花销,李殇用来安排进了修建汉学馆的投入中,然则这些钱只是杯水车薪,大部分钱还是来自她的嫁妆。

      节气已是立夏,可是还是有着料峭的寒意。难得天公作美,那日艳阳高照,呵护了月余的海棠也是花满枝头,花园的炭火烘着淡淡的香气,闻着人心头暖暖的。一条长几在观戏台上摆好,鹿饲带着两头灵鹿已经早早地候在这里了,君逸也在,抱着她的琵琶,还是一副清冷的容颜。

      第一缕日光穿过窗子照射到床幔上的时候,呼延硕便已经醒来,却并未起身只是侧倚着注视着李殇的睡颜。她呼吸轻浅,两颊微红,长发铺洒了一床。他经常要小心翼翼不要压到她的头发,睡梦中的她可是不管不顾抬脚便踹的。被踹醒几次之后他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帮她把头发拢起来捆好,可是早上不知为何经常又是散落开来。拢的次数多了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从小到大没给自己梳过头发的兀顿单于,竟然能三下两下替他的大阏氏挽个顶髻,还能不弄醒当事人,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还未等他唤醒,殿外早已传来了呼延娜的呼唤:“王嫂我到啦!”垂离央欢也配合着姑母呜呜嗷嗷地呼唤了两声。

      声音一出,李殇眼睛立刻睁开了,她从前睡觉一直非常警醒,如今对幼子的声音也非常敏感,哪怕是很低的哼咛她也能立刻发觉。

      按住要立刻起身外去的她,拉过狐皮大氅帮她罩好,才命人开门来。

      尚未梳洗的她一开门便看到一身红红火火的呼延娜带着两个小火球打扮的小家伙在门口笑盈盈地等她。许是为她庆生的缘故,呼延娜还弄来了折好的两支开的正好的海棠,让乳母一人一支和垂离央欢一并抱在怀中。

      “来的这样早,可睡好了?”早晚温差大,李殇拉着呼延娜进到里面来,正好遇到穿好外袍的呼延硕从内寝殿出来,看见这样打扮的呼延娜不由得也展颜。

      室内温暖,呼延娜便解了大氅,里面是一件桃花色的汉地宫装,这是她刚回来时李殇命人给她做的,她皮肤白皙脸上浮现着跑得急而萌生的红晕,浅桃色的宫装越发衬得人神采奕奕。垂离央欢穿得倒是简单,皮里大红的褂子,脚上一双灰鼠小靴,胸前还挂着巨大的长命锁,脑门上大祭司画的祈福图腾还隐约可以看得出形状。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一逗立刻都笑逐颜开,口水直流。

      宫人送来了烘好的新衣,上面隐约有浅浅的香气,想是闵姝在烘衣的炉火中放了香料。蒙月又亲自奉来了她的金冠。这是她诞下嫡子后呼延硕命人打造的,历代大阏氏有嗣子承继便会得这么一定金冠,以示她身份显赫,子嗣齐全。

      她的生诞,穿得是和单于所着正装一脉的玄色绣金长袍,上面金线绣的是大祭司颂持过的祈福咒文,二人同是长袍金冠,倒是相得益彰。

      出了傲天殿的门,地上撒了好多粉状的东西,沿着她去祭祀殿的方向,洒出了一条浅浅的路痕。呼延硕牵着她的手,两人分别单手抱着垂离央欢,一路上都有人跪迎等候,他们似乎都很喜欢这层薄薄的灰粉,手上都有沾染的痕迹。还有一些人抹在面颊上和额头上,俱是一派喜色。

      行走的路上,李殇看见人人如此,不由得扭头眼神问询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骨灰。”呼延硕言简意赅。

      有传言,终身未嫁或未娶之人,死后尸首狼是不吃的,它们不吃,死者的灵魂便无法上天转世。但是这样的人如果能活过七十岁,便是天选的净骨。大祭司会亲自处理这些人的尸体,把他们的尸骨用草药浸泡,和特殊的动物遗骸一起炼化成灰,再掺入药粉和香料,在重大场合用以祈福长生。

      大祭司自师承以来十数年一共就搜集了两坛子,火漆封好存在密地,这次为了给大阏氏庆生就用了半坛子,还像洒土一般扔在地上,自是喟叹单于暴殄天物——往日了用个一星半点,都是像珍宝一般,哪经历过这样的挥霍。

