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杨紫陌洛城东》穆兰亭

18、安平

　　再继续下去实在无法不保证不做些什么，毕竟我意志力再强大，也禁不住撩拨的人是你。一边腹诽，一边抓着李殇的手按在胸口，呼延硕侧翻身抱着她躺好，拉过被子盖好她，自己搭了个被子角。屋内温暖，便是薄被子他依旧觉得热。

　　哦？定力不错。还是，看到我才如此？李殇今天这股邪火烧得有点旺，下午那个大食姑娘一直像是一个靴子中的石子一般，时时提醒她异物的存在。

　　心不动，手不动，邪火一烧，手随心动。

　　假寐的呼延硕心口一直酥麻，感觉有个指尖划来划去，在他胸肌上画圈圈。肌肉下意识地抖了抖，他克制住呼吸，没睁眼。

　　邪火烧得更旺了。

　　尤其是发现，平日不撩都上火的人，难得撩撩竟然无动于衷。

　　顺着胸口向下，探到腹部块状的肌肉群，一块一块仔仔细细地描着轮廓，描到第三块，如愿以偿地看到被撩对象呼吸紊乱，猛地睁眼，瞳仁墨黑定定地看着她。

　　啧啧，还是有反应的。

　　宽心了一半，李殇眼睛微眯，一边嘴角微微挑起，神色间满是小小的得意。鸣金收兵，枕着呼延硕胳膊预备睡觉了。

　　但是休战要双方停手，屡次侵扰敌方，然后两军对阵时一方收兵，是不可能的。

　　“恢复好了？”低沉喑哑的声线和放大的瞳孔，昭示着正主毫不掩饰的想法，李殇也，感受到了。

　　一伸手牢牢地锁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廓轻哼一声：“对付你，足够了。”

　　几个月没放下来的床帷第一次被层层放下，屋内温度越来越高，及至天明前，廊外值夜的侍卫听到傲天殿的窗户被单于打开的声响，再过两个时辰便要换班了。

　　“告诉伺候的人晚些来，大阏氏累了。”

　　守门侍卫领命。

　　这一等，蒙月等到了日上三竿。早膳不用说了，再过两个时辰也该备午膳了。呼延娜带着乳母婢女一行人前来，也等在了门口，早春微冷，不多时便又回去了。

　　医官药煎好，热在铜炉上小火煨着。

　　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单于难得没有夜半洗冷水澡或者早起打马狂奔亦或是找人摔跤，想来必有缘由。

　　睡了一大觉方才醒的李殇，一睁眼就看见侧倚着头观察她的朗眉星目，心中喟叹，还不如昨天就把那个大食美人招过来，也省得自己受累……浑身骨头酸疼，来个人揉一揉呢。

　　见她皱着眉头醒来，好心想要帮她捏捏胳膊松松腰，甫一伸手，就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她睡饱醒来整个人慵懒且放松，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沉声道：

　　“放心，一顿吃饱可以多饿几天。”

　　李殇扶额。

　　送走了呼延硕，李殇找了久未谋面的李云过来。

　　最近的李云也异常忙碌，一直在调查龙吟阁的事情。李殇母亲的死，她不预备就这样过去，这十几年漫长的等待和她阿娘为她付出的每一步，她都想清楚地知晓，不计代价。

　　故而李云来时，便直接汇报了进展。可不知为何，主上今日兴致恹恹，并没有往日那般认真。

　　“主上，可是有别的吩咐？”

　　“李云，若你以后取了亲，你娘子却爱上别人，你会如何？”

　　要不是看她以手支颐面容沉重，李云定以为这是句玩笑。

　　语塞半晌，李云勉强开口：“休妻另娶？”

　　休了？这招好像不行，跑倒是可以，但是她凭什么跑，“还有其他良策？”

　　“若我依旧深爱于她，便会知道对方何以吸引她，若是我能做到，努力便是。”李云说的诚恳，他当年喜欢一个姑娘，边学着说了唐国的话，穿了唐国的衣服，学着知书识礼做个翩翩君子。

