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64、第六十四节

　　在这个运转速度越来越快的世界，在浮华虚荣和充满诱惑的媒体广告行业，每一天，每一个信息，都充满各种变数，有的因夜长梦多遭节外生枝，有的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零和博弈致使有人欢喜的同时，必然就有人愁。
　　“早前咱俩聊起的合作业务，我盘算着，这个时候来找你，还算合适吧？”
　　在业务开拓的过程中，时机是非常关键的因素。自从去年11月见过向飞扬之后，程翕就密切关注Morgenstern（中国）的新车上市消息。她根据从各方渠道了解到的信息，估摸着也差不多到了找向飞扬就具体合作方向和内容细节进行沟通的时候。然而，当她刚顺利结束了区域承销商招标的项目，准备着手为自己的销售业务忙碌，并兴冲冲地跑到H市，来到向飞扬面前，打算找他商洽方案时，得到的却是一盆从头泼到脚的冷水。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我们领导把相关的业务交给了一家名叫盛威广告的公司去操作。上个星期，他们第一次前来提案，还是领导亲自指派我去接待的。现在，我的手里就有他们的方案和报价，其中，运通的影城广告投放和购物中心中庭产品展示，是方案中的重头戏。从价格上判断，他们对这些资源的把控力度蛮强的。你听说过这家公司吗？你们公司和这家公司有合作吗？“
　　”这我还真不确定，因为我在公司内部，从没听说过盛威这个名字。“
　　程翕看着向飞扬的回答，有一种不浓不淡的失落与失望。她知道内部大大小小的领导们，都习惯将一些不错的市场资源，交给各种来路、背景和关系的承销商运作，汽车行业又是媒体收入的重要和主要来源。即便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但以她对内部业务管理方式及风格的了解，这个盛威，也必定是得到某个领导的支持。想到这一切，程翕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向飞扬给予的回复，既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却也在其直觉和潜意识中，有那么几分对于注定不会顺利成功的预感。
　　“我只不过想安稳打一份工，所以可能帮不到你什么。”
　　长期媒介采购工作经验让向飞扬断定，这单业务，不论在自己公司内部，还是在供应商内部，都极有可能牵扯众多利益红线，他压根不想介入太多，以免触动了某些雷区，让自己的饭碗不保。
　　”没关系，生意嘛，尽人事，看天意。看来我也需要去了解一下盛威广告这家公司，以免得罪了自己的领导，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发生啥事。“
　　程翕知道，在和这个业务上游的沟通上，给对方施加压力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况且与向飞扬相识多年，她深知，这个清高的男人，不论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上，都根本不属于强势作风，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抱着一肚子墨水和不凡的见识，却始终郁郁不得志。
　　与此同时，程翕也非常明白，目前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可走：
　　要么梳理好公司的内部关系，拿出稳妥的解决方案，说服自己的那三个领导，终止已经签署的外包协议，放弃这看似短平快，实质却对公司自身团队颇有伤害的销售策略；
　　要么就是自己能开挂，短时间内搞定甲方在此类业务上的最高决策人，和这家盛威广告磕到底；
　　要么，就只能放弃作罢。
　　然而，不论是在公司内的根基，还是从目前她所掌握的向飞扬这条业务线来看，前两条路似乎都行不通。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也许就只有放弃这个项目。
　　打算死马当作活马医，心有不甘地还想看看在这单业务上，自己是否还有一线生机的程翕，走出向飞扬的公司办公大楼后，拨通了胡穆清的电话，想来即便到最后，自己全然一无所获，也能顺便找对方打探一番，详细了解清楚盛威广告的背景，以尽量免下一次在同一条沟里翻船。
　　”盛威？当然知道啊！这家公司和美狮广告是同一个老板。老佟在去年，咱们刚拿下独家销售代理资格的时候，就和美狮签了大盘合作协议，美狮圈定了一些品牌，而这些品牌与咱们公司的合作，全部都交给美狮去负责，我们自己的销售，就再也不能碰了。“胡穆清知无不言地继续说：”我在圈内听说，盛威的老板，以前是一家地方卫视广告部负责人，据说还挺有江湖地位的，能耐也很大。之前有传闻说，某个企业高管的家人，好像涉嫌一个案子进去了，最后是他动用一些关系帮忙把人捞出来的。貌似就因为这样，后来那家集团下面的好几个厂家，给了他大把生意。那可不是吗，这种服务，可不是一般人能给客户提供的，人家手里的资源和关系，那是相当不一般呐！特别是晨星汽车合资公司的中方领导，据说和他的关系十分、非常、无比的铁！前年他自己出来开了盛威这家公司，后来又找到了厉刚，就是总和老佟称兄道弟的那个黑乎乎的胖子，合伙另外成立了美狮这家公司。“
　　”看来水的确挺深，我也是孤陋寡闻，在行业里混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位大神。“胡穆清的话印证了程翕的猜测，不过，她依然难掩心中的沮丧和无奈。
　　”其实盛威这家公司，是前年下半年才成立的，至今也才勉强两年，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我也是咱们公司拿下电影广告资源之后，有机会接触户外媒介渠道，才知道它的存在。如果咱们是卖其他类型的资源，和它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也许胡穆清听出了程翕的失落，想安慰一下对方，可话说到此处，她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角色。
　　“哦，原来如此，那美狮和咱们公司之间签订的合作协议，你手头有吗？以什么价格签的？都圈定了哪些行业和品牌的客户？哪些是销售不能碰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程翕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可笑，在一家公司上了大半年的班，她发现自己还没完全摸清内部的游戏规则，以及那些自己必须了解却因各种信息不对称而始终影像模糊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这个项目不是我经手的，所以我手头也没有相关的协议备份，更无从得知具体的内容和细节。至于价格嘛，即便咱们不知道，也能想像，肯定是签的非常低啊！否则，美狮怎么在能做出足够丰厚的利润同时，还要保证报给客户的价格有竞争力呢？至于圈定了哪些品牌嘛，虽然我手头没有，但是，从利维祯每周发出来的广告上刊一览表上有标注，你去看一下，大致就知道有哪些了。晨星汽车合资的大多数公司，应该都圈进去了吧，还有一些高端的进口轿车品牌，另外诸如恩雅伯爵服装，当然还不止这些，这不过都是我自己从上刊一览表上看到的。咱们部门所有的合同，都在钮茵那里，她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咱们想知道，她又不愿意告诉咱们的话，就只能自己想一些办法去了解和打听了。”
　　听完胡穆清的这一席话，