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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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式进学的一天。清晨，阿南被伺候着用了早饭，带上王氏新给她挑的两个小丫头，等着庶姐三姑娘来给王氏请安。
三姑娘名慧姐儿，从小也跟在王氏身边，对王氏很是尊敬。
要进学，王氏给阿南细心准备了极多东西，也没有落下庶女，从湖笔到笔套，从书篮子到一些小玩意儿，谢南有的，谢慧一样不差。
慧姐儿跪在王氏面前，很郑重地行了一礼，道谢后，又再三认真道：“多谢母亲为女儿考虑，女儿不是母亲亲生，却永远记得母亲的教养和恩情！”
阿南瞧着她对王氏感恩，也很喜欢这个三姐。
王氏扶她起来，叙了会母女情，又交代几句让慧姐儿照看着阿南，慧姐儿一一应了，王氏赏了慧姐一方阿南去她房里挑出来的墨，姐妹谢承一番，一行人就朝侯府而去。
开学的时辰还没到，王氏特意让她两起的早，嘱咐了让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再往学堂去。
清晨园子里还有些露水，下人们就已经早早忙碌起来了，慧姐儿带着阿南往老夫人的松鹤堂而去，一路穿着整洁的丫鬟小厮一叠声地请安。
身子刚开始抽条的少女有礼有节地应对着，面容贞静。
阿南的小手被她牵着，姐们两一高一矮，倒十分和谐。
……
老夫人正在用早膳，听见通传往门口刚打起的帘子那儿一瞧，就见两人相携而来。
慧姐儿刚刚十岁了，穿着件柳叶青的杏色纱裙，早起有点凉，罩了件细绸披风，上面绣着芙蕖和一尾掩进花叶的红色锦鲤，老夫人隐约瞧出来，那是她姨娘的手艺。
慧姐儿生母，是王氏做主给抬的，侯府这边对她唯一的一点印象，就是她女红极好，性子乖顺，平日里常有针线孝敬到松鹤堂，人却少过来。
是个安分的。慧姐儿性子随她。
老夫人瞧了两眼，视线就转到了阿南身上。
自王氏回来，就常带着阿南来给老夫人请安，见的多了，又到底是二房嫡女，老夫人心里疼地很，但当着三姑娘，没有表现出太多。
阿南恭恭敬敬跪在蒲团上，给老夫人请安。王氏给她挑了件赤红色洒金曳地裙，老夫人尤喜欢女孩儿穿的亮眼，看见了都觉得心里高兴。阿南皮肤白，这身耀眼的颜色衬她，更让人很容易瞧见她。
被老夫人房里这么多人瞧着，阿南仍有些不习惯，但又想着王氏日常教的，深觉不能让娘亲丢面，便缓缓挺直了腰身，绽放出一抹笑，抬头直视进老夫人眼睛里。
小姑娘瞳仁又圆又亮，那双眼睛，像会说话，浸满了濡慕之情。
她声音清清脆脆地道：“祖母安，孙女儿这回能多多来叨扰祖母了。还望祖母不要嫌弃孙女儿愚笨。”
老夫人也耐不住了，忙喊着“南姐儿快起来。”让身边的婢女扶她起身，直将小孙女儿搂在怀里。“我巴不得你过来腻着我呢，偏你娘亲怕你闹我，不让你多待。”
阿南红着脸谢过祖母，“娘亲是怕我累着祖母。”和老夫人说笑着，双手交缠半响，又捏着鼻子道：“娘亲说父亲像祖母，都苦夏，正是变天的时候，祖母要多注意身体，不可贪凉。”
她瞧见老夫人清晨桌上就上了碗鸡丝凉面。
做丫鬟的，难免练出来些眼力劲儿。老夫人对她很和蔼，她也想多尽些心。
老夫人眼里划过些惊讶，但抵不过心下熨帖：“是个乖孩子。”转眼看着旁边陪着的三姑娘，同样拉到跟前道：“慧姐儿也是个好的，懂得照顾妹妹，你们母亲教导子女，很让人放心。”
慧姐儿眼睛也亮了亮。
陪老夫人说了会话，逗的老夫人笑了，看着时间，二人又从松鹤堂离开，往东边阁楼去了。
……
阿南和慧姐儿一踏进书房，六姑娘就眼尖地瞧见她了，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
自己的位子就在谢熙旁边，阿南没甚注意，径直找到自己的书案坐下。走近了才听见谢熙撅着嘴儿低声嘟囔“你怎么才来，我都一个人坐了半天了。”
阿南侧身回她，道是去看了老夫人，这才得空抬起头，朝周围看了看。书房里窗明几净，身边又是较为熟悉的谢熙，阿南心里长长吁了口气，一早上的紧张终于消散了些。
王氏给她挑的新丫鬟丹橘跟在她身后，从书篮里拿出她的书本纸笔摆在桌案上。