　　颇有道理。

　　于是之后的几天，冷僻的鹿苑突然访客颇多，从早至晚有人至鹿苑看大食来的神鹿，和养鹿的姑娘。

　　呼延硕次次去都能碰见，心有疑惑，便问询贺兰延城。

　　“单于，据属下查探，这些人都是大阏氏吩咐去看鹿的。只不过看鹿的时候也会看看养鹿的大食侍女，聊上几句。”

　　“哦？”据他对安平的了解，她可不是对这些玩意格外上心的性子，她见多识广，不至于对这个大食的鹿这么上心，难道是，那个丫头？可是她那日跟那侍女聊天似是心情不错，未曾有过矛盾，为什么突然对她开始感兴趣？

　　贺兰延城办事一向周到，不多时便从蒙月处了解到了些重要信息。

　　“单于，属下从蒙月处得知，大阏氏今日招了几批人问询那个大食鹿饲，而后失手摔了单于最爱的酒盏，还不许旁人收拾。”

　　这倒是有意思了。呼延硕转瞬间便明白了安平为何如此，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竟有如此收获。还真是肉不抢不香。

　　“给那个鹿饲一身好看的衣服，叫她换上。”

　　于是不多时，傲天殿便得到了消息，单于给饲鹿侍女一套好看的衣裙，还有一双麂皮小靴。

　　晚膳时分，用餐气氛便有些不同寻常。呼延娜和垂离央欢陪着王兄王嫂一起用饭也有些时日了，但是从没见王嫂离得王兄这样远，这次偏偏坐在呼延娜身边，饭也不吃，只拿着玉珏逗两个孩子。

　　两个小王子非常喜欢阿娘，一逗就笑，连呼延娜都笑骂他们没良心，自己早晚照看着，也不肯这样给面子，倒是王嫂，一见了就笑着伸手向前。

　　呼延硕心花怒放，脸上倒是云淡风轻，只是不时让人送点切好的肉，她越是瞧也不瞧一眼，越验证了他的猜想，所以由不得想要逗一逗她。

　　“这鹿肉不错，给大阏氏和长公主切一些去尝尝。”

　　鹿鹿鹿，怎么又是鹿，李殇这一顿饭本来就吃的心不在焉，一听到鹿便想起那个活泼的大食姑娘，心里就莫名的不太对劲。

　　“王嫂尝尝，我也有些日子没吃这盐炙鹿肉了，外皮脆里面嫩，很好吃呢。”呼延娜叉起一块送到嘴中，味道真是不错，王兄倒是好兴致，想起来准备这道费时费力的菜。

　　嫌恶地看了一眼，李殇也叉起一块，看了半晌，“娜娜喜欢，要不要尝尝大食来的鹿好不好吃？”眼波一转，李殇噙着笑，笑盈盈地看着吃的合口的呼延娜。

　　还没等呼延娜点头，耳朵尖的呼延硕出言：“灵鹿不好吃的，千里迢迢从大食来，要好好养。”

　　呼延娜看着王嫂手中的银著捏在她手上微微变了形，不明所以地看向王兄。却见他对她挤了下眼睛，她偷眼看了下王嫂，好像没什么异常，不知他夫妇二人又在打些什么哑谜。所以吃好饭，她早早带两个王子回了娜云阁。

　　“大食的鹿也许很好吃呢。”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盘中的鹿肉片，颜色倒还好看，只是她最近口味刁钻，吃食挑剔，每日吃些什么全看心情，目前什么也咽不下。

　　贺兰延城心想完了，大阏氏惦记上的东西基本上算是交代了，要是真烤了单于的计划还如何实施……和单于对视了一下，贺兰延城打圆场：

　　“大阏氏，这两只鹿可以留着生小鹿，给王子们解闷。”

　　银著咵哒一声被撂在了桌上，李殇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兰延城，“贺兰，两只公狼，如何得以繁衍出一窝小狼？这个道理我不懂，你倒是给我讲讲。”

