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86、第八十六节

　　这段时间以来的内部环境，对贾悦来说很是有些微妙。她曾担任毕岩的助理，是杨雨的上一任，自电影广告部成立至今，又一直负责区域承销商板块，这一特殊又重要的业务的日常一线管理工作，直接向佟乐汇报。可如今，该板块不但名义上被划归程翕分管，这个自己的新上司，实际上也正着手抓年底的收款工作。
　　前几日，根据白如璋的指示，程翕曾要求贾悦从“江”搬到“河”。不过，对于自己挪窝一事，佟乐内心真正的想法，以及因内部架构发生变化之后，其对自己的态度，这一切让贾悦实在有点摸不准。一直以来，佟乐对非嫡系人员的排斥和边缘化，又让她非常忌惮。一旦搬过去，自己的处境将如何，贾悦的心里完全没底。而“江”作为佟乐的御用办公室，在她的眼里，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钮茵和温卉这样的亲信和部门实权人物都是在此办公，至于那些销售，在其看来则不过都是一些位轻言微的草莽匹夫，贾悦不愿意与这样一群在内部没有任何地位、如同草芥的底层销售坐在一起。可尴尬的是，“河”办公室的空座位并不少，而且在程翕的独立隔间外，有整整两排空余工位，这让她不能以没座位为理由按兵不动，但贾悦还是不敢贸然行动，因为，这个新上司的地位是否稳固，她还摸不准。要知道，眼下自己搬过去很简单，可万一没几天，内部又发生变化，想再回归投靠佟乐的地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自从程翕接手区域承销商业务板块后，两人偶有沟通，言语间，贾悦还曾对新上司表示，因收入太低，自己有离职的打算，最近，她又盘算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留在“江”办公室静观其变：“程总，“河”总有不少销售抽烟，我还在哺乳期，二手烟对我的奶水质量不太好，我就先不搬过去了吧。”
　　听完对方的解释，程翕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并不关心不在意贾悦是否肯、是否敢、是否情愿，从“江”搬到“河”，在她的眼里，庙堂之内有等级之分，江湖之远不存在本质上的高低贵贱区别，这无关人生来平等之类的西洋观念，而只不过是其眼里心中的现实。多年的销售工作让她修炼得极为务实，反正不论贾悦是否愿意搬到“河”，自己的口袋里也不会因此多几毛钱，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于此？
　　此刻，程翕的内心，更关心自己今年的收成以及为来年做的各项准备工作。眼看天气越来越寒冷，她今年的KPI还有将近25%的缺口，指标是铁定完不成，年终奖金极有可能泡汤，但她不甘心，打算最后努力一把。
　　她打了打小算盘，决定先把目前能敲定的年度合作项目落实下来，同时抓好区域承销商的收款工作，当然，后半部分工作，她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和进度，再以这两项工作成果，作为找白如璋商量自己的年终奖金的说辞。这项计划似乎进行得非常顺利。11月初，当她把下一年的合作方案报给杨颀时，只是捎带脚地说了一嘴：“我们还能提供运通广场内的LED大屏资源。”没想到对方非常爽快地要求供应商就资源明细尽快提交申报邮件。
　　杀价从不手软是王君年的一贯风格，经过几次交手，程翕终于摸清了对方的路数，那就是，以大资源量采购换取单次播放极低的成本，而这种类似宝洁式的广告投放，也让媒体资源供应商既爱又恨。
　　爱，是因为投放的品牌有相当的市场影响力，能带动其他竞品启动合作，且业务收入总量颇可观；
　　恨，是因为单次广告播放成本极低，资源消耗量极大，这令供应商左右为难。
　　来年的合作资源包，在王君年的授意下，杨颀的报价为电影广告总交易额高于上一年的25%，但单场播放成本却降到上一年的70％。
　　对接受这样的条件，程翕也有自己的考虑：既然LED大屏媒介，《国际导报》与集团的合作方式，和电影广告资源一样，皆属于买断式，那么闲着也是浪费钱。并且，两项资源捆绑，单一品牌总交易额，王君年所给出的费用预算，几乎是高于上一年合作金额的一倍。所以，即便单次播放的售价极便宜，程翕觉得自己也能给毕岩交代的过去。于是，她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边把业务进展给三个上司发邮件，与此同时，还将区域承销商的收款进度也定期发邮件作汇报。
　　Maeva的合作价格，如她所愿在内部很快得到了从没有习惯以电子邮件作为工作沟通工具的毕岩的最终口头确认，整个项目的进展出奇顺利，这让程翕感到自己如有神助一般。她心满意足地立即回复杨颀，并盘算一边专心等着文昆杰给自己发最终确认函，一边琢磨如何开口找白如璋要年终奖金。
　　“白总，忙不忙？我来给领导汇报工作。”
　　临近11月底的一天下午，专门算好登门时间卡在股市刚刚收盘之后，程翕带着殷勤的笑容来到白如璋的办公室，她为区域承销商业务板块的管理佣金和自己的年终奖金而来
