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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巡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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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乾封二年,是夜,太极宫的宫门刚刚关闭,通往掖庭宫的路上,一位尚宫模样的宫人疾步前行,身后两名侍卫押送着一个小女孩紧跟其后,小女孩身无长物步履匆匆,显然被吓坏了一般一步也不敢落下。她是刚刚被抄家的长史李长青的独女,其父因谋反罪而按律斩首,其母与其余家眷流放,独女入掖庭宫为奴。
进入掖庭宫后,一位韩姓的尚宫按律对其出身进行记录,小女孩好似被吓坏了一般不肯开口,直到问及姓名,却突然应答:李殇,齐彭殇为亡作之殇。韩尚宫十分讶异,这个女孩送来之前,已经有人前来呈送了相关消息,长史李长祖姓魏氏,因其父有功于先皇,特赐国姓,与妻崔氏膝下唯有一女,名裳字明棠,却不是她所说的殇字。
“你可知殇字为何意?可是弄错了?”韩尚宫看了看这个一直不肯抬头看他的小姑娘,她刚满髫年,还是个单纯的孩子,看样子不像连名字都不知道。
“知道。尔雅中,无主之鬼谓之殇。”
她的回答让韩尚宫呼吸一滞,她在宫中已经二十余年了,从及笄之年入宫到如今,见过无数前来掖庭宫的宫女从懵懂的孩童到心计深重的宫婢,可是还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不哭不闹不言声,可所说每一句话都让人感觉到她受伤极深,心灰意冷。
既然如此,韩尚宫决定私下成全这小姑娘,提笔在掖庭名册上写上了她的名字,李殇。
这名字,一写就是十年,直至十年后的掖庭宫,再也找不出这个女孩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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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近日总不得安眠,匈奴老单于病逝,其三子夺位之争已有两年。初夺位之时,朝中恰逢太子之位大变。她为日后掌权暗中助匈奴大王子以车马粮饷,如今按照情势,三王子呼延硕抢得先机,大有夺位之胜算。这位自封匈奴王的王子在诸王子中最名不见经传,唯一一次得以相见,是旧时圣人生辰各国朝觐之时,他随荻禹竺单于前来,单于与两位嫡子皆是金瞳,唯有三子瞳色如墨不受重视,才让她留了印象。
她虽贵为天后,毕竟身为后妃,擅自左右圣上对此事的定夺,若让旁人知晓定要引起大祸。为今之计,若能暗中重创三王子呼延硕的实力,此事方可有转机,而自己也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平衡朝内外的势力。
“传忠武李将军和云麾细乌将军觐见。”
得天后谕旨,为保边疆稳定,忠武将军率部巡边。北疆之地自太宗以来便多有纷争,如今恰逢三子动乱,武后很想从中分得一杯羹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皇上对此虽有定论却未对武后的逾矩有任何责罚,这便无形之中纵容了她插手北域的野心。
本是回京述职忽得授命,武将纷纷登门向忠武将军和云麾将军致贺,此次前去若能得胜而归必得大赏,加官进爵也指日可待。加之武后此举有用人唯亲的意味在其中,原本门可罗雀的将军府一时间倒是人声鼎沸的。
热闹归热闹,人流进进出出倒是迅速。忠武将军都只是敷衍似的请了一轮茶,便送走一批客,如此迅速不到正午,便差不多将访客都送走了。
吏部侍郎狄郁修到达的时候,正赶上老将军薛勇最后一个离开,两人见完礼,狄郁修不等管家通传,自己大步流星的便进了将军府。竟也没人拦他。
轻车熟路的找到书房,正看见将军揉着额角。显然他是不惯应酬,虽然是敷衍到底还是费了一上午精神的,看见狄郁修这样幸灾乐祸只得苦笑一下,依旧是揉捏不止。
见他依旧不言,狄郁修关切道,“头风旧疾发作?”
