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动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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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神时，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浑身汗涔涔发丝凌乱的李殇第一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最后一点力气拉下正描摹她轮廓的手放在她背后防止他再有下一步动作，探手环着他结实的腰腹，伏在他胸口，甫一趴好立刻沉沉睡去。
窗外有一丝光线漏进来正照在她脸上，呼延硕随手抓过一件衣服扔了过去，袍子一半挂在窗棱上，刚好遮住了白日的光线。李殇原本皱的眉舒展开来，神态越发和悦。
扯过身旁地上的皮子盖住两人，呼延硕也累了。低头看看乖觉的怀中人，不自觉便扬了嘴角。她熟睡时眉眼没有平时那般冷漠，嘴角弯弯，长眉入鬓，睫毛低垂，是个多可爱的模样。手臂下意识紧了紧，让她贴着他更近，赋闲的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免得影响她好眠。
两月未见，瘦了这么多。抱着她触感全是一把一把的骨头，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这两个月的辛苦。
心情好上加好。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脑海中又闪过天光初亮时那句我想你了，她素着一张脸一双凤眼定定望着他，澄澈的目光和目光中深深的迷恋如一记重锤砸向他心口，让他又痛又爱。思虑至此，呼延硕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眼中是盛满的温柔和笑意。低头亲在她额角上，抱紧怀中人，陪她一同睡去。
白日酣眠。
军长早早备好了吃食，也不敢来请，只得三番两次来门口晃，门却没有要开之意。直到侍卫换了两班，日落夕霞，屋内才终于有了声响，唤人进来伺候。
外面早已准备好，大桶的洗澡水已是在炉上热了又热，热气蒸腾。
屋内卧榻前的帐帘放着，一个正主也不得见。侍卫们手脚麻利放了两大桶洗澡水，摆好了吃食和干净衣服，又都匆匆离去。屋内气息太过暧昧，没人敢在这里多做停留。
李殇其实是饿醒的，原本就只吃了一角胡饼，却又足足折腾了一夜，及至后来腹部饿的都瘪下去了，才勉强从困倦中醒来。才一睁眼，就看见近在咫尺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她神色坦然舒适，眯着睡眼哑然开口：“我饿了。”也口渴得紧。
早就被她咕咕而叫的肚子吵醒，果然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吃。想着昨天那冷胡饼，呼延硕一笑，用皮子包起她直接抱到了外面矮几旁。
矮几上准备的膳食倒是丰富，李殇抓过一只烤羊腿狼吞虎咽啃起来。香，太香了！一只小羊腿五口就被她吞了下去，又抓了一块羊排，虽然清水煮的没啥味道，但是，并不妨碍大阏氏吃的又香又甜。
真是饿了。呼延硕忍着笑趁她吞咽的空档给她灌了两口水，吃的太急噎到了。自己也抓了块羊肉吃起来，这地方自然不比王城，庖丁谈不上什么手艺，但是见她吃的这么香，他也觉得这食物有滋有味。
风卷残云一般扫空了桌子上的吃食，又喝了两口羊奶酒灌了一壶水，李殇肚子终于被食物填满，舒适异常。肉食吃的有些腻，便又抓起果子啃咬起来。足足又吃了两个果子，才满足地喟叹一声，找巾布擦手。
吃饱了的呼延硕已然早早拿起了篦子，在她啃果子的时候便开始替她通发，虽然他不擅长，东扯西拉，但是李殇也不介怀，由他拢顺长发，梳了个男人的发髻。头发一束，皮子未遮住的皮肤便裸露出来，遍布青紫和齿痕，尤其是肩膀和颈侧，有些齿痕泛起乌紫色，足见他下口的用力。
轻轻抚上这些印子，罪魁祸首有些后悔，扳过她还想拉下皮子看看其他地方，被正主一巴掌打开，专心啃着果子。