      呼延硕却是另有打算。李殇产子伤重几乎丧命,纵使倾尽所有只为求她安稳太平亦不心疼,只是她是一个悲悯且有些爱洁的人,要是往她脸上抹骨灰,她定然十分难受,无论如何和长生联系不到一起,故而只能洒在地上,让她踩过即祈福,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果然一听到是骨灰,李殇的脚步便顿了半步,不过也只是半步,她便继续坦然向前,而且还低声吩咐跟在身后的内侍大人,搜集一些给蒙月送去,便是祈福,也要给无法陪同的蒙月和闵姝沾沾福气。

      倒是比他想象中坦然的多。

      天气晴好,朝阳奕奕,二人相携怀抱幼子,旁人看来,是无法比拟的寿福双全。

      祭祀殿的铜鼎当中,焚着袅袅的烟雾,是一种初闻微苦,但是闻久了却不令人生厌的味道。央欢在李殇怀中,一直拿手拨弄她颈间的骨饰,另一只手还抓落了李殇的一缕青丝,就是不肯松手玩的不亦乐乎。央欢性子安静许多,只是趴在父汗的肩头好奇地四处打量,但是小手紧紧地攥着父汗的领子,口水流了呼延硕一背。

      等二人站定,大祭司从铜鼎中舀出了一些灰烬,一阵突然而来的风将灰烬吹落了大半,李殇才看见铜勺中残存着一些白色的颗粒。大祭司两指碾碎这些颗粒,口中颂着他听不懂的曲调,边颂边行至她跟前,将灰烬点在她眉间,点着她的额头,大祭司颂着一段长长的她听不懂的咒文。她入乡随俗,垂睫敛目安静地接受祝福。

      央欢却淘气,不断地想伸手抓大祭司宽大的袍袖,上面画的花纹让他十分感兴趣。李殇便轻轻地抓着他的小手,不让他捣乱,他便又抓着李殇颈间的骨饰拉扯,一刻也不肯停歇。

      接受完祝福后,他们终于行至揽月楼下的花园中,参与的宾客早已在等他们。北镇王呼延扎布带了个女子来,长得十分美丽,五官明艳朝气蓬勃的样子,李殇从未见过,她亦不认识李殇,但是通过打扮一眼便看出她应该是大阏氏,看她的眼神便有些羞赧,但更多的还是好奇。还有两位长孙姓氏的男子,是李殇千里迢迢救来的贵主,今日也携家眷前来,成为坐上之宾。并三位旁系王爷和家眷,以及呼延娜。寥寥十数人,见她和单于抱子相携而来,俱是施礼恭贺。这些人,是李殇在匈奴难得的友人,也是她生辰想见的人。

      揽月楼下置了台子,放着贵族和大臣送来的寿礼,大多是金器皮具,偶有些玉石珠宝,也是只管大的晃眼。而参加生诞的宾客显然更懂她的多。李殇最爱的是长孙湛临摹的一幅太宗送魏征远行离别书,寥寥数语,却包含太宗皇帝对臣子切身的关爱之情,当年被传为佳话,后太宗又将此离别寄语写在纸上,送至魏征府中,这幅临摹,便是她心头所好。旁人的礼物也多是名家画卷,知道她喜欢,便是临摹的复制品也不会被她嫌弃。

      而呼延扎布带来的女子,送的不落俗套,是一张极好的弓,搭配雁翎箭,外表看着朴素无华,李殇掂在手中便知道此弓用料考究拉力十足绝不是凡品。这女子虽送她此珍贵弓箭,却十分羞赧,以为她身为大阏氏可能并不喜欢这些。

      “萨仁琪琪身无长物,唯有此弓箭拿得出手,还望大阏氏莫要嫌弃。“汉语说得断断续续,却十分认真,只是想来紧张,手一直攥着衣角。

      李殇不由得仔细看了看她,脸上浮现些紧张的红晕,但是看人的眼神极为诚恳清澈,一看便知内心坦荡磊落,李殇便看她格外顺眼。

      ”我十分喜欢,还要感谢你割爱。“李殇捻起一直雁翎箭,搭弓沉息,众人看着,她指尖一松,雁翎箭精准地射落一枝开的极盛的海棠花。

      ”大阏氏好箭法!“众人喟叹。风吹花枝摇动不止,她却能轻松射落海棠花,这边是极佳的技艺。

      李殇亲自走过拾起这花枝,笑盈盈地递到萨仁琪琪的手中。

      萨仁琪琪并不知晓过多宫内事,但是这一树海棠如何能在这样季节花开枝头,她是从呼延扎布那边听过前因后果的。如今得了这样一枝花,她讶异异常,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双手接过,轻轻嗅了嗅,还有淡淡的香气。

      呼延娜看了都嘟了嘟嘴,“王嫂最爱这柱海棠,怎舍得折一枝送人?”