微微颔首,昨日巡营,因兴起便和将军们切磋武艺骑术,晚归后趁兴喝了些酒,早起旧疾便找上门来。
眼看他长眉微皱,在阳光下眼睫低垂似是隐忍,不自觉走过去替过他的指腹为他轻点穴道,从医方面,自己总是比他强好多。他们少年曾一起在军营,他年长一些,也颇通医术,所以到后来他便几乎替代了军医对他的作用,即便是现在,他偶尔也会来到将军府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和顽疾。
所以坊间疯传,原本身世便甚是神秘的忠武大将军,虽貌比潘安又战功赫赫,却好男风,而心头所好,便是新晋的吏部侍郎,狄府三公子,狄郁修。
三日后,忠武将军启程,云麾将军细乌澈是个心思缜密的突厥人。他虽未在忠武将军麾下任职,可是早对其有所耳闻。忠武将军金盔金甲是陛下钦赐,嘉赏其闻名北域“不败战神”的称谓。自他升至宁远将军之后,守在北境抵御过数次突袭一步未退,从未让吐蕃和匈奴占到任何便宜,一时声名鹊起,接连升迁,更得到圣人亲笔御书,风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此将军性格桀骜,鲜少与人结交,挚友唯有寥寥数人,实难亲近。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边城,丰州都督亲自开门相迎,府兵俱已就位,而跟随忠武将军前来一只独特的人马倒是令丰州都督程简出乎意料的。这是一只约有百人的人马,清一色银盔银甲,到达丰州城后自行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全不似府兵一般。但是程简对此有所耳闻,他知道这位忠武将军麾下他有亲卫百余人,这只队伍与他出生入死,也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武后曾下诏“念及屡立有功,允其留亲卫百,养给皆从府出……”算是默许这只队伍的存在。这些人供给精良,训练有素,外人称其为金甲军。
丰州驻军裨将集合到忠武大将军的中军帐中,和忠武将军正式相见,而除了这些裨将之外,八位银甲的亲卫竟也在帐中,两队人马分列两边,倒显得诺大中军帐有些拥挤。
“诸位将军对我亲卫入内议事颇感不解,无妨,此八位带领百人随我征战南北,经验丰富,自号金甲八宿。”眼风扫过右侧陈列的诸位裨将,有些面似轻蔑,有些碍于他而不置一词,但是他们大多眼中对这个貌比潘安的年轻将军十分不信任。流言终归是流言,这些将领有些并未戍边,因而从未从此忠武将军麾下,而这位将军也的确太年轻了,年轻到无法令人信服。
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露出微微的笑意,遂张口询问:“诸位将军在丰州也有些时日,哪位可以告诉我,现今匈奴局势如何了?”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是来巡边的,可是主将未到他们便并未留意时局,连日来休整自身饮酒消遣好不快活。倒是和他同来的细乌澈走前一步,“末将听闻匈奴单于三子久战日酣,丰州之外是三王子盘踞,西北为大王子,东部为二王子封地,而二王子势力因赤塔大战而大减,不得不与大王子联手,目前三人正于哈尔和林交战,战况不明。”
点点头,细乌澈的确算是做了调查的,可是这显然不是他要的全部答案。
“朱雀,还有补充?”
