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65、第六十五节

　　自从为佟乐签下一张最终执行额尚不确定，但合作意向金额颇为可观的，并且能助力自己的顶头上司稳住在公司内部地位的大框架后，彭峥武和部门北区销售团队之间的矛盾随着气温越来越高，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各种关于其恶劣言行的传言，频繁地被送进佟乐的耳朵里。想到自己这大半个月来一直在外出差，疏于过问团队管理，佟乐决定召开一次部门总监级工作例会：
　　“最近我出差频繁，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过问，今天在这里开个短会，向大家交代通报一下：1、考勤，我再强调一次，不许代打卡！你们都是部门领导，要懂得以身作则；2、贾悦，你要及时催区域承销商的回款，这些承销商都是私人中小型公司，说不定哪天就关门大吉人去楼空，所以回款问题必须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3、上半年新成立的业务区域——东南区办事处新招的销售助理郝攸宁，正式转岗为销售。今天开会的都是各团队负责人，你们身为管理者，我希望你们要学习如何当一名称职的管理者。你们也知道，去年公司的市场部总监是被辞退的，原因是职业操守问题！他和团队之间的合作矛盾很深，在内部管理上，对岗位职责、工作布置都不明确，几乎不懂管理。此外，他居然还敢开假□□，虚报活动费用支出，结果被财务查出来，他自己也亲口向毕总承认错误。带团队是一门学问，你们做领导，如果希望自己的位置坐长久，甚至还想有升职空间的话，要好好学习一下这门学问。”
　　佟乐的这番讲话，和他此前好几次的开会发言一样，都含有明确的指向性，和并不难懂的潜台词。只可惜，彭峥武压根就没有听进去。他非但听不进上司的忠告，在与团队越来越尖锐的矛盾，以及愈演愈烈的冲突中，还始终认为，自己有十足的底气：自己不但配合佟乐，赶走了那个顶头上司的潜在对手和劲敌——何嘉志，还帮助其在遭遇毕岩信任危机的时候，签下了一张关键和意义重大的订单。另外，放眼整个部门内部团队，除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既在客观上具备实力和能力，又同时在主观上有意愿，为佟乐做到这些。抱着佟乐需要仰仗自己，离不开自己的想法，随着不断屡立大功，在彭峥武眼里，假如佟乐不是因为和毕岩多年来的交情，以及相互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也许这个部门总经理的岗位，自己比他更合适也不一定。
　　按照上述的角度和逻辑，彭峥武更坚信自己在上司心目中的价值，也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利益分配、日常业务开支等方面，百般压榨一线销售和占尽各种便宜。他认为根本不必在乎下属对自己的抱怨和不满，只要自己对佟乐金口一开，随后在人力资源部的表格上大笔一挥，那些入职还不满一年的销售，随时可以被裁剪撤换。而他本人对于佟乐来说，则是无可替代。
　　欺下媚上的彭峥武，怎么也不会预料到，他最终栽倒在一个入职不满六个月，还没过合同试用期的下属手里。
　　前不久意图起义，却被佟乐强行摁下来的霍建柏，如今怀着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在会后没几天，第二次把销售的联名投诉信，放到了部门一把手办公桌面上。霍建柏表示，自己无法再继续忍受下去，如彭峥武不能被换掉，宁可自己离职，也不愿意在这个应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的管理下工作：
　　“佟总，这孙子越来越过分，大家伙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一次，要么您把联名信交给毕总，要么我直接去找毕总。”七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在佟乐的办公室，霍建柏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这个J城当地土著，虽然不算肥胖，但眼睛不大，下巴也不明显，所以圆融的面部轮廓和彭峥武的包子脸不分伯仲。只不过因霍建柏的皮肤颜色更深，所以两人看起来，分别是一个酵母过量的大白馒头和一个并不松软小麦窝窝头。霍建柏的板寸的发型，让他看起来，比彭峥武那可以粘住苍蝇和各种昆虫的油腻头发，干净利落得多，而且也没有后者身上所散发的，谁也不待见的杀气和浓浓的私宰屠户气质。他有着一身江湖气，还有痕迹明显的，J城胡同小巷里所特有的嬉皮和痞子气，这种亦邪亦坏的能量场，反倒让他在一部分女同事中，有着不错的异性缘。
　　佟乐听完，没有立刻回应，他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眼前的烟盒里，掏出一根香烟递给霍建柏，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根。等第一口烟从嘴巴和鼻腔里喷出，佟乐觉得刚刚有点紧张地节奏，似乎被自己缓解了下来之后，外强中干地反问了一句：“你这么做，就还是不把我佟乐放在眼里嘛！大家都是好兄弟好同事，你和他之间也没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有必要闹到这一步吗？有啥委屈，慢慢说，我给你们做主就是了。”
