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94、第九十四节

　　兴泰广告虽没能在上一年的竞标中拿下中三区的独家承销权，但这家在当地经营电影广告数年的夫妻店，并没有放弃。在参与去年的竞标过程中，因得知贾悦是自己的老乡，兴泰广告精明的老板娘，便用将近1年的时间，一直在暗中不断密切与对方的私人关系，同时等待合适的翻盘时机。作为这家广告公司的老板，康书华非常清楚，因毕岩主导的二次出价，致使资源成本骤增，自己的竞争对手——和裕畅达广告的林喆，由于从未操盘电影广告，肯定会出现经营困难。眼看上一年承销合作协议即将于今年6月底到期，而这大半年来，康书华一直从贾悦那里不但能同步获取和裕畅达的客户投放清单，而且还实时掌握其付款进度。兴泰广告的两口子得知，林喆在元旦前夕，才艰难地向《国际导报》支付去年第二期合同应付款的50%，随时面临被资源方终止合作的危险之时，他们感到自己静待多时的机会终于来了。
　　元旦小长假后，兴泰广告还进一步获悉，林喆无法付出自己于节前所承诺的，已拖欠长达100多天的，去年第二期合同款的另外50%，这让康书华决定亲自走一趟。此时，对于《国际导报》，对于毕岩与白如璋，以及对于直接负责该业务的程翕而言，并非有多么强烈的意愿与和裕畅达继续合作下去，只不过还没有出现一个明确有意向接盘的下家。康书华选择再次出现的时机，对各方来说，简直有几分雪中送炭的性质。
　　“程总，您好，我是兴泰广告的康书华，去年你们搞二次竞价的时候，我们见过面。我过来处理点客户的事情，现在就在你们的办公楼附近，想顺便上来给你打个招呼，不知道是否方便？”
　　康书华非常“恰到好处”地掐在一个时常外出以及出差的大销售，刚好坐在自己办公室的那一刻，拨通了对方的桌面电话。
　　“哦，方便，非常欢迎！您来的真是时候，这会儿我正好在办公室。”
　　对林喆长期拖欠合同款，程翕也一直无可奈何。可她曾听贾悦在“不经意间”提起，林喆是佟乐的同学，她因此并不愿首先提出，基于欠款问题严重而应终止与和裕畅达合作的主张。但如果她自己一天不提，佟乐不可能主动要求，至于向来凡事都不喜欢出头拿主意的白如璋，就更不可能贸然发表意见。虽然自从程翕接管区域承销商业务板块以来，每两周就会把欠款情况汇总发邮件向毕岩汇报，但皆无任何反馈，作为下属，她根本无从得知、也不好过问领导对此现状的真实想法。
　　“程总，你好！”
　　康书华的一声问候，打断了程翕正在盘算着的思绪，她请对方在会客椅上坐下，笑了笑，说：“康总新年好！”
　　“咱们上一次见还是去年初夏，我参与二次竞价的时候，当时我们公司没能中标，感到非常遗憾。其实我们在省内经营不少其他品牌的影城，运通的票房不错，可惜没看上我们。虽然去年失败了，我们还是不想放弃，想看看是否还有合作的机会。”康书华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个浓眉大眼，带着无框眼镜，细皮嫩肉，脸颊饱满，中等身材且有点微胖，操着南方口音的广告公司老板，给程翕的印象远比那总是一脸好像被欠账几百万表情的林喆好不少。虽不算懂面相，但长期从事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让程翕总结出一个规律：五官长相表情谈吐让对方感到不舒服，或者心生烦恼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好。
　　程翕不喜欢拐弯抹角：“康总，不瞒您说，我们目前在中三区当地的承销商付款有点问题，拖欠款问题有点严重。如果能找到付款及时，市场经营能力强的合作伙伴，同时还能解决我们目前的收款困境，我想领导们未必不会考虑更换承销商。当然，合作嘛，必须要建立在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下，才可能实现。”
　　康书华本人就是销售出身，会提问是基本功：“哦，了解了。其实呢，只要条件不算苛刻，我们也很愿意替你们分忧。那你看，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既然康总想与我们合作，我回头会让贾悦给你开出接盘条件，对于这些要求，希望康总不要觉得太为难。“说到这里，程翕压低嗓音，用只有对方才能听到的最低分贝声量补充了一句：”另外，你也去找一下毕总吧。”
　　听完对方的提示，康书华轻微愣了一下，眼神里透着半信半疑。
　　“毕总现在应该在他自己的办公室，你还是去一下吧。”程翕见他的表情有些迟疑，继续小声地强调了一遍。康书华果断朝对方点了点头，利索地站起来，离去。