八位银甲战将中的一位先前一步,“报将军,三王子日前亲自带兵,秘密出现于丰州外三十里的科隆峪应战大王子偷袭的精骑,三万军正与五万精骑对抗,六个时辰之前,三王子率狼骑部于峪口灭五千突袭精骑,双方呈胶着之势。”
话音落,大帐内早已鸦雀无声。没人能猜到这位将军如何能得到这般精确的消息,甚至连匈奴其他两位王子都未必能知晓的如此之细,连细乌澈也没想到状似不动声色的将军日间除了看书就是舞剑,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将边关动态悉数掌握。
状似无意的将军目光却从未从底下人身上移开。朝廷任命的这些将领,他人未到此便将他们的底细知道的清清楚楚,更知道他们日前的胡作非为。巡边虽不比开战,可是这些人明目张胆喝酒作乐,席间竟还请官妓助兴,这个丰州都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角色。
“诸位将军,我等奉朝廷之命巡边,诸位却不知北狄犯境,更不知道在何时何地侵犯我大唐边域,如此,是否甚是不妥?”巡边事关重大,朝廷指派的将领虽是屡立战功的良将,但作风依旧是天高皇帝远的随性恣意,他要想统领这些居功自傲的散将,就要戳中他们的软肋,各个击破。今日只是给他们提个醒,若是依旧不知收敛,他可从不是心软之人。
“今日且散了,明日卯时此帐与诸位再议巡边具体事宜。”这便是个台阶,聪明人已明白这位主帅对他们这些日过火的举动已经了如指掌,未曾发难不过是给个机会,不觉冷汗涔涔,依令而出。
将军并未住在都督安排的住所,而是与银甲军一同起居休息,中间只有一位清秀的军医向都督索要了一些药材,说是为将军熏蒸所用的。丰州都督听闻其个性桀骜不与人同,又因其军功显赫便也不敢贸然结交,只是客气的寒暄几句,叫人小心伺候。
当晚,丰州城燃起大火,众人灭火数个时辰方才扑灭,将军亲自查看发现军需粮草烧毁大半,守将及几位兵士被烧焦在库中,明显的细作入城而为,粮草在城中重地,却在火势难以控制后后才被发现,此地守军到底有多松散!军需被烧乃是当前头等大事,丰州都督和众将极为惊骇,将军此时脸色亦十分难看,看向众人的时候眼睛里有了杀气。
可是他并未立刻发难,为今之计是速派探子前去探底。他已经大概猜到是何人所为,却猜不透他突然将自己暴露在明处腹背受敌的意义。他应该知道从别处往丰州调运粮草绝非难事,不肖半月便可尽补所缺,此时烧毁粮草并不是明智之举,他们战场上是交过手的,他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
为今之计,一方面奏表快马加鞭禀告此事,另一方面立即从周围州府调用储备军粮,丰州重地,粮草断不能缺。
丰州都督派人加急归京,可是还未等到回复的旨意,丰州便出了大事。
将军怀疑丰州城内守军有内应,于是深夜带人暗查此事,不料暗访途中被偷袭重创生死未卜。两位裨将拼死护送其冲出突围,二人一死一重伤,活着的那位裨将明明白白的告知,是匈奴的大王子带兵所为,粮草也是他们混入丰州的奸细所烧,丰州一时间草木皆兵全城戒严。唐军尚未出师便损兵折将,一时士气颓败,丰州城戒备森严百姓进出都受严苛的限制,全城搜捕匈奴奸细。
幸好将军的亲卫军医办医术高超,第三日正午昏迷的将军终于渐渐转醒,醒来头一件事便是命丰州都督找来最厉害的画师,画出了一幅他印在脑海中的人物肖像。
众将士接到画像之后,一眼便都认出这是匈奴大王子的模样,如此证据确凿,于是丰州都督又快马加鞭送去加急奏表,详细陈述了事情的始末。
这事情虽然拨云见月,但是此事细细想来十分蹊跷。首先,匈奴的大王子为什么要偷袭唐国的将军,他明明在和三王子的夺位之中胶着,为什么要伤害本应该拉拢的唐国势力?其次,丰州都督和守军都不知晓会指派哪位主将,而将军是个特立独行的恩,来后鲜少露面,那大王子又是如何知晓的?最重要的是,将军暗访与两位裨将打扮相同,皆是墨色衣装,随行府兵们亦是如此,夜色之下本就难以分辨,匈奴人为何能精准地围攻将军一人?
细乌澈将自己的疑惑讲与其他将领听,方知众将心中皆有此疑虑,只是不曾说出口。此事诡秘,种种迹象都表明大王子意欲向大唐宣战,但明明唐国是匈奴的三股势力都想拼命拉拢的,此时翻脸不是自绝活路?