　　脑袋上开始冒汗，原来那两只大食的鹿是公的……自己虽说摆明了是炮灰被单于拉出来救火，但是好像自己这风有点扇大了，肉眼可见大阏氏头上的小火苗燃烧成了怒火。

　　眼瞧着他支支吾吾，李殇也不欲为难他，一句吃饱了抬脚而去，留下暗自擦汗的贺兰延城和憋笑憋得很痛苦的兀顿单于。

　　“单于，您去韶华胜极的时候，也没见大阏氏这么介意，怎么这次却对这个大食的鹿饲这样上心？”贺兰延城一直也没想通，大阏氏并不是个善妒的人，以前还把乌.尔苏硬塞到单于床上，这次什么也没发生，却是为何气的这般明显。

　　傲天殿里，闵姝正在给李殇卸钗环，眼瞧着这几日公主的神情猜都猜了大概，七窍玲珑心的她出声宽慰：“公主若是不喜欢，随便找个人把她发配了，可好？”这些日她也去过几次鹿苑，那丫头她见了，貌不惊人举止跳脱，除了性格爽利并无特点，不知道为何公主就是格外注意她。

　　李殇叹了口气，她其实并未真的将那个丫头放在心上，可是呼延硕那日的眼神，始终在让她如鲠在喉。韶华胜极里那么多女人，争奇斗艳美艳绝伦，呼延硕看她们从来都是一样的，故而她从没重视，甚至会替他安排。可是现在，她刚刚听了阿娘的话，决定敞开心扉试着相信一次他的真心，难道心门都没完全打开又要关上了么。

　　自顾自先睡下了，她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个团。

　　呼延硕沐浴好还等着丫头给他擦头发，转过屏风就看到一个卷子在卧榻至上。看来最近是情绪不佳了，平日里大开大合的睡姿都不见了，怎么睡得这样缩手缩脚。

　　顺着缝隙探进被子里，摸到她双手捧在胸前，屈膝，手脚倒是温热，里衣穿的也踏实，应该不是觉得冷。从背后将她整个抄到自己怀中，手顺好了她的头发放在两人当中，埋头在她后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一种踏实的满足。

　　这两天也要把这个事情挑明了，逗逗她就好，真惹毛了可是不好哄。

　　虽然感受到他宽厚结实的后背和熟悉的体温，但是李殇就是不想理他，莫名的不想理，这种情绪很无稽，她活到现在也没经历过，心中烦乱不已，要是狄郁修在就好了，他百花丛中过，定能给出想要的答案。

　　很多年后，狄郁修偶然间听闻此事，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到扇面上。看着垂离央欢悄悄躲开的动作，勉强正色：“你呀，这是醋了。”

　　心绪不佳的李殇兴致恹恹，闵姝便准备让乐师找些公主喜欢的曲谱，为她疏散一下心情。在揽月楼下的花园里，有一方水榭，专门做露台听曲之用，平日单于并没有这般雅兴，便只有李殇偶尔请舞乐优伶前来。匈奴极北，便是春天天气也依旧寒冷，但是此时琴音清越，甚是好听。

　　看台摆了熏炉和暖塌，李殇裹着狐裘抱着手炉靠在垫上。汉地来的乐师深谙其乐，奏的多是激昂韵律的曲调，跳的也是振奋的剑舞，公主一贯喜欢这种。

　　但是今天，她却实在不想看。忽然觉得这舞乐吵得头疼，便闭了眼暗暗揉了揉额角。

　　正吵得没奈何，突然音乐声止，耳边传来一首清越的小令，琵琶声声噪噪切切，甚是入耳。不由得睁了眼睛。

　　这首小令是她写的，她在府上的时候经常让府内的歌姬吟唱，果真，是她当时最喜欢的舞姬：君逸。

　　君逸本来出身较高因家族败落没入官伎，故而性子冷淡至极，寻常人都不肯搭话，吟诗唱和更是全凭心情，露面不多时将权贵得罪了大半。李殇推己及人竭力护她，以当年自己的威势下重金替她赎了自由身，又在府中周旋一番改了籍契。一方面是保全她的清白，另一方面也是替自己的女儿身打掩护。