“疼了。”拂过她青紫的皮肤还有深深的齿痕，呼延硕尽量小心力道。
摇摇头，李殇不以为意，这点疼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不太雅观。但是这个念头直到泡在浴桶中的时候破灭了，看起来不深的创伤还真是有点疼。
“咬破了……”隔着一道屏风，李殇闷哼。
这次沐浴倒有洗澡洗发用的香膏，想是随军女眷准备的，虽然很普通，好在味道是李殇偏爱的草药味。里里外外通透地洗了个大澡又换了全套干净的衣服，加上足足地睡了一觉又吃的满足，李殇心情别提有多舒畅了。
转过屏风，呼延硕也洗漱完毕，两人打开屋内所有的窗户通风，互相为对方擦拭湿发，默契温馨自不必说。
李云李风被押解了两日，又好好地被请出来，奉还了兵器和随身之物，好酒好菜招待了一通，又骑回高头大马。只不过还是不能靠近主上，远远的跟在回城的队伍中。
贺兰延城收到消息早早便在王城外恭候。想单于带军出发抓人时的状态和这两个月来宫中的阴云，早早吩咐所有人小心伺候，自己在城外也是思虑再三，心内盘算着如何能解救下大阏氏，澄清这其中的原委。
以他对大阏氏的了解，她不会因为胆小怕事而甩手离开，此去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让她不得不去。审问闵姝的时候闵姝也将前因后果悉数说了清楚，还有那个小女孩作证。只不过当时单于在气头上，一句不肯听。
等到大部队出现在视线中时，贺兰观察了半晌，觉得自己可能过虑了。
二人并骑，虽然无话，但是大阏氏先半个马头一马当先，帽兜下露出的半张脸瞧着气色不错。单于在她身后瞧她，神色泰然。虽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生气，但是大阏氏身着单于的玄色绣金连帽大氅，拿着单于素日最喜欢的马鞭，想来二人应是和好了。贺兰延城送了一口气，心里还是很佩服大阏氏的，毕竟单于当初走的时候眼神要去屠城一般，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如此平和。
打马前来相迎，看清来人的李殇倒是十分欣然，“贺兰在等我们。”贺兰延城赶紧跳下来跪拜，先跪迎了单于，及至抬头问大阏氏安时，目光掠过她帽兜阴影脖颈上青青紫紫的印记，了然为何如今的天气却要连帽大氅裹得如此严严实实。立刻低了头下去。不该看的还是不要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城。到了王城口，呼延硕下马跃上了李殇的马，与她共骑，一路招摇回宫。可能大阏氏来自唐国这个特殊身份，让匈奴百姓对她格外感兴趣，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兴趣爱好衣食住行都成了关注焦点。所以她刚在王城露了面便被认了出来，一路上都有人要塞东西给她，李殇频频点头示意，态度亲和自若。
谣言不攻自破，消息比当事人更早地传入了宫中。
蒙月闵姝带着女官早早地迎在宫门口，见单于大阏氏共乘一骑归来，心已放了大半。同时在此等候的还有乌尔苏，带着婢女等人恭顺地站在宫门口另一侧。虽然表情恭敬又顺从，但是呼延硕跟着李殇从她面前走过的时候，她还是不能避免地尴尬，好似这两个月她与单于的亲近是一场梦，如今梦醒时分，让她的微笑僵在脸上进退不得。
“蒙月唤医官来，再准备好，我要沐浴。”大阏氏心情看似不错，一阵风似的往傲天殿走去。
到了门口，李殇察觉出异样。这傲天殿的摆设好像和她离开时不太一样了。偏殿多了好些婢女，也不再是敞着空在那，里面被堆放了不少日常用物。
眼神询问，蒙月低头回复：“乌尔苏阏氏自行宫回来后日日来此，为方便照料单于，便从韶华胜极搬至偏殿中。”扫了一眼李殇，见她神色无恙，又赶忙补充 “主殿内您的东西俱在，未曾有人动过。”
原来如此，想了想其实她自己也是有独自的居所的，只是揽月楼现在除了堆满了嫁妆之外好像她鲜少去过，总是直接住到这里来。
“蒙月，其实我不应该一直住到这里来吧？”她随口一问，原是要跟蒙月确认一下，她也偶尔也要去揽月楼住住表示她对呼延硕的感谢。但是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呼延硕在她身后听见如此，不刻便示意内侍清理偏殿。
