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77、第七十七节

　　进入9月，《国际导报》内部也悄然发生了一点点非常微小的变化。对杨诚坚来说，新的季节，他将迎来新的开始。大概在一个月前，他提交的人事调动申请，内部审批流程如其本人所愿地，赶在第三季度完结之前，在层层的上级主管之间顺利走完。这位被集□□驻到《国际导报》，让毕岩感到有些碍手碍脚的财务总经理，就此顺利实现了自己与集团内其他子公司的财务负责人的岗位对调。在忙完一个月的工作交接后，杨诚坚终于可以在国庆节前，离开自己的现任岗位。取代杨诚坚的，是一个五十出头，衣着品味远不及她的上一任精致和讲究，并且与不苟言笑的前任恰恰相反，总是一脸笑容的女人，名叫贺秋莉。这一变化，对身处业务一线的销售来说，从表面上看，仿佛并没一丝一毫特别之处，日子还是一如往常地过着。
　　程翕结束身体康复以来第一次出差后的，参加的第一个周经营例会，第一个发言的是这年三月才从其他财经类媒体转会过来的周峻茂。虽然是个大老爷们儿，可他的面相有几分老妇人般的祥和。古人云：“男生女相主富贵，女生男相主劳累”，可周峻茂是否富贵，大家不得而知。他似乎自带四平八稳的中庸学究气质，鼻梁上架一副厚厚的高度近视眼镜，每次开会前，他都会把眼镜垂至鼻尖，抓紧每一分一秒，用裸眼凑近手机屏幕关注股市行情。
　　“我这个部门经三个多月的筹备，于今年夏天才正式成立，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着手准备年底的意见领袖峰会。另外，我们部门还有一个产品：理财沙龙，每周都在做小型活动，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每周六下午可以来公司参加。活动形式非常丰富，有养生课堂、理财讲堂、移民咨询、股市行情分析等。”
　　随着周峻茂的介绍，他所分管的部门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与定位，越来越清晰明确：主要以公司的名义，替大领导维系国内各大财经类媒体平台负责人的私人关系，并通过这个平台与甲方高层进行对接。至于理财沙龙，则是为证券公司投资机构等甲方的潜在用户，提供各种可选购的产品，再根据这一平台所积累的用户，向甲方提供可供赞助或冠名的有偿落地服务。
　　负责金融事业部的孟凡第二个发言，她的五官轮廓最大的缺点就是中庭过长，易显面相苍老，她也戴着厚厚的眼镜，挡住一双不大的眼睛，一头浓密的长发难以遮掩岁月在这个孩子已经上中学的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周一经营例会让她情绪非常不高，也显得有些不耐烦，因此她的发言也很简短：”今年年底，我们例行要做证券及银行业评选及颁奖典礼，以及行业论坛，金融事业部目前正在进行前期的规划，等领导们确认了初步计划，我们再推进具体细节确认和落实吧。“
　　第三个汇报工作的是何淼，今年她负责的渠道部门业务开展比较艰难，公司内部的销售业务管理制度，让负责开拓甲方的团队和负责服务代理公司的渠道团队之间不是相互配合，而是相互博弈。何淼计划从游戏规则入手让自己能掌握主导权：“渠道部目前着手拟定电影和平面打包售卖的政策，还计划从这个月开始以每周两家公司的进度开展针对4A广告公司的整体推介会，为明年的业绩提前打基础。”
　　紧接着的是地产事业部的寇静言，眼看着第四季度即将开局，她所分管的部门业绩十分不理想。与何淼一样，她在寻求通过改变游戏规则来实现营业额的增加：”经过前一段时间的市场调查和业务开拓，因为地产行业的特殊性和楼盘销售目标人群的地域属性过强，后续地产行业广告的开拓，我找了一些专业做地产销售和策划代理公司，将电影和平面广告打包，进行垂直售卖，希望能有业绩上的突破。“。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丘恩泽，他同样在为部门的收入头疼。前三个季度，展览展示场地和LED大屏的售卖，虽有一些进账，但都和他本人关系不大。不论从个人收入还是证明自己的部门管理能力和业务开拓能力，他都急于寻求对自己更有利的捷径：“展览展示场地租赁业务今年的营业指标，目前已经完成过半，至于LED大屏广告，主要是两个客户在投放，一个是白酒品牌，另一个则是洋酒品牌。为实现这一业务的收入快速增长，目前我正在和几家市场上做LED大屏的知名媒介运营商接洽，他们有兴趣包销一部分我们的资源。关于结算价格费用、资源数量等具体的细节，还正在沟通的过程中。”
　　例会结束后，程翕来到“江”办公室，脸上带着轻松和调皮的表情。她用那种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向受其欺负的同学赔礼道歉的口吻说了一句；“喏，这是我给你发的奖金，拿好了。”说完，只见她将一个密封的黄色牛皮纸信封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佟乐看了看桌面这个仿佛突如其来的物件，再看了看自己的下属。当程翕放下信封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嘴角微微上扬，为双方终于开始建立起某种微妙的，还有些脆弱的默契，以及艰难达成相互之间的理解而相视一笑。
