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教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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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熙是个顺杆子爬的，又自觉她现在有了阅历，且知晓未来的事，便处处照顾着阿南。
她没有姊妹，便每日顶着日头来二房这里找阿南。
王氏都惊讶于两个姑娘熟稔起来的速度。倒因为这个，三夫人对她客气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意外之喜。
但阿南刚刚熟悉了五姑娘的身份，又与她一比，给了阿南很大冲击。
阿南不甚记得自己上一辈子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那时的自己，没有六姑娘谢熙这么大胆，做事这么聪慧有条理。
不过，或许是大家族的闺秀们都很聪慧？
比如说还有忠勇侯府的四小姐，阿南上辈子自来了候府做丫鬟，便一直听说四姑娘如何毓秀天成，如何有天纵才气，四姑娘从小习字说话快，背诗读书也比旁人快的多，还会做好看的绢花，做许多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仆人们都说，四姑娘怕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到凡间来了。
阿南这一个月来，甚至偶尔听到大夫人对这位庶女毫不掩饰的夸赞。还有关于从前的阿南的，因为人人都觉得四姑娘被算计，受了委屈，大夫人哪怕明面上不得法罚了禁闭，私底下，安抚赔偿的，不知送了多少。
阿南只能感慨，丫鬟的命和小姐的命，果然是不同的。
但阿南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跟这位未曾谋面的四姐姐发生一些很大很大的牵连。
不过自有王氏为自己的女儿精打细算了。自那日去过侯府回来，阿南就被王氏拉着熟悉侯府三房的人事关系，强背侯府家谱。族谱等着阿南再长一些，才能去接触。
忠勇侯府姓谢，是乌衣南渡名满天下的谢家之后，谢家累世公卿，哪怕名门衰落煊赫不再，也是延续久远的真正世家。本朝谢家自三代起家，如今百十年，本家在江南。忠勇侯府是北上的旁支。如今仍与本家十分亲近。
贵族缠枝连蔓，姻亲交互，往往与其他世家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阿南做丫鬟那么久，第一次直白地窥见忠勇侯府这个庞然大物的骨脉经络。
这就是世家贵族，驷马高门。
亏得阿南皮子里还长了几年见识，才将就将忠勇侯府近几代背熟了。
阿南突然发现，她以前像是一只井里的小青蛙，就呆呆坐在井里，抬头只能看见那一小片的圆圆天空。所以她以为，天就只有那么一片。
而现在被王氏捧在手上，她站的高了那么一点点，就看到了以前从不曾见过的世界。
阿南从不知道，穿着绫罗绸缎，举手投足都受人服侍的贵族小姐不止看起来那么悠闲惬意，还要知道很多，背很多，好像，比当丫鬟都要难上一点。
阿南不想王氏失望，觉得她不是个大方贵气的女孩儿，每日努力看着别人怎么做怎么说，脑瓜里也日日思考着王氏教她的东西。谢熙这两日兴起，张罗着教她画画。被妹妹手把手教，阿南升起了斗志，很快，又有些沮丧。
晚上，腻在王氏身边，听王氏讲近日候府的事，听罢，阿南拽着王氏的手轻轻摇起来，颇有些越来越会撒娇的架势：“娘亲，我是不是很笨？”
王氏放下手上的账本，与阿南对视，她睿智黑亮的瞳孔里倒映出阿南小小的身形，王氏笑了一下，“囡囡怎么这么想？”