书房里，只坐了她们三个。
靠近夫子案首的第一排，两张桌案一左一右，谢慧落坐在右边那张，正回头瞧她们。阿南赶忙冲着谢慧笑了笑。
谢熙也骄妗又温顺地颔了颔首，权做打了招呼。
谢慧左边，是一张空着的桌子。
空桌再顺次往后，也空着。但旁边立着个穿海棠红的丫鬟，正往上面摆放东西。
那丫鬟很利落，迅速摆放好了，回头朝这边几人矮了矮身子，笑着行了一礼。“姑娘们安。”
阿南跟王氏看的多了，比以前眼界高了些，正好奇这是哪个姑娘身边的丫鬟，如此有度，就听见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清脆击声。
人影一晃，便见一个少女模样的娇俏女孩聘婷地走了进来。
她穿粉色裙衫，一半头发精巧挽起，一半柔柔披下，纤细脖颈后往前随意掏出一缕，看着简单又很别致，更衬出少女脖颈纤长嫩白。
身量瞧着比谢慧小一点，但通身气度较安静的谢慧出挑多了，姿态沉稳，举手投足皆有些说不出的肆意娇流。不由自主地吸去旁人的注意。
阿南脑海里呼之欲出地喊出这少女的名字：四姐姐！谢韫！
察觉出有人在看她，少女抬眼瞧过来，正撞见一团亮眼的红，她水光潋滟的眸子里转过什么，灿若星辰。
谢韫也瞬间认出了阿南，笑着喊：“五妹妹！”又周到地朝谢慧和谢熙打招呼：“三姐姐早，六妹妹早！”
因着二姑娘月前闹的事，二姑娘和四姑娘都被大夫人罚了禁闭。阿南往候府里来，常去大夫人和老夫人院里，也一直没瞧见二人。
她这些日子，险些忘记了谢韫和谢蜜！
直到今日，侯府三房的五位小姐，阿南才算终于见齐了。她舔舔唇，心脏跳的飞快。
谢韫却专程走到了阿南旁边。
阿南尚没来得及反应，这位四姑娘就柔柔欠身一礼，“五妹妹好。”她转着圈看了阿南一周，眼睛俏皮一眨，亲切地拉住了阿南的手：“我姨娘夏日里身子不爽利，我都未曾出门。早知道二婶婶身边的五妹妹玉雪可爱，一直未曾亲近，真是遗憾。”
“我一直想有个妹妹呢。”
“总觉得五妹妹瞧着便十分亲近。”
阿南正不知道怎么面对她，门口忽而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嗤，还笑着的少女一愣，面色变了些许。
错愕间，阿南僵硬无比地挣开了谢韫捏着她的手。
书房里几人眼睁睁看着一个明艳女孩不知何时站在了案首边，并快步逼近过来。
女孩的眼神若刀，径直朝谢韫走来，书房里方才其乐融融的情势霎时一变。
是二姑娘谢蜜！
谢慧让出来的第一张桌子，是二小姐谢蜜的。敢这样呛谢韫的，也唯有谢蜜。
狠厉地让下人打死阿南的谢蜜！
阿南定定地站在原地，早料到会在学堂看到谢蜜。等真看见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颤，全身血液凝滞，动也动不了，心口震颤着，似有一双手紧紧攥住，扼住她的呼吸。
幸而谢蜜此刻并未看她，只盯着谢韫，冷厉的眼神毫不避让地扎在谢韫身上。
这时的谢蜜，比阿南印象里娇贵但刁蛮横行的谢蜜更加阴鸷，她盯着谢韫，不客气地讥讽道：“好一个四妹妹，你姨娘一个健健康康的人，每日被你这样说病，你不怕她真的被你咒病了？”
“我瞧着，她好得很。”
她讥诮笑着，视线转了一周，定到阿南这边：“这是五妹妹？别说确是玉雪玲珑，可谢韫，你喊人家妹妹，却别太把自己当姐姐。你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别以为自己聪慧一点受了两句夸赞就真把自己当嫡出的了。”
她看着阿南，本是随意一看，却被女孩儿清棱棱的眼神看的一滞。
谢蜜一顿，正怀疑自己看差了，毕竟没见过她的五妹妹怎么会对她露出这样奇怪的熟悉又害怕，还有些愤恨的神色。
她还未细看，阿南已经低下了头。
谢蜜身边的丫鬟微弱地抖了又抖，终于担心地拉了拉谢蜜，硬着头皮小声劝：“二姑娘，快别说了。”二姑娘上回闹，她们这些丫鬟被夫人教训地多惨，但二姑娘还一出来就要和四小姐对上，这可怎么办！
谢蜜的思绪被一打断。
刚想斥责小丫鬟，又想起来最近大夫人对她的冷漠，恨恨地收了嘴。
谢韫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对这样的情景仿佛司空见惯。