　　这的确算是一场一举多得的，几乎实现了三方共赢的博弈：
　　对于佟乐，名义上他用自己的钱补贴下属在公司业务管理制度的某些不合理带来的损失，而最终，这笔小钱还是一分不少地回到了他本人手中。在这一过程中，佟乐个人没有任何实质损失。
　　至于程翕，向白如璋汇报自己与佟乐之间所发生的小冲突，切切实实地向对方表达了在日常工作中，她更需要依靠的，还是那个亲手将其招募进《国际导报》的领导。另一方面，也表现出她与顶头上司之间的不和，以及对其强烈的不满，这几乎恰好正中白如璋下怀，与此同时，她还要回了自己的绩效工资。
　　白如璋呢，没有花一分钱，既做了一份顺水人情让下属对自己感恩戴德，还让程翕替自己小小出了一口憋在心里的气。
　　为自己的做法得到这一皆大欢喜的结果，伴随着暗地里沾沾自喜，程翕从“江”办公室走出来，她的手机铃似乎也恰到好处地响起。
　　“美女，最近忙啥呢？”梁芃芃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朋友。
　　“还能忙啥？做咱们这行的，不是忙业绩达标，就是忙年底收款，要不然今年就是白辛苦啊。”程翕引导着对方直奔主题。
　　“哈哈哈，也对！这不，我给你排忧解难来了。“
　　果不其然，当人在情绪低落、意志消沉，或身处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之中时，勤出门走动，多到户外转换一下自己的能量场，才会被好运气光顾。
　　梁芃芃给程翕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我有一个客户，是做旅游服务平台的，他们刚刚拿到一笔数额不算大的风险投资，想有针对性地做一番媒体广告宣传。最近见电影市场挺火，所以这个客户的媒介策略里有相关计划。但因为他的费用不多，你看看能不能给他一个不错的价格。”
　　销售之间的沟通，有一些潜台词，是不需要明说的。
　　“把客户所需落地的城市，以及计划的档期发邮件给我，我给你安排一下。说到折扣嘛，我可以给你的这个客户友情价。至于你，这么关照我的业务，肯定也不会让你白帮我一场！如何？姐妹我够意思吧？”
　　程翕听完梁芃芃的话，想起魏敏智签下的年度投放保底金额还有不少缺口，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既操作方便，又能令各方满意的解决方案。
　　“我先把需要定向的城市报给你，咱们还是先把客户的事情做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嘛，咱们两这么熟，都好说，都好说，哈哈哈哈……”基于双方之间多年交往所建立的信任，梁芃芃对程翕的表达很满意，也正是这一个试水项目，开启了两人从老同事转变为日后稳固长久的业务合作关系。
　　业务出差的考试结果，在陆续放榜。两天后，当程翕一早进入办公室，刚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一份邮政EMS包裹安静的放在她的桌面上。从贴在外包装上的快递单可以得知，这份物件的始发地是H市。程翕的心微微一沉，带着不情愿拆开包裹一看，上周发给王君年的那份同城快递，果不其然原封不动地又回到了她自己手中。
　　再过数周，马上要开始来年的合作谈判，而这份包裹，是第二次被对方拒绝。程翕看着EMS此时那令她感到有点刺眼的蓝色，反复回想着上周一的那一场傍晚的饭局：
　　“Anna，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下吧，我真不需要。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给我一个足够优惠的结算价。”
　　面对趁夫人离席，坐在对面的女供应商递给自己的一个纸袋，王君年带着他那一脸标准公式化热情微笑，满心欢喜地断然拒绝了。
　　“Victor，这里面的东西，和《国际导报》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不存在任何内部流程步骤，真的仅仅就是我个人的心意表达。过去一年，你支持我的业务，我也纯粹就是想表达谢意。”
　　程翕深知，经过这一年的合作，市场上的竞争对手，对自己手里的这块小蛋糕肯定会虎视眈眈。同类产品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智屏联合，假如在王君年能接受的合作价格的前提下，再添加其产品优势，自己将陷入被动。可此时，她希望用个人利益将对方与自己捆绑，以确保下一年的业务合作不发生变数的小算盘，似乎彻底打不响了。接下来怎么办？她也只能尽人事看天意。
　　程翕轻轻皱了皱眉，若无其事地把物品放进了自己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