“我……我们去侯府，我看见六妹妹好聪明。”阿南认真地跟王氏细数：“她懂的很多，胆子很大。还带着我捉笔画荷花，这些天老觉得她好像什么都会。她明明比我还小。”
“还有四姐姐，我听……听她们说，四姐姐也特别聪明。会很多旁人都不会的。”
“但是我，除了乖巧听娘亲的话，好像什么都不会，不会写字，不会弹琴，每天只会赖着娘亲撒娇。还要六妹妹教我一些东西。”
“和她们一比，我是不是很笨？”
王氏没有如往常一样，很快把阿南搂进怀里安慰，反而忖着头，像是认真思索起来。
阿南紧紧盯着王氏柔和又隐隐有些威严的侧脸，心里紧张又期待，手指不自觉小心地蜷了蜷。她一直有些自卑，常常觉得自己本来是个小麻雀，一朝进了凤凰窝，也是个占着身份的假凤凰。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当王氏的女儿呢！
但她在努力了，王氏会因为她笨而嫌弃她吗？
王氏低头瞧见了她忐忑的小模样，微微挑起了唇角，道：“六姑娘是很聪慧。”
阿南抿直了小嘴儿，王氏忍不住轻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双膝上。
阿南人小，身上还有些肉，抱起来十分舒服，她很乖巧，肌肤白，面皮粉嫩，像是抱了一团雪在怀里。
王氏眼里千怜万宠的，声音都仍旧平稳而缓慢：“四姑娘更甚。大人一样，简直不像这般年岁的孩子。”
阿南头颅更低了一些，心里酸酸的，但还是乖乖偎在王氏身上。
王氏很怜爱自己的女儿，但教育的时候，却不当她小孩子一样糊弄，反而板正了阿南身子，让她直视自己，很客观地点评了一番：“侯府里的女孩子，四姑娘和六姑娘，甚至你已经嫁人的大姐姐，都很出色。但最出色的，确实是四姑娘。”
“囡囡还记得吗？五月份，咱们刚搬回来，去拜见老夫人的时候，她就站在老夫人身后。标致又知进退，也全不小家子气，落落大方，像是你大伯母真正亲生的一样。”
阿南回忆了一下，奈何这具小身子脑袋里记得很少，或许当时注意力全在老夫人和叔婶身上，没注意旁人。
阿南愧疚地吐了吐舌：“娘亲，阿南不记得了。”
王氏摸摸她的小发包，也没有再多说，只道：“无妨，过两日还会再见。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
阿南惊讶地抬头，王氏云淡风轻道：“过两日，你和你三姐姐，就要去侯府的学堂一起读书习字学规矩了。”
谢家老二谢骏，入军便跟在镇南将军麾下历练，几年前被皇上委派任福建将军，佐领南营将士们抗击东南部沿海的海盗匪患，王氏在他第一任刚调任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带着儿子女儿前去照料。
在南疆风雨飘摇的海岸渡口，王氏诞下嫡女，谢骏起名谢南，想永远记住爱妻为自己所做，更要让儿女知晓，她们的母亲，这样的芊芊贵女，在子女身前，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妇人。
谢骏两届六年任期将够，今年末就要回京述职，清匪有功，官员考核为优定要升迁，谢骏给妻子透过口风，他历练过了，皇上想将他放到自己身边好好培养。这回回京，皇上定会在京城给他谋个空缺。
王氏先带着两个女儿回来安顿，长子仍跟着他在军中，与他一同回来。
南边旷野蛮地，只来往商船渡口河岸富庶，也常不安稳，王氏每日大半精力都忙着照顾丈夫和儿女的衣食起居和同其它官夫人的周旋，旁的便没有太多精力，谢南还小，王氏便只常对她讲些道理，诗文也偶尔念给她听，却没有顾得上正式开蒙。
但王氏并不担心。习字太早会拘住女儿天性，况且，回了京，王氏自会万里挑一地找最好的夫子，寻最好的古书孤本，把女儿培养成最毓秀的名门闺女。
王氏也是从小被家族用尽资源教导出来的。贵族女儿们幼时，最先要懂的，不是四书五经繁文缛节，而是自己的身份。她们要从小知晓，自己是父母掌上捧出来的明珠，要有贵族的骄矜和傲骨。要耳濡目染地明白，自己，是块瑰宝。
环境如何不能泯灭自己的心。