阻拦不及，这个档口乌尔苏不巧也跟了过来，一进来便看见宫人在收拾偏殿里她的东西，刹那间脸上一红，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误会深重。
“并非赶你走，而是……”李殇于心不忍，这美人大眼睛里雾气蒸腾，委屈地瑟缩在那里，天可怜见。
打量了乌尔苏一眼，呼延硕截住李殇的话“回去你该在的地方。”兀自拥着李殇往里走，还拉低了她的帽兜避免她再多言。
李殇泡在浴桶里舒服的眯起眼睛时，暂时忘记了这一段插曲。她离开这么久，最想念的还是蒙月和闵姝的贴心，刚才帮她更衣时看见她身上的惨状，两个人俱是红了脸，尽管如此，却无需她多言便叫医官配了药浴来，现下还贴心地为她熏蒸缓解她一路而来的疲劳。
闵姝利落地为李殇洗净了长发，又涂抹了发油，用干净的棉布包好置于发顶，李殇泡在草药气升腾的于浴桶中闭目养神。忽然想起一事，睁开眼睛问身旁的医女：“可有除疤的办法？”
医女见此，先是红了脸，“公主，您身上的青紫不会留疤的……”
“我是说我以前受的刀伤的疤。”李殇发现小医女想歪了，故意开始逗她。
医女的脸更红了，但是依旧认真地拉过公主的胳膊，仔仔细细辨识，半晌方说：“公主都是积年旧伤，伤口早已愈合，想要祛除，恐怕不简单。”
蒙月正帮李殇于伤处涂抹药膏，听闻此对话有些好奇，“大阏氏怎么突然想祛疤？”
李殇笑笑“没什么，只是问问。”
舒服地泡了良久，洗去一身尘土和疲惫，闵姝巧手为她挽好头发，蒙月又把她大大小小的伤处抹好了药膏。一身轻松地李殇心情愉悦地前去用膳，虽不挑食，到底有几样菜她十分心仪，眼见心中所想样样俱在，李殇不由得抱了蒙月一下，示意她做的好。
却见蒙月瑟缩了一下，好像是隐忍什么疼痛一般。这细节被李殇捕捉到，正要询问，呼延硕到了，便开饭不提此事。
李殇因着嘴上有伤，吃东西很慢，好在呼延硕慢慢着酒陪她，二人饭毕天色已经大暗了。
饭后，李殇提议出去走走，呼延硕欣然，两人闲庭信步就到了花园中。
揽月楼便矗立于此。月上中天之时，从呼延硕寝殿的窗口望出来，揽月楼和天上的明月正好凑成一副天然画卷，当初选址意在如此。可惜李殇住傲天殿时都是层层帷幕放下来，也并未开过窗，所以从未知晓其中原委。此时行至此处抬头相望，月亮低的好像在揽月楼上便可触到一般，不由得就看住了。
她虽然久久不居此处，但是每到入夜，揽月楼的廊外都会按时点起一圈灯火，和月光一起，为楼宇镀上一层华光。这幢楼宇在这低矮的匈奴宫室群中独树一帜的矗立着，李殇只道它建造精巧却不知它是多少韶华胜极中女子梦想中入住的天堂。
“呼延，这次郁修有难。时间紧迫，我未能来的及先告诉你便自己离开，你可是生气了？”李殇迎着月光，扭头看他，她知道他一直在她身后，她也知道此事早晚都要讲清楚，不然会是个结，越结越乱。
向她方向走了两步，呼延硕离她更近一点。“一定要救？”
点了点头，李殇非常诚恳：“旧时我在战场，若有伤病，十次有八次都是他救我，若没有他我早就不知道抛尸何处了。”
沉默了一会，“我只庆幸你没在行宫。”呼延硕本想说什么，她若什么都不说或者说谎，他生气，可是她这样坦诚他倒无言以对了。只能从背后抱着她，让她靠在他怀中。
好像当日脱口而出我想你一般，李殇转身反手抱住他结实的腰身，“我知道。”
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再适合横刀立马立于阵前，所以我选择用我的方式守护你，在你身边。
蒙月和闵姝远远的跟着，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两个月来单于和乌.尔苏的感情大有突飞猛进的态势，饮食起居换药更衣都让她一个人伺候，一度让人怀疑大阏氏的地位岌岌可危，看现在这个情势好像前面发生的这些……是一场梦？
当日大阏氏身边的女官和侍卫因未能看好大阏氏而被罚受鞭刑。无论内侍和贺兰延城怎么求情，单于冷心冷面让侍卫足足打了近身的十几个人每人二十鞭。蒙月因闵姝是汉地来的女官，怕她受不住，硬生生替她挨了打，打到皮开肉绽，支撑不住晕厥过去。往日里她们作为大阏氏身旁的女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责罚，这次罚过，就连韶华胜极的其他宫婢也以为大阏氏恩宠已衰。