　　本来她于唐国已然战死疆场，府内败落，因未有子嗣继承，仆役等一干人等都托狄郁修照料，没想到她却不远万里来了这里。

　　她还是冷着一张脸，专心弹着琵琶，天气冷，指尖冻得通红。

　　李殇只是伸出手，君逸便默契地停了歌声，抱着琵琶下了露台，徐徐向她走来。

　　许是为了表演，一身衣裳穿的格外单薄。李殇将自己的手炉塞进她手中，又让闵姝将预备的大氅拿出来为她穿上，“君逸，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在这里见到你。”

　　君逸却丝毫不见熟络，亦不见任何热忱，唯一多余的动作是低头嗅了嗅大氅上的气息，还是经年熟悉的草木香气。

　　眼见她还是清冷的面容，李殇可以想象，将军府败落后，府中诸人不知是否得以善终，而她这样貌美的女子，一路她从唐国到这里要经历过多少苦楚。心下一酸，脸上还是带着笑，低声哄着：“刚才的小令没唱完，君逸继续唱与我听，好不好。”

　　虽然面上依旧冷硬，但是指尖却又拨弦，琵琶声泠泠切切，她声音空灵婉转。

　　闭着眼，好像就回到了旧年的将军府。

　　她每次得胜归来，将军府总会有一场歌舞升平的宴席。大多是武将，开怀畅饮之后酒令舞乐齐上阵，每次李殇都会让君逸坐在自己身旁，怕酒后的他们万一礼仪有缺轻薄于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偏袒，她的女子身份也得以掩盖，外传将军府有一美人，深得将军独宠，奈何身份低微，只等将军娶了嫡妻后便要娶进门。

　　府内笑声要冲破房顶，她愉悦地头疼，君逸便会给她弹琵琶或者琴，在那样喧噪的场合，君逸为她营造出一方净土。

　　那时候的将军府，熟悉的让人踏实。

　　旧魂入梦，李殇倚在靠垫上，沉入旧时光阴。

　　这边，呼延硕正在和北镇王以及下属商议春播和畜牧转场以及商贸互通的事宜。贺兰延城突然出现，欲言又止，呼延硕余光扫过，示意他稍安勿躁。等呼延扎布说完了第二次商队互通的安排和方向并得到肯定之后众人方才解散。

　　才想起招来贺兰延城，等他说完前因后果，二人直接从议事厅奔向水榭露台。

　　远远的就看见听曲台上的人影，只是四周搭了架子挂了风幕。呼延硕在傲天殿的外廊上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李殇裹着白狐大氅侧倚着靠垫，而旁边有一同样穿了大氅的女子身影，屈膝坐在安平的旁边，手中抱着一个乐器却并未弹奏，只是一味地看着似乎在熟睡中的安平。

　　“你没有看错？”呼延硕远远看着，低声问贺兰延城。

　　“绝不可能，属下赶到时亲眼所见。”贺兰延城也是分外讶异，几次揉眼睛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错，但是千真万确。

　　李殇本来深陷梦中，却被两声咳嗽惊醒，睁眼时，耳边的琵琶声已止，地下跪着一群人。呼延硕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目光紧紧盯着君逸，而低着头君逸却未行礼，依旧抱着琵琶坐在她身旁。

　　下意识地挡在君逸前，李殇正襟而坐，“单于为何此时来此。”他又是这种眼神，探究又充斥着掠夺的神色。前面那个鹿饲的事情还没解决，又来惦记她的君逸。想着想着怒气升腾，怎么你匈奴没有好看的姑娘，连我身边人的主意也要打。

　　盯了半晌，呼延硕伸手拽住君逸的一条胳膊，“这个人我要了。”拉起就要走。可是却被李殇牢牢地攥着君逸的另一只手，借着呼延硕的力李殇站起，这个时候琵琶摔到垫子上，一身闷响，吓坏了诸人。