      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到呼延硕身边。

      呼延硕见她心情是真的好,便吩咐诸人落座。

      众人坐好,君逸的琵琶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今日还有旁的乐师助阵,乐音清灵从水面传来,鹿饲便牵着灵鹿开始了表演。

      池塘中可能早已埋了暗桩,灵鹿竟然能走在水面上,不断做出跳跃奔腾等高难度的动作,而鹿饲在鹿背上跳着胡旋舞,舞姿轻盈洒脱踩着琵琶泠泠的节奏,灵鹿配合相得益彰,一时众人皆是瞠目。便是两位见多识广的长孙氏的族人也啧啧称叹,精彩绝伦。

      李殇带头拍手叫好,众人也纷纷从表演中回神,早有宫人捧来赏赐,只等大阏氏叫好,便将赏赐之物奉到鹿饲跟前。鹿饲十分开心地接过,再三拜贺,牵着灵鹿从旁退下了。

      看着意犹未尽的李殇,呼延硕想起几天前她还心有疑虑今天却看的目光灼灼,不由得心里发笑,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

      原本沉浸在精彩表演中的李殇一时没缓过来,脸上还挂着赞叹的神色,被呼延硕捏着脸还笑盈盈地看他。

      呼延娜笑出声,眼见王兄的眼神立刻低头,假装掩饰。

      旁人原本沉浸在灵鹿的表演中,等到回神时看到兀顿单于这么不苟言笑大马金刀做派的人,竟然微笑着捏大阏氏的脸,一时众人都愣了,看着二人四目相对一个愿捏一个愿挨得样子,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种百年难见的奇景下,一时众人雅雀无声,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在二人身上。

      还是一声清脆的琵琶声打破了这样的场景。呼延硕撤手,余光扫见李殇竟然红了脸,不由得心中一时十分畅快。一挥手示意上膳。

      在座大多都参加过数次私宴,对菜品比较熟悉,唯独萨仁琪琪第一次参加,见到汉地的膳食一时直了眼,完全无从下口,犹豫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便要伸手去抓。

      呼延扎布眼疾手快,抄起一个汤匙塞进她伸出的手中,“这个翡翠丸子极烫。”

      他倒没有因为萨仁琪琪的粗鲁而出言责怪,反而怕菜品烫了她。李殇瞧在眼中,已经对萨仁琪琪在北镇王心中的地位有了充分的认知。眼神示意之下,闵姝不动声色地在旁人不妨时前去给萨仁琪琪布菜,免去她本就局促不安的尴尬。

      这些能成为李殇座上宾的贵人们大多品行端方,所以即便萨仁琪琪唐突莽撞,却没人在意苛责。便是坐在她身旁的长孙刘氏,也一直低调地帮并不相识的她斟酒摆著,还掏出自己的锦帕悄悄递给不小心将羹汤洒在衣服上的她。

      宾主尽欢,轻词浅唱的妙音不断。李殇于不经意抬头,正瞧见一阵风过海棠花瓣吹落,和她记忆深处中她幼时过生辰于家中,也是一阵阵的海棠花落的缤纷之景。应是娘亲在此,以海棠花为贺,伴她岁岁长安。

      刹那间便湿了眼眶,她假意低头看央欢,不叫人在这样的性情的场合看见她如此扰了心情。央欢淘气了半日,终于睡着,便是睡着小手也抓着她的衣领不肯松开。她低头见他,便如她阿娘当年瞧她一般,只落得一个浅浅的吻在他额头。她有了可以舍命相互的软肋,却内心骄傲异常。

      垂离一直盯着阿娘,直到李殇亲了央欢,他“噢”了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娘亲的注意,也在父汗怀中得到了娘亲在额头的一个亲亲。

      哪怕世间再乱,有这样一个生辰,李殇已觉圆满,此生无憾。

      可是繁华盛景之时,她心中却总隐隐觉得不安。她前番数次暗中破坏武后的计划,以致武后派龙吟阁的杀手千里迢迢前来杀她,她阿娘为保全她舍弃自己一命,可是武后真的能放过她么。