但是现在，好像感情比从前还进步了一大截。原本二人吃饭都是各吃各的基本无话，今晚单于难得尝了尝汉地的食物，大阏氏还选了一盘放在他面前，跟他说了她喜欢这个食物的原委。单于虽然不那么喜欢，可是见大阏氏兴致满满到底吃了不少。现在月光下相拥恳谈，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以前只道单于宠着大阏氏，看今天的情势大阏氏似乎也开始很在乎单于。
她们不知道当日李殇替侍卫去行宫救人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李殇心中的那份感动。她们也没在行宫，并不知晓李殇的那份深情。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还有正要从傲天殿离开的乌.尔苏。
宫人们手脚麻利立刻就将东西收拾停当预备搬走了，因为恰好是晚饭时间，大阏氏原本要请她一同用膳，但是被单于拒绝了，所以送了膳食到偏殿让她一人独享。汉地的食物虽然精制，寻常也不得见，但是这顿晚膳吃下来乌.尔苏真是味同嚼蜡一般，想到马上要离开单于，她内心犹如深冬的雪夜却无探炉取暖。
一样东西如果你不曾拥有，可能无法体会失去时的巨大遗憾。尤其是这是她渴慕已久方才拥有的，单于的爱。
磨磨蹭蹭勉强熬到这个时间，最终也不得不离开。想至少可以再见单于一面再走，可是侍卫却直接告诉她单于和大阏氏外出了，请她赶快离开。
她犹不死心，给一个女官塞了金银，终于勉强问出单于和大阏氏去花园了，鬼使神差她便跟了过来，恰巧从都到尾见了这一幕。
还想前走几步，立刻被侍卫喝住：“什么人！”
所有人的目光刹那便集中在她身上，包括原本正相拥的两个人。
呼延硕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他难得享受一下温情的时刻。正要发作，李殇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仰头打断他“单于去送送吧？”其实她也不是不会哄人，但是就是长久的不哄不习惯而已，这些年她听了不少哄她的话，总会得一二真传。
她脸上着了淡淡的妆容，头发被挽的精制，发间珠钗点点，一身匈奴高领宫装衬得她英气逼人。她的五官本就是高鼻凤眼长眉入鬓，清爽的打扮十分衬她。事实上蒙月选的这件衣服无非就是挡住大阏氏勃颈上的青紫，汉地的衣服多半遮不住的。
想多听两句软语，呼延硕便不肯动，低头挑眉凝视着她。夜间他视物时眼睛总是墨黑的，李殇也不躲闪迎着看去。她近来目光总是很柔和，便是狄郁修都说她身上少了戾气，多了些温润，眉眼间的肃杀也少了很多。
“不然我们一起去？”
尤说不动。李殇手攀在呼延硕的手臂上，轻轻推了推他。
月光下，她一袭高领匈奴宫装，头发被高高挽起，发间点点珠钗，打扮的简洁华美且英气十足。真是好看。呼延硕腹诽。
心一动，脚就跟着李殇向外走去。
走了两步，李殇的手被牢牢攥到呼延硕的大手中。李殇不解抬头，发现呼延硕已付了然的神情。看来她中途跑路的计划又被识破了……
虽然是送乌.尔苏回宫，但事实上，单于大阏氏携手走在前面，侍卫宫婢跟着，之后才是乌.尔苏垂头跟着，身后带着两个贴身宫婢护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一行人便直接去了韶华胜极。
往日此事，韶华胜极已经一片安静，大部分阏氏都在自己的宫室中自寻解闷之法。今天贵主来临，阏氏们急慌慌地出来，听闻消息是送乌.尔苏回来，想来也是给了她极大的体面，纷纷跪拜相应。
正巧得令回去取赏赐的蒙月也及时回来了，托盘中是一只精巧的松针造型的发簪，置于镂空的檀木镶金的锦盒中。发簪通体翠玉打造，月光下也能看出透亮的水光和碧绿的成色。大阏氏赏人的东西岂有寻常之物，几个新进的小阏氏看的眼睛都直了。
“听闻你衣不解带侍奉在侧，单于的伤势才会如此好转，此为我的一点心意。”
已经走上前的乌.尔苏叩首谢恩，双手相应时，抬起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眉目间的情绪如泣如诉，丝毫未见喜色。虽是从蒙月手中接过赏赐，可是目光却是朝着单于的方向，月光下白如纸的一张脸上乌黑的滴水的眸子，真是见者心痛。
