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67、第六十七节

　　夏天是程翕最害怕的季节，在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令其感到度日如年，甚至生不如死。一方面，严重的皮肤过敏困扰着她，在潮湿高温的北温带桑拿天里，症状日益加重，她每天都要与失眠和食欲不振较量和搏斗；另一方面，自从两周前，与向飞扬及胡穆清的一番沟通之后，她对自己所处的工作环境，更加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感，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解决处理。自我心理建设和正向暗示，似乎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内部管理体制的问题，一味让自己调整心态，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和隔靴搔痒。再加上身体抱恙，让她本就受影响的工作状态，变得更加消极。总之，这个夏天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糟糕和沮丧，因而在整整大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每周一上午参加经营例会，还有就是交给陆欣然一个奢侈品电商平台的创始人的联系方式，安排其近期去接洽跟进这个铁定不会有现金预算，只求用广告置换来填充业绩指标窟窿的项目之外，她就再没做过什么事情。在这段感到茫然无措的日子里，她用一种自己最不喜欢的方式度过：那就是逃避现实，既不进公司，也不见客户，一个人躲在家里萎靡不振地生病。
　　7月底一个炎热的下午，当程翕从医院见完皮肤科医生，开车驶在回家的路上，手机铃声响起，对方是那个让她不得不立即把车子尽快停在路边，认真接听来电的人：
　　“小程，我最近怎么很少能看见你啊？是出差了吗？”
　　对大多数销售来说，即便在非常不方便的情况下，也必须接听的电话，只有衣食父母和亲生父母，这句问候，来自她的衣食父母之一——白如璋。
　　“领导，这段时间天气太热了，我的老毛病又烦了，皮肤过敏有些严重，所以不敢在您的面前出现，怕吓着您，也怕破坏我在您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等天气稍微凉快点了，我的病好了，再貌美如花地当面给您请按问好。”
　　以程翕对白如璋的了解，这个放羊式管理的上司，突如其来地关心，绝非为询问工作和检查考勤，而一定有别的用意。
　　白如璋很喜欢调侃自己手下的这个从不缺幽默感的女下属：“哎呦喂！真没想到，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会皮肤过敏啊？”
　　“哎呦喂！我也没想到，像您这么有钱有地位的男人，也这么会聊天逗女孩子开心啊？”
　　程翕伶牙俐齿地用自己特有的暖场方式把话给接住，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喜感程度也没有让白如璋失望，他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哈……真是嘴上一点亏都不能吃啊！其实找你，是有事情想征求你的意见。”
　　程翕不知道，贵为大内总管的白如璋，有什么理由，会为什么样的事情，跑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在她的眼里，这个上司老练得几乎有几千年的道行，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还没出被窝的小学徒。
　　“领导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不知白如璋的来意和用意，但让程翕莫名感到一丝庆幸的是，此时双方不用面对面沟通，而是隔着电话交流。白如璋的某种刻意和略带谨慎的措辞，让她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非比寻常。也许，与其说他是来征求意见的，还不如说是来试探对方的想法。
　　”你觉得岳正君怎么样？“