　　“佟总，上次大家伙向您投诉，被您摁下去了，那不是我们怕他彭峥武，那是看在佟总您的面子上。我们原本以为，他会反省改变，可是谁曾想到，他不但没有任何收敛，还更加变本加厉有持无恐。说实在的，平日里业务开支占销售的便宜，让销售出钱买礼品给他去送客户，给他买加油卡、买烟、买早餐中午饭、替他垫钱出差、给他洗车保养停车啥的，大家都忍了，可但凡能有大额一点的预算，能有机会签下来的客户，都只能由他去做。净把一些难啃的硬骨头，没什么预算的品牌，甩给下面的销售去开发。好，他这么鸡贼，可他是领导，咱这也就忍了作罢。人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订单，回头发销售提成，凭什么也都是他拿大头，让人家拿零头？他做的分配比例，恨不得就差和其他人都没啥关系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要一分钱不给，还没那么恶心人。您也不看看，他给人家发的提成，那数字，简直跟打发要饭的差不多。这样下去，您说说，这让大家伙还怎么干？他不但骚扰女同事，还企图对客户推荐过来面试的小姑娘不轨，这对咱们公司形象的伤害多大啊！并且他还败坏您在团队的名声，打着您的幌子，说那些提成，他自己没拿多少，大部分都是用来孝敬您的。“
　　说到这里，霍建柏非常巧妙地突然停下如发射连珠炮一般地嘴，狠狠抽了一口烟，见佟乐对此不知该做何反应之时，立即替对方自圆其说道：”我们大家伙当然都知道，以您的人品，不可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情！都是他彭峥武不地道不厚道！可您这么被他绑架，真不怕以后被他拖累吗？”
　　此时，佟乐分明从霍建柏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对方并不是在威胁他，这一次，对方就是要来真的。听完这一番绵里藏针、夹枪带棍的话，佟乐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上和办公桌面，不知何时沾上了烟灰。作为一个日常生活喜欢整洁干净的人，在这方面甚至还有点强迫症的佟乐，总要求自己的办公环境一尘不染，办公桌上摆放的物品也要时刻保持整齐有序。就凭这一点，他颇看办公桌总有几分凌乱的白如璋不顺眼，而在这方面，毕岩真可谓是佟乐学习楷模和榜样。
　　一边用力拍掉身上的烟灰，再用湿巾拭擦桌面，佟乐一边生气地替自己辩解道：“他真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妈的，他胡说八道！！假如这混蛋孙子敢这么借着我名义狐假虎威，欺上瞒下，你看我怎么收拾他！这样，我先去找彭峥武问问，把情况了解清楚，你们也冷静冷静！大家都是年轻人，可能这都是误会，没有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你说，是吧？”
　　上司的安抚没有让霍建柏的决心打折，此时，他对彭峥武，也对佟乐，以不容讨价还价的姿态，不含糊不客气地下达最后通牒：“佟总，我所说的全部属实，而且我们不是没给彭峥武机会，但他根本没把我们的忍让当回事。现在，我最后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向您把情况交代清楚，至于您要怎么处置他，您自己看着办。反正这次，要么他走，要么我走！话说回来，即便最后要走的人是我，走之前，我也会把联名信交给毕总，替兄弟姐妹们出口恶气。明人不做暗事，这句话，您可以帮我带给彭峥武，让他好提前做心理准备，将来要算账，让他直接冲我来，别错怪了人。”
　　说完，霍建柏决绝地灭掉那根刚刚上司递给自己的，已经烧到烟蒂的中华烟，再把那封联名信重重地拍在佟乐办公桌上。离开时，他也把一个愤怒果决的背影，留给了一脸复杂无奈、满腹左右为难的上司。
　　霍建柏走后，觉得内部刚刚消停下来，还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的佟乐，此刻又不得不眉头紧锁。他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权衡着得失，考虑着对策：如果说，彭峥武与何嘉志之间的矛盾，是他暗示和怂恿，并且是其喜闻乐见的日常，那么，这个曾被他当枪使的下属，如今和北区销售团队的不合，相反令他极为头疼。现如今，已不再是九个月前，自己如临大敌的局面，何嘉志也早已不再是自己的头号威胁，团队需要回归日常起码的正规和有序运作。对三天两头去为彭峥武调解内部爆发的冲突，佟乐渐渐感到不耐烦，霍建柏的警告更加明确地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北区销售团队那一干人，对彭峥武发起的决战，已剑在铉上。如矛盾真正爆发，万一失控，自己很有可能再一次遭遇内部的重大危机，说不定白如璋也会借此机会通过两个部门副总进一步增强他在这个核心部门业务及管理上的存在感，这也让佟乐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压力，于是，他打算尽快想一个两全之策暂时度过眼前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