乌.尔苏对自己的美貌是有着深刻认知的，尤其是她双目带泪眉头微蹙的样子，每每用来总是十分奏效。她想要什么或是犯了什么错，只要挤出些许眼泪来，见者无人不敢怀。她父王曾说，她的泪眸是一汪深潭，见者无不沉沦。今天她也想用这种方法，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
她不甘心。论美貌她丝毫不逊于大阏氏，她母妃也是汉人且美貌异常，她的容貌更是草原上的翘楚，当年多少年少英才求娶她从未点头，她一心想嫁给当时还未成为单于的呼延硕。那日叛军围困，她虽害怕，却一直守在单于身边，大阏氏远远逃回王城，又避祸出宫，凭什么几个月未归，归来便将她的一切打回原点，夺了她全部的恩宠。
从花园到韶华胜极的这一路，她仿佛走在刀尖上一般，浑身麻木双脚刺痛。这一路的婢女手中的宫灯都在大阏氏身旁，将她脚下的路照的如白昼一般光亮。她的手被单于攥在手中，若有些许坎坷无论她是否需要，单于都下意识地拉着她。即便两人无话，可是单于每每回顾，目光总是在她身上。而她乌.尔苏何曾感受到这样的目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后面，几次险些踏入水坑之中，这月余来，她何曾这样狼狈过。
凭什么。
李殇看到这一幕，即刻了然。
等闲人见了，可能真的要心动了。乌.尔苏的样貌生的的确好，她肖似她母亲的美貌，又因父亲的血统而更见神韵。她混血的容貌是一种汉地的小家碧玉和匈奴的五官深邃的结合，生的这样好性格又不张扬，的确动人心肠。除了过于急功近利。
大阏氏的赏赐，她本就应该感恩戴德，因为她作为阏氏身份低的太多。如果李殇因此动她，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便是单于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李殇并不是计较的人，她幼时长于掖庭，深知女子为了恩宠能付出怎样的努力和牺牲，所有一朝得宠却又失宠，云泥之隔凡心承受不了。所以她假做不见，转头向其他阏氏而去。
可是韶华胜极里有些阏氏却心如明镜一般。大阏氏来时，单于是怎样的谨慎，一路上灯火通明只为给她照路；韶华胜极的阏氏足不出户，可是大阏氏是和单于共骑回城的消息她们也知晓了。如此情势，若但凡有些头脑，必定早早避开，方显得自己进退识体，没准还能得到单于青眼，他日还有复宠之时。可是乌.尔苏非但不肯躲避锋芒，还要针锋相对扶摇直上，她可曾想过，即便她貌美，也不过是藩王的嫡女，说到底，是单于的奴隶。可是大阏氏是唐国的公主，她丝毫的闪失对匈奴来说都有灭国的风险，即便不得宠，可是谁敢动她。
果然，呼延硕冷眼对上乌.尔苏楚楚可怜的眸子，刹那间杀气腾腾。乌.尔苏只觉后背发凉，一丝清明闪过，冷汗从额上冒出——她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她的心思呼延硕不可能不理解。想留在他身边本无可厚非，可是李殇本就宽厚，还对她赏赐，只为安抚她的失落，她却这一脸的如丧考妣看着他。又几次三番坏他好事，打扰他难得的温情时光，尤不自知。
“受赏却这样难过。打二十鞭。”
冷清的声响刚落，单于的贴身侍卫便上前，直接抡起鞭子朝她后背打去。
丝毫体面也没有了。有行刑的宫人，有行刑的处所，有行刑的时间，然而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由侍卫直接责罚，还是第一次。她连大阏氏的宫婢都不如。
有韶华胜极的婢女按着她，三鞭子刚打完，她就晕了。韶华胜极所有的阏氏看着，吓得目瞪口呆。有见识的阏氏预想到了结果，却也没想到单于连等都不肯，叫孔武有力的侍卫施刑，是动了杀心么……
阻拦不得，李殇微微扫了一眼众人，大部分人都是惊惧的神色。乌.尔苏事情做到如此虽值得惩罚，可是毕竟伺候了他这么久，却罚的这样重。便是替她不平，可是若是有一日替旁人不平，是否也会这样对她。
就好像当年，有个人允诺她，若她长大就留她在身旁，可是最后她终于知道，他也允了许多人。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