她们生而尊贵。
王氏自己如此，对女儿，也如此教导。
哪怕在南边，王氏对谢南，也没有半分俭省。她有自信，无论王氏，还是谢氏，教出来的女儿，不会比任何人差！
不过回京时，王氏也有些隐忧。在任上，没有谁比得上阿南，回了京，她们离家的久，家里人上到老夫人下到丫鬟奴才全捧着她，阿南会不会忘了形，看不见京城闺秀们的拔尖儿，过度自负，失了自强的志向。
但显然阿南是个敏感的小姑娘，她进侯府会紧张，见了自己优秀的姐妹会忐忑会反思。有比较而出差别，有差别而知进取。
这很好！
阿南揪紧了衣裳，显然还在想同姐妹们一起进学的事，王氏仍看着她，仔细辨别着她的神色，瞧见她不是退缩，而是茫然紧张，彻底放下了心：“囡囡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比不上姐妹们吗？那就去学，去赶，总有一日，会和她们一样优秀。”
阿南被她的话吸引到了。王氏轻笑：“囡囡，娘亲的娘亲当年对我说过一句话，娘亲记到了现在。”
她缓缓道：“现在，娘亲也把这句话送给囡囡。”
“当你觉得不对想要改变的时候，是你离自己想成为的最近的一刻。”
阿南狠狠震了震。
她没有上过学，不识字，这让她在丫鬟里也永远平平无奇，出不了头，她见过人牙子卖小丫头，识字的比不识字的，要足足贵一二两银子。她也见过跟在二姑娘身边最神气的大丫鬟，会研磨，会给小姐读书。平时穿着精致，指挥小丫头和婆子的时候，别提多得意了。
阿南能吃饱穿暖以后，也曾经想偷偷学着认字儿，但没人教她，只能去外面买一本薄草书，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有机会了拿去问认一点字的姐姐们，还常被冷嘲热讽。她至死，也没有学会几个字。
阿南不知道当时自己固执地想认字儿是为了什么，但王氏说，当你想改变的时候，是想成为新的自己！阿南觉得心神俱震！
她这一辈子，想习字儿，想变得更厉害，想变的更好！
小小的女孩儿忽然十分激动，面庞都一点点红了起来，她心里开心激动复杂地想要跳起来，却只能紧紧揪住王氏，用自己亮的吓人的眼睛不眨地盯着王氏。
“娘亲，阿南想变得和娘亲一样厉害！”
会算账本，会管家，会知道自己的一切小心思，说起话来那么好听，那么有道理！
王氏按耐住自己欣慰的心情，眼睛也红了一圈：“好！”
“娘亲会给阿南找来最好的师傅，让她教阿南许多许多东西，让阿南变得特别厉害。”
阿南被一把搂住，她的娘亲认真地，耐心无比地夸赞她，鼓励她：“阿南不笨，阿南是娘亲最聪明的孩子，阿南乖巧，沉得住气，学东西一点就透，未来会比娘亲还要厉害。”
阿南小脸红扑扑的，她有最最好的娘亲，她想要变成娘亲最最好的孩子！
……
王氏同侯府那边说了，这夫子就由她来张罗，一边让林妈妈去联系自己族中的兄弟，又专门去找了一趟老夫人。坐了许久，回来没两天便敲定了一位姓谢的女夫子，和一个专教规矩的老嬷嬷，并其他针红、琴艺、绘画师傅五位先生。
王氏的雷厉风行让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很满意。王氏去请人，回来跟大夫人商量着安排住处、奉养等，又定了些规矩，转眼到了夏末，日头滚进进九月。
白日天气没那么毒，大夫人将学堂定在了后院靠右边的一个阁楼上，那边离水塘近，风一吹，凉爽宜人。
又命丫鬟们里里外外将阁楼打扫了一遍，旧纱窗全部换新，毯子也从库房里拾掇出几张新的。又往里面添了七八张上好的檀木小桌，笔墨纸砚一并收拾出来。古玩架上添置了亮眼的瓶子瓷器，都收拾的亮亮堂堂，王氏去看了，心下也很满意。
挑了个好日子，侯府三位夫人一同掌过眼，接着将五位先生带去见了老夫人。这侯府的学堂，就紧锣密鼓地开办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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