　　白如璋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刚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他一脸热情地对下属回应了一句：“好啊。”
　　“领导，Maeva明年的合作，我已经谈妥了，方案前几日发邮件给几位领导，我看领导们都忙，没时间搭理我，就只好直接去找毕总，他口头给我确认了合作条件。因为捆绑了LED大屏，明年的总成交额是今年的将近2倍，嘻嘻嘻嘻。客户方面基本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就等代理公司出合同。”
　　看着程翕满脸无辜无公害的神情做铺垫，白如璋笑容满面地不停点头： “那很好啊，让客户快点下单，我们小程很厉害嘛！”
　　程翕听到对方的肯定，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领导，有一件小事，求领导做主。”
　　“啥事，你说。”
　　“今年我的销售业绩还有一点缺口，您也知道，不少品牌我不能碰，而且今年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我根本没怎么跑过业务，专心做区域承销商的招标项目。眼看还有不到两个月今年就过完了，我既忙乎自己的销售业务，还抓承销商管理部的收款工作。到今天为止，除和裕畅达广告——也就是林喆的欠款之外，其他应收款基本清理得差不多了。销售业绩方面，我这的确也是有缺口，不过也好歹有苦劳有一点小成果，如果因为没有完成，年底奖金一点也没有，实在很难过。领导能不能考虑打个折给我发，也让我不至于觉得那么沮丧。”
　　等说完这番话，程翕觉得自己的面部表情就差两眼泪汪汪，而如她所料，从不当场给确定回复的白如璋，用一句四两拨千斤的话先将其打发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我看看怎么弄，晚些时候回复你。“紧接着，他还说出了自己心中曾冒出的一个小念头：”小程啊，你看你现在接管区域承销商板块的业务，手底下的那几个销售，就让她们分别并到销售部三个大区算了，你呢，就给我专心管好区域承销商，至于销售的业务，我也不要求你，你能做就做，不做也没关系，如何？”
　　“领导，区域承销商的业务，最忙的，也是最主要的，是每年一次的招标，这个我肯定会全心全力做好。但招标结束后，主要是日常的广告上刊执行表下单、服务和收款工作，这些都是纯事务性工作，目前贾悦手底下的小姑娘干的很熟练，我只负责管好收款就行。那么我还有不少闲暇时间，给公司贡献业绩，总不是坏事吧？”
　　程翕毫不犹豫地坚定婉绝上司的提议，对她来说，只替二位长老管理承销商业务板块，长久下去，自己会因脱离市场而在行业内逐渐贬值，这无异于自废武功。
　　想来既然下属哭着喊着嚷着要给公司做销售业绩，也不是什么坏事，白如璋便没再坚持，但眼前的局面，他依旧有不满意之处：“贾悦还没搬到你那边吗？你是她的领导，怎么能有什么事情你主动去找她呢？”
　　“领导，我不在意这些，而且她说她还没过哺乳期，“河”办公室的二手烟对她身体不好。您想想，她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强迫她搬过去吧？万一她还有孩子有个啥身子不舒服，那还不是我的罪过啊？我犯得着吗？”程翕回答的同时，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
　　“这哪行呢？你别管了，我来安排吧。“
　　听到这一句话，程翕仿佛又看到了当初自己第一天入职报到的时候，那个与佟乐掰扯自己工位和独立房间安排的大管家。
　　顺着这个话题，程翕带出了自己今天的第二个目的：“领导，承销商部门的佣金，还没有明确方案，这个部门如没有费用，我也无从管起吧。现在的这些小孩子，各个都猴精猴精的，看不到好处，别说卖力干活了，让她搬个工位，都还想着两边的得失，她怎么会轻易动？”
　　“你的申请邮件我看了，你要的点数，不可能，在那个数字的基础上打三折，还是可以的。”
　　白如璋似乎看出对方有备而来，口头批复了程翕前不久所提交的申请，此外，他也没忘专门给下属交代，自己认为最最重要的提醒：“小程，接管这项业务之后，去找毕总聊聊，给他表个态，保证以后和这些区域承销商保持距离，绝不会交往甚密，而且凡事让领导做决定，懂吗？”
　　“领导，自打今年年初做这项业务的招标，对处理区域承销商板块的任何事情，我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程翕说出了她发自肺腑的一句话，对方听完之后，赞赏地点了点头：“嗯，你有这个想法，就对了。”
　　离开“山”办公室那一刻，程翕觉得自己所有能做的努力全都做完了，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耐心地等待水到渠成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