主帅重伤,细乌澈暂代其职,拟定明日带兵前去科隆峪与大王子对阵,无论宣战与否此为唐国边城兵家重地,断不可任其恣意妄为。
众将亦同意已定,只等主帅点头。
前去禀报时正遇上其换药,细乌澈听闻将军腹部有一道极深的刀伤,险些令其丧命,此番前来正看见下人拿着他换下来的被血浸透的棉帛,真的伤得极重。为了不打扰医官,细乌澈待其更换完敷了药的巾布方才进入其内,向其禀明来意。
虽受重伤面无血色的虚弱,但将军依旧披着外袍坐于榻上处理军务,听其来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匈奴人如此涉险伤我必料到我们不会忍气吞声,可是如若他们兄弟二人使诈联手以获取丰州城的资源,我们两万军阵对阵八万匈奴精骑可有胜算?不若此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方有胜算。”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金甲八宿的密报,丰州都督看着是个奉行中庸之道的边将,但事实上,他是和朝中两股势力都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明里他对巡边鼎力相助竭尽所能配合,事实上夜巡当晚他行踪不明,他是那个匈奴的细作么?
细乌澈点了点头,虽然将军分析的的确有道理,可是堂堂唐国主帅被异族重伤却要他们不吭声,岂非太过憋屈。
看出了他欲言又止之下的矛盾,脸上尚无血色的将军淡然一笑:“细乌将军,若要报仇也不必急在一时。”
细乌澈领命而去,下传军令按兵不动。
待其走后,躺下静养的将军仔仔细细回忆起当日的场景,那时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完全没预料到在边城附近会被匈奴人偷袭,对方竟然明目张胆连面也不曾遮住。他自幼习武且武艺高强,神兵“十殿祭月”在手,且还有数名高手随行,对这十数名刺客到并未多有担心。原本招式凌厉杀气腾腾已有得胜之势,却突然乌云遮月光线不明,三五个刺客包围他令他分心的时候,大王子突然发难一刀狠狠地剁在他的腰腹。隔着软甲,刀刃依旧没入腹中足见其下手之重,恰逢此时乌云散去李殇抬手挡开其佩刀,二人正面相对,大王子却突然愣住了,用蹩脚的汉语说了一句:“你是谁?”
趁对方愣住的空档,两位副将杀到他身边来,三人合力杀出一条血路,勉强归城。
你是谁?这句话深深地印他在脑海中,所以醒来之后才会画了画像命人查探,他为甚么会问他这样的话?
此时科隆峪外十里,三王子呼延硕中军帐内,大王子被五花大绑掷于已经自封匈奴王的呼延硕面前,披发卸甲,身上血迹泥痕狼狈不堪,而押送他那位披甲战将手持截获的密函,上印唐国皇室密文。
“贺兰延城,按照本王的意思回复密函,务必不能出任何纰漏。”
盯着自己的兄长的惨状,呼延硕的脸近乎冷凝。事已至此,断没有留他活口的可能。当年他父王也是弑兄夺位才能摆脱束缚,如今他蛰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出手了。
“带下去严加看管,若有半点风声传出,杀无赦。”
侍卫将堵住嘴的大王子呼延嘉斯罗押送至别处秘密看管,贺兰延城归来之时眼见主上眉头紧锁目不转睛盯着从唐国主帅身上掉落的一段软甲。
“王上为何事烦忧?”
呼延硕不自觉的摇了摇头,“恐怕我已经打草惊蛇了。”
“是否要属下试探一二?”
呼延硕再次摇头,“不可。我要的是他们自相残杀。”
密函和边城的奏表同时送抵宫中。匈奴大王子的密函告知他即将得到单于之位,武后的势力已不必再干涉其中,摆明了要与她划清界限,势不两立。而边城奏报主帅被偷袭重伤正是大王子所为。这两件事情虽然都能非常明确的表示大王子打破盟约,可是武后直觉地认为此时此事过分巧合,其后好似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大王子尚未取得单于之位,何必急着与之划清界限?更不必在内乱未平之时偷袭唐国主帅,毕竟这关系两国邦交,即便他登顶单于之位也重要面对唐国的兵。若她以平乱之名出兵,最先肃清的必然是三王子的地盘,如此一来确又的确对大王子最有利,是一招借刀杀人的好棋。这看似矛盾的行为之下,武后不得不猜想,难道她派出的忠武将军故意受伤,和大王子达成了什么密谋?