　　一个月后，因高资源成本和低经营能力而陷入合同款支付困难的林喆，怎么也不会想到，让他出局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贾悦扔下的。
　　和佟乐的私交对林喆来说，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过于依赖与同窗一人的关系，根本没想到，兴泰广告的多渠道沟通策略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被动。
　　这年2月中旬，一个“热心观众”的举报电话，打给了正在休农历新年假期的贾悦，内容是在中三区的某一家运通影城，看到一则人工流产的非法广告。于是在开年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贾悦从容地走进到程翕的办公室，汇报此事。
　　“什么时候看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证据吗？集团规定不是不给上’人流’广告吗？这则广告，你们有下广告上刊执行表给运营团队吗？“
　　程翕还无暇顾及消息的来源，一连串疑问，让她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入手。
　　有备而来的贾悦说出了自己在一周前就已知道的情况：“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不清楚，就是有人看到了一则’人流’广告。”
　　贾悦从兴泰获得的重视，与林喆对她的漠视形成巨大反差，让她成为兴泰坚定的盟友和在《国际导报》的内线：“广告上刊执行表我们是下过的，但当时林喆的媒介主管在下单的时候，所备注的是一个医院的广告，我们在接到这张订单时，并不知道这是一则’人流’广告。后来和裕畅达提供广告素材的时候，在我手里进行初审，才发现这是非法广告。举报的人还说能提供广告播放现场视频证据”
　　程翕觉得此事甚是不合常理：“这个非法广告的物料，既然没通过你的审核，那当地影城是这么播出去的？影城又怎么会有相关的物料呢？”
　　私底下，兴泰广告和贾悦早就将程翕刚才提出的所有疑问进行了全面分析，贾悦的内心大致有数，但此时，她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看法，因为需要另一方的出庭作证：“这个我还真不清楚。”
　　“你先出去吧，我问问利维祯。”
　　“程总，那个非法人流广告，和我们团队没关系。在长假前，我们的确收到了贾悦她们提供的广告上刊执行表，但因为物料问题，所以根本没有把这个物料给影城。“
　　令程翕颇感甚为不解的是，当她就此事向利维祯提出询问，对方却带着一脸戒备的表情进行回应。
　　”我没有说这是你们的责任和问题，我这不是还在了解情况吗？“利维祯的反应过度让程翕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这样吧，你把你们团队就这个项目的工作，给我一份书面邮件，什么时间点，做了什么事情。另外，也让你团队的小姑娘找出事的影城了解一下一线的情况，我也会让贾悦就此事给我一份详细工作汇报，由我来最后汇总两份报告，相信基本就能得出结论。“
　　两天后，当两份书面报告邮件分别发给程翕的时候，财务部仍旧没能收到和裕畅达拖欠了快四个月的，上年的第二期合同款的50%，以及超过应付款账期将近三十天的今年第一期账款，林喆的违约风险和有可能导致的坏账余额，越来越高。
　　就“人流”广告误播一事的来龙去脉，经过比对利维祯和贾悦的邮件内容，程翕已基本了解清楚，由于整个事件周期长达20多天，为了便于所有的人了解，她只好将整个事情的过程，以日历形式进行梳理并发给内部所有相关人，同时抄送给自己头顶的三位领导。
　　一如她过往给上司发过的无数封邮件一般，这份情况调查报告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在此之后的一周，利维祯向她证实，涉事影城的放映经理，因私放广告被开除。与此同时，对《国际导报》所提出的接盘方案，兴泰照单全收。而当程翕试探性地向毕岩提出建议，对拖欠应付款问题严重，并勾结当地放映经理私播广告的和裕畅达，予以取消承销商资格，她如有神助般极为迅速地得到了毕岩的确认。从这年3月起，兴泰接手了和裕畅达剩余的承销期限以及后者所欠下的两个月应付款项。
　　可见，即便在一开始拿到的是一手不那么漂亮的牌，在时机成熟之前，当你进行了必要且充分准备，并保持足够的耐心，也不是没可能成为一场游戏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