      怀中幼子天真烂漫,身旁兀顿单于意气风发,也许她这一生,也有拼尽全力要相护的对象了。

      耳旁蓦然响起兰陵破阵乐,她精神为之一振。砖头向台上君逸的方向看去,她眼神回顾又垂首专心弹琵琶。这个君逸,只需看她神色便可大概知晓她心中所想,所以将这首每次她出征前都会听得战歌,弹给她听。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便这是条不归路,她也已经大步在此途,不回不悔。

      ************************************

      二子元岁之时,正赶上年贺。

      双喜之日,大阏氏却要求一切从简。简到几近质朴。

      即便武后心中再不愿,可是礼部也依旧派人送来了贺礼,各国使臣齐聚草原穹庐之中,见证匈奴草原上双生嫡子的元庆之礼。

      颇为意外的是,这样盛大的喜事,可是穹庐布置却十分简单,除了食几和坐榻之外,只摆了装饰的皮子和一些必要的陈设,但是膳食却十分精美并不敷衍。

      晚宴开席前,兀顿单于和大阏氏盛装抱着两位用皮子裹好的王子接受各国的恭贺,二人皆着玄色绣金长袍头戴金冠冕。单于冠冕上另有骨饰,身形魁梧不苟言笑的单于神色如常,抱着嫡长子汉名呼延垂杨。大阏氏身着王子同款的白狐皮大氅挂着海琉璃,淡妆简饰,容色和悦仪态雍容,抱着嫡次子汉名呼延央欢。这也是许多国使臣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位唐国公主,甚至唐国使臣自己也是头一遭见到这位出嫁和亲却于唐国内十分低调的公主。

      唐国派遣的是礼部外遣官周作。这位文官出发之前查阅了各种资料,都没有查到这位公主出嫁的官方记载和细节,只晓得封号为安平。宗室女外嫁虽然不会如真公主成亲一般招摇,但是必定要上报宗正以备详情,但是这位公主却毫无记录。朝中秘闻相传此公主不似唐国历史上下嫁和亲的公主一般高调下嫁,而是北域大败主将殒命而不得已应允的条件。因而像是王室的一个痛点一般,鲜少提及。

      可是周作看着,这位公主举止得体落落大方,神色既不是高人一等的傲慢也没有深宅闺秀的骄矜,举手投足间自是洒脱自如。这样的女子,当初怎么会同意和亲至这漠北苦寒之地。

      送上贺礼,周作转达了唐国的庆贺致辞,又将贺帖和礼单一并送上。只是他有意没有将它们递给内侍,反而直接送上递给了公主。

      李殇点头示意,亲手接过,“周大人远行至此,还望替安平转达谢意。”将贺帖交到旁边的宫婢手中,复又对站在上首第一人的他言到:“周大人,还请燃放祈福天灯。”

      此举,给足了周作颜面。她身为公主,亲自接礼单又许他在单于和大阏氏之前点燃天灯,想来对唐国也是极度恭敬了。

      众星捧月一般地点了首灯的周作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庆典虽盛大,但是却并不奢华。安平公主作为大阏氏和几位列宴阏氏的妆扮也只能勉强和唐国王府的贵妇们相比,远远比不上皇室的用度。加之据悉匈奴今年经历两次不大不小的天灾,想来这位新上位的单于国库定是吃紧的,若没有和亲三年的免贡,想来更要雪上加霜了。

      一想到如此,再扫视了一遍这穹庐内的陈设,匈奴国库吃紧的传闻便十有九真了。及至三日后宴会结束兀顿单于备下的回礼,除了数件金器外,便是兽皮,礼物无功无过,并不惹眼。

      周作作为唐国的外遣官,身份自是不同,单于虽无甚表示,但是公主所言所行礼让有加,并请他转达对母国远道而来祝贺的感谢和所回贡礼不周的歉意。周作将公主呈表递交给礼部,而后接到了天后的面宣。面见天后之时,周作将所行所见一一详细回禀,并将公主的感谢也一一带到。