　　“不行。”李殇非常坚决，牢牢地拽着君逸的手，脚尖勾起琵琶蒙地发力踢向呼延硕。呼延硕闪身的时候手下一松，被李殇硬是将君逸的手臂从他手中抢回，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后，自己隔在二人之间。

　　“单于抢我唐国的人，总要先问问我才行。”李殇横眉冷对，怒气汹涌，她护着有相同经历的君逸就像是护着自己的影子一般，任何人都不能妄图亵渎。这许多年，她已然身不由己，可是君逸不同，她要让她过不一样的人生，过她自己可以主宰的人生。

　　“我一定要。”呼延硕瞳孔收缩，同样气场危险。安平这个保护的姿态让他十分不爽，她不过就是个歌姬，他想要就必须要在他身边。

　　李殇解下白狐大氅，伸手抚上十殿祭月：“那就要看单于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你竟然为了一个歌姬与我翻脸！呼延硕冷笑，“那就试试。”

　　习武场下午被侍卫围的严严实实，虽然看热闹的八卦的人头攒动，但是习武场内除了单于和大阏氏外，连个仲裁都没有。除了君逸。

　　上午二人翻脸，单于放话比试，方式随大阏氏挑。

　　于是习武场上就有这一幕。

　　比赛时间进行了两个时辰不到，最终结果是单于惜败。

　　因侍卫全部背向场内而站，无人知道偌大的场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后来贺兰延城得知，单于和大阏氏达成了君子协定：单于不纳君逸，大阏氏不回揽月楼，君逸无事不能出乐师局。

　　呼延硕至今意难平，习武场上安平竟然提出文斗。他放话的时候也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文斗他终归没有她厉害，但是也没输的太惨，可气兀顿单于，打了一辈子鹰，被自家大阏氏当麻雀啄了眼睛……

　　虽有君子协定，但是李殇却也放出话去，任何人不得为难君逸，同样，旁人也别想打她的注意。一时间诸多人都对这位舞姬身份的女子非常感兴趣，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引得单于和大阏氏如此大费周章。

　　虽然护住了君逸，但是李殇心下也清楚，还是要知道呼延硕为何非要如此，不然终归是后患。

　　平复下心中的不满，李殇打着赔罪的旗号，主动命人设宴摆酒。

　　呼延硕来时，还是面色不善，李殇虽然也服软，终归主动给他倒了酒。

　　酒过三巡，两人微醺，呼延硕眼神示意贺兰延城换上他准备的烈酒，他知道安平的酒量，现在开始换酒，不消多时他就能把想知道的内容打听清楚。

　　喝着喝着，呼延硕突然发难：“不是赔罪酒？”

　　送出一个白眼。李殇端着酒杯举了举，算是意思了一下。

　　“你就这么赔罪的？”眼瞧着她眼神开始有点迷离，呼延硕哂笑，这可是他珍藏多年的烈酒，别说拿下她，就是藩王聚齐这一坛子都能放倒。

　　酒劲一上头，对面坐的管你是兀顿单于还是天王老子，李殇才不放眼里。

　　“你，你个，登……”今天这酒上头的有点快……李殇晃了晃脑袋，还是看不清对面两个人影哪个是呼延硕。

　　感觉自己有点不稳，拽着身旁倒酒的女婢过来：“美人过来，给我靠靠。”言毕还伸手捏了捏女婢的脸，“水嫩。”

　　贺兰延城目瞪口呆，大阏氏这次醉的，有点，不同寻常……眼瞧着单于冷笑着走了过去，贺兰延城和诸多在场的宫人皆是十分好奇，后面如何进展。

　　“你和那个君逸是什么关系。”呼延硕坐在食几对面，开始了计划中盘问。

　　靠在女婢身上的李殇虽然反应速度慢，但是脑袋还是好用的，努力抬眼，看见对面高大的轮廓，“你和那个鹿饲又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呢？”