　　这是白如璋第二次对程翕发出同样的问题，而这半年来，岳正君的业务能力早已得到二位长老的认可，此时再次问同样的话题，她猜测，肯定是关乎自己这位老同事的工作岗位变动。
　　即便明知上司所问何事，程翕觉得此时明知故问也更为稳妥和恰到好处：”您是指哪方面？工作？还是为人？“
　　“你先说说工作方面吧。”
　　”领导，对他在工作方面的能力，我自问还算了解，您也知道，我和他以前就是同事。他是从一线销售做起，业务能力蛮强，并且还带过团队，所以也有管理经验。“
　　虽不知对方的真实意图，程翕觉得，闭着眼睛实话实说，总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且同样意思的一番话，自己在年初已对白如璋明确表示过。只不过，也许这个老狐狸当初压根没听进去罢了。
　　”如果我把安排他到电影广告部管北区的销售团队呢？你觉得如何？“
　　这一句提问，倒让程翕感到既出乎所料的同时，却也认为在情理之中。虽在工作上，她和彭峥武没有任何交集，但从第一次与彭峥武坐在一张桌子上开会，程翕就对这个自以为深谙办公室政治斗争，实则粗鄙鲁莽，目光短浅，且为人不厚道的大草包加蠢蛋，压根就没有好感。并且，不论从哪一方面哪一个维度对标，岳正君都较彭峥武，更上得了台面。
　　”我个人觉得，他的能力，完全能胜任这个岗位。只不过因为之前，大家都是佟总直接管，他过来马上接手，估计遇到的困难阻力不会小，情况会和何总之前遇到的一些麻烦类似吧。“
　　程翕一边回答着白如璋的提问，内心充满疑惑：大管家要把岳正君从展览展示场地租赁部调过来，那么彭峥武呢？此时，她还并不知道，那个油腻头发的大白馒头正面临着自己团队对他的抵制，以及内部管理上巨大困境。而每每回想起彭峥武与何嘉志之间各种针锋相对和面红耳赤地争吵，程翕都替后者感到难受。无奈何嘉志是一个固执的家伙，听不进自己的劝告，所以他总在不经意间自降身段和档次，陷入与下属纠缠撕扯的漩涡。
　　”嗯，这的确是个现实问题，你有什么好办法？“
　　白如璋比较喜欢程翕的工作汇报方式，因为面对一个总能提供两套以上解决方案的下属，作为领导，他只需要做判断和选择题，这令他感到很是省事省心。
　　”我觉得他可能需要一个过程和销售团队之间熟悉起来并建立信任，他可以以佟总特别助理的身份来到电影广告部，这个身份体现出和一线销售的不同，但是因为暂时不涉及业务管理，而不会引来团队的抗拒。经过一段时间，和团队熟络之后再接管团队，避免何总遇到的尴尬再次发生。“
　　其实，岳正君的性格比较温和，为人也比浑身都是刺的何嘉志要老道油滑，他更没有后者的外强中干和不智。不过，这一点，程翕似乎尚未意识到。
　　“嗯，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电影广告部后续可能还会有一些调整，区域承销商和全国的4A广告代理公司，我都会做一些调整，你想管哪一块？”白如璋的问题让程翕觉得越来越难回答。
　　“领导，你觉得我适合做哪一块的工作，我就去做哪一块呗，我都听领导安排。嘻嘻嘻嘻……”模棱两可的答案，是因为回答者心中并不抱有任何期待。
　　“如果，每个区域都有当地的销售主管，广告代理公司和区域承销商，我也安排专人来分管了，那佟乐做什么呢？”
　　白如璋的最后这个问题，让程翕觉得对方并不是在试探，而是需要自己给出实实在在的建议。
　　“我觉得作为一个项目总经理，他需要把握整体市场和战略方向，还有我们所售卖的产品及品牌的推广，还要挖掘更多有商业价值的产品，提供给销售团队，在应得的市场份额之外，想办法做增值，把整个蛋糕做大，这些都是总经理应该做的工作。”
　　其实，自从程翕入职以来，她的内心深处，对《国际导报》的管理文化与方式极不认同。她发现，部门总经理干着总监的活，总监干着销售的活，销售没业务可干，更谈不上得到有效地激励，完全没有积极性。而此时，她的回答，说出了自己对上司的真正期待，她希望职位在自己上面的这三个男人，能把格局放大一点，而不是整天和具体的事务性工作纠缠在一起。
　　“嗯，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今天的谈话，仅限于谈话而已，不作数，明白吗？”临结束前，白如璋不忘提醒下属记得保密，以他一贯的风格，永远不会当场下定论做决定。
　　“明白，我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领导。”程翕也非常识趣地说出了对方的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