恰逢此时,另外一封报被秘密送来,边将告发忠武将军意欲谋反,证据是对匈奴事无巨细的了解必定有所勾结,随密报奉上的是忠武将军亲笔所画的边城对阵图,这张图上不但标明了守军驻地、匈奴兵力分布,最重要的是上面将大王子的名字圈出来,写了一个浅浅的王字。
忠武将军一向不与人结交,亲近者不过寥寥,却有一位长孙姓氏的挚友,长孙氏族在武后登上后位之初便与陛下二人联手铲除,后世子孙用不得进京为官,此事武后一直心有芥蒂。如今边城突乱,这个节骨眼如果主帅有一丝一毫的异心,都是不可饶恕的。
“令吏部侍郎狄郁修觐见。”
狄郁修在去往边城的路上带有一封谕旨,他此去的目的是调查忠武将军是否真的有谋反之嫌。
忠武将军刚刚能下地走动,迎来的第一个人就是面色沉重的故友,他远道而来又是如此神色,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了。跪接圣旨他摊开旨意,字里行间是说他为帅无能出师不利,责令他必要重创匈奴以显国威。这张圣旨让他想起了初入军中的姜业将军,明知上谕所令是以卵击石,却坚持恪尽人臣之责率部杀敌,结果全军覆没埋于黄沙之中尸骨无存……后来他入军经年,才明白姜业不过是朝堂上权力斗争的垫脚石,姜业明知如此却没有他路可走。可怜姜氏祖上便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三代人都折在了军中……
可能如今周而复始,终于要轮到他了。在左右的搀扶下站起,叩首谢恩,吩咐人传令三日后秘密突袭匈奴大军于科隆峪。
狄郁修见他面上似有飞蛾扑火的绝然,不禁开口:“你这样如何上得了战场?”看见故人关切的目光,他苦笑回应:“上疑我,需用命还。”
三日之期已到,将军钦点细乌澈为副将,协同三万府兵及七名裨将按三日内研究好的战术排兵,只等入夜时分他与细乌澈率众秘密袭击匈奴大营。
其亲卫八宿将被安排守城,一位也不曾跟随他出战,玄武不明,私下问过将军为何不带上他们。彼时正是黄昏,军医正用干净的棉布为将军紧紧缠住伤口不至于崩裂,而吏部侍郎狄郁修正在擦拭金盔金甲,玄武见此,疑问脱口而出。
将军只是摇摇头,不置可否,因正值出兵之际,诸事繁忙,直到将军挎好佩刀走向军营之际,侍郎盯着将军远去的方向,回答了玄武的疑惑。
“他不希望你们去送死。”
“可是我们来此就是为了保护主上的安全,若不带我们,这些貌合心不合的士兵将领会害主上死!”
玄武说的,侍郎何尝不知道,可是那人坚持,私下曾叮嘱:“此次莽而出兵胜算仅半,朝中早有人上书我谋反,帝后也已疑心,此去唯有舍命以还上恩。我与你相识十数年,将一众亲卫托付于你,只消禀告圣上他们随我战死沙场,他们便自会隐于市井。”所以他带去迎敌的人,都是与他不合之人,剩下的将领他已打点好。
就是因为相识十数年,他明知他前去送死却无法能救,心中痛极却毫不得法。而那人一贯的执着让他知道劝阻无用,唯有暗中派人盯着将军,务必在危急关头护他周全。
未时刚过,天已全黑,将军早已命人包好马蹄,众人兵分三路,向科隆峪而去。这次偷袭计划的突然,料想匈奴人无论怎样防范都不可能全副武装,加之将军问过当地人,此间时节每至入夜便有大风裹挟沙尘,或三日或五日,沙尘来时人皆在屋中无法行走。他命人看过天象,今日戌时必有大风,他们有三个时辰时间赶到科隆峪,面北伏击,敌人若迎战必然逆风,沙尘尽入眼中必然大败。
只是科隆峪易守难攻,加之随军将领貌合神离,其中不乏想要置他于死地者,上有疑心必会派旁人监视于他,而他重伤在身,只能拼尽全力一搏,或许还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