她看了看阿南，又看了看谢蜜，才道：“二姐误会了，姨娘确实身子不爽，这夫人也知道的。”
她甚至笑着道：“至于五妹妹，我是真瞧了喜欢，本就是一府姐妹，二姐或许过于见外了。”
“一会儿夫子就要来了，二姐和我这样玩笑，我们自家人知晓无事，怕是夫子要误会。母亲知道了……也不好吧？”
谢韫实在太平静了，她的平静愈发衬地谢蜜是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一个交锋，瞬间将谢蜜击的败退。
谢蜜面色阴沉地能挤出水来，尖声道：“你除了搬出母亲，还会什么？”
谢韫浅笑，目光分明温柔，但此刻，更似嘲讽。
谢蜜这样的，每回争执不了都如此。况如今，便是她只能搬出嫡母压她又如何，只这一招，足够了。大夫人不再会对这个拎不清的庶女留情。
想着，更是笑地灿烂。谢蜜气极，但确实不敢做什么，只能狠狠盯着谢韫。若人的视线若能化为实质，四姑娘怕是要万箭攒心。
……
阁楼书房设在二楼，外置茶水间。
美人榻前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位宽衣敞袖的束发女子，她手里捧着本书，纸张哗啦啦翻过，一目十行，神色悠哉。若有人瞧见，定要惊讶这般读书的速度。
郑嬷嬷端着一套专用的青瓷小蝶和青瓷茶壶进去，先瞧见女子长长披垂的乌发，覆在青衣上，一个侧影，令人十分的舒服。
她放下杯盏，听着里间划破寂静的尖利女声，无奈道：“女郎，您不打算进去打断她们？”
“这样，成什么样子？”
“您如何看书？”
看书的女子笑了一下，终于从书本中抬起头。
这是个面容很平常的女子。眼睛狭长，额头低矮，身形瘦而高，裹在宽大的衣服里，一眼看去甚至没什么特色。说句不喜的，静静瞧她，甚至不如方才侧脸惊鸿一瞥的惊艳。
她理了理鬓角滑落的一绺长发，笑盈盈地回：“哪就能被她们打扰。不过一群孩子。”
这一动，竟显出几分格外不同于女子的疏朗和落拓不羁来。
郑嬷嬷还在低声说话：“谢家这位二小姐，脾气也太冲了些。”
被称为女郎的女子浑不在意地道：“所以谢候夫人，才请了嬷嬷过来教规矩啊！”
听出她言语里的笑意，嬷嬷愈发无奈：“女郎！”
女子收了书，回头冲嬷嬷眨眼：“嬷嬷，我现在是谢夫子。”
她站起身，修长的指尖叩在与茶水间共用了一道墙的书房墙壁上。
咚咚咚。
……
“……”
里间一静。
恰谢夫子旋身从书房门口进来。或坐或立，甚至对峙着的二人，全都一静，视线齐刷刷地凝聚过去。
谢夫子清了清嗓子，自然然地任人看着，飒爽一笑，也不在意刚才听见的，径自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看来小姐们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先认识一下。”
“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姓谢，单名一个九字。有幸和小姐们同姓，说不得几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
“我很期待未来一段时间和诸位小姐们的相处。”
众人似被她竹筒倒豆子般的开场镇住。
但谁也没料到，下一瞬，衣袍整齐的谢夫子袍摆一挥，竟席地坐到了几人对间。
她挑起眉，目光一下一下略过谢家神色莫测的姑娘们，道：“不管你们对夫子的期望是如何，也不管你们私底下在闹什么，我被谢二夫人辗转请来了，便不会放低自己去迁就你们。”
“在我面前，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乖乖听话。”
“我让你读什么，你便读什么。我让你写什么，你便写什么。”
“我夸你，便听着。我罚你，便受着。”
“谢二夫人让我教你们学问。我只说一遍，文人三等，下士识文，中士闻道，我不是来教你们四书五经，我是教你们，做名士的。”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夫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