　　没关系？没关系是什么关系，没关系送衣服？没关系眼珠子差点粘人家身上？

　　嘿嘿嘿嘿，李殇想起自己和君逸当时的点点滴滴，笑出声“她是本将军的爱姬。”

　　话音落感觉被靠的女婢直接抖了抖，李殇不悦地皱眉，怎么当值的，靠个人都靠不明白。

　　结果一抬头，这女婢怎么这么壮的，比她身量还高，还能低头看她。但是撑她的方式不错，靠着挺踏实的。

　　“来，美人你也喝一杯。”李殇将自己的酒杯端到“女婢”跟前，她一饮而尽，李殇十分满意，伸手拍拍她的脸，突然间有点扎手……

　　“她怎么敢亲你。”呼延硕现在想来依旧非常别扭，那日贺兰延城亲眼所见，君逸抱着琵琶，趁着李殇酣眠，低头亲在她的唇上，面容虽清冷但是眼神却柔情似水，这当中到底有什么深情。

　　闭眼浅笑，李殇得意地扬起嘴角，“她不亲，难道要换个男人来亲？”

　　有道理。贺兰延城默默地点了点头。

　　放屁！这是什么逻辑，男人不能亲，女人就能？将军当久了对于自我性别的认知是不是太不明显了。惩罚般俯身低头亲下去，却被一根手指直接抵住了下巴。

　　“那么该轮到单于说说了，和您没关系的鹿饲，到底是什么关系。”低头看，醉酒混沌的人明眸圆睁，长眉高挑，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这丫头装醉！连他都没分辨出，竟然真的只当她是的喝多了。

　　依旧窝在他怀里，手执空酒杯把玩，眼神却睇在呼延硕耀目的金瞳上，四目相对间，依旧执着一个答案“单于怎么不答。”

　　坏丫头。

　　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知道她这个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古怪的念头，看着她的眼睛时总是无法说谎，无奈开口：“不过是要给你表演个鹿戏而已。”

　　怪不得，那身赏赐的衣服从未见鹿饲穿过。

　　呼延硕余光瞥一眼食几底下的酒壶，怪不得她没醉，一招偷梁换柱用的倒是炉火纯青。

　　继续舒服地倚着，李殇将酒杯搁在几上，自己斟满了，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递到呼延硕唇边，复又一杯送下去，二人也不再多说。呼延硕难得这样圈着她，要不是她装醉，也很少会以这样示弱的姿势同他一起。

　　感觉自己生子之后，好像心态已经不同从前。李殇反复思索了最近自己的状态，日子过得好像和从前差不多，垂离央欢日日见，但是终归是呼延娜早晚照料，自己虽然当了别人的阿娘，但是至今无感。唯有和自己的阿娘分别，算是她最痛的一段回忆。她尤记得和阿娘相处的短短的月余时光，阿娘将自己年轻时候的过往系数讲给她听，那些光景，是她的童年。

　　阿耶宽厚温和，是她对君子最初的认知。阿娘性格活泼，偶尔会带着她闯祸，阿耶从不计较，总是笑着替她们收拾烂摊子。那样的日子，好像过去了太远了。

　　直到现在。

　　阿娘说，阿耶当初为了追求她，不惜在雨中长跪一天一夜，任由世人冷眼同僚嘲笑，最终打动了外祖，成就了这段姻缘。那日阿娘让呼延硕剜骨，并未曾预料到他作为兀顿单于真会如此。可是这块骨头现下就在她颈间。纵使知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可是也由不得她也生出真情。

　　所以才想去计较，才想去问询，才想刨根问底，才会言不由衷。

　　“呼延，若是哪日你又遇上了倾心之人，我不会再问。”李殇抬眼向他，笑的温润，却也真诚。

　　“又？”他敛目，定定地看着她。

　　如果你现在是倾心于我的话。

　　她这般认真，他却并不因她大度而有半分满意。甚至异常刺耳。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殇坐直，端起酒杯郑重其事：

　　“我自罚三杯。”

　　若有一日，你对我再无情谊，我不会怨你分毫。只要你不欺瞒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