      武后打开公主呈表,上书工整字迹飘逸,当是李殇亲笔。当年武后默许她从军,并暗中予她种种助力,此女并没有让她失望,在边将之中出类拔萃战功绰绰,是难得的将才。不得已,她见手中利刃拱手送与新立兀顿单于,她一直担心若此女真为兀顿单于所用必成大患,但是还好有豫王李轮这一步,她始终念着李轮的好,终未忘情。此表言辞恳切恭敬,丝毫未有逾越之意,她也可以稍稍安心。

      而李殇说服呼延硕庆典此举,也正是为让武后安心。

      她所识天后,十几年来从皇后到亚圣,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智勇双全韬略过人。以她所为,若知呼延硕意欲壮大匈奴必回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无论匈奴今年如何盛景,皆要让她以为新汗上位所行艰难,必定对唐国俯首称臣无力对抗方才安心。她极尽谦卑之意,也是要让她安心,才会给匈奴喘息之力,不至封锁贸易关闭商路。

      此举,也是为了两国安定,干戈玉帛。她镇守边关数年,她亲眼看见血染黄土后黑褐色的印记可以浸透数尺之深,血腥气在土中停留数天不散,那样的场景她不想再见。

      庆典过后,春天到来,草原上又是草长莺飞的日子。

      这一年,李殇大部分时间都带着垂离央欢和兀顿单于在草原上度过。兀顿单于下令整顿草场,轮牧并没有让畜牧的数量减少,反而成倍增长。

      穹庐之中,李殇一字一句教授两个孩子,从最基本的音律启蒙,到为他们诵读经史子集,教他们说汉语懂礼仪。十夜会带着垂离央欢在穹庐附近嬉闹,两个刚会走的小家伙从小便看着十夜扑杀猎物,偶尔有活物便养在身旁,不过过不了多久也就不见了。时间被两个小家伙填的满满的,偶有空闲,李殇便十分想念随着商队外巡的呼延娜多久没有带信回来。

      听了王嫂太多故事的呼延娜早已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等垂离央欢元岁之后,她便请求呼延硕让她随商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呼延硕虽不同意,奈何李殇却十分支持,终令其带着暗卫化作随从一路随她保证其安全方才作罢。北镇王呼延扎布今年大婚,商队便由有商贸经验的右骨都侯带队前往。

      空闲时,李殇和呼延硕常常在草原上比试骑射,二人单骥简从,沿着河流而下,一路奔腾。开心时,李殇还会表演自己的绝活切鱼脍,呼延硕对此技能十分赞赏,但是无论李殇怎样劝说是绝对不肯吃一口的。其实李殇也不爱吃,她只是爱看呼延硕食不下咽的无奈表情。呼延硕也随她,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仍旧会帮她挽好掉落的袖子,抿好滑落的青丝。夕阳西下之时,她定会将剩下的鱼麻利地烤好,拎在手上,带回去给垂离央欢。二人迎着晚风踏马徐徐而归,偶尔侧首,皆能相视莞尔,纵使呼延硕这个不苟言笑之人,也会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十夜难得可以肆无忌惮地探索草原,这一年在漠北的大片草原上打出了名号,阎王獒犬天生是和猛兽搏命的,即便遭到狼群的围攻也绝对不会退缩,一犬挑战一群狼,一身雪白的长毛经常沾染着血迹,脸上身上添了不少深深的伤痕。李殇虽心疼,但是这是十夜的本性,她从来不会强制干涉它的活动范围,而十夜无论战况多凶残,总会在天明的时候回来,守在李殇的帐前。

      李殇的汉学馆也在岁末修建完成,馆内上师身份皆不同寻常,六艺皆通且精湛,所教授的首批弟子,便是兀顿单于的两位嫡长子。两个尚不太能坐得住的奶娃娃过完第二个生辰之后,便日日到此处报道,虽然他们更喜欢阿娘带着去习武场,看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精彩纷呈,这显然更吸引两个奶娃娃的注意力。

      呼延硕整军在外,也会让人带信给李殇,虽然不会讲军情事无巨细地描述,但是仍旧会将大体之事说清。只是此间唐国边境的侵扰,他绝口不提。有传闻唐国皇帝已是强弩之末,武后专权欲立新主,是以边境此时一直不得安宁,各路心怀叵测之人皆想于此时渔利。这两年虽然积累了一些资源,但是和唐国正面对抗尚没有胜算,呼延硕只能一边与唐国的内应互通消息,一边忖度如何在新主上位之后仍有足够时间韬光养晦。

      光阴如流水,转瞬间,垂离央欢便已经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而此时,唐国传来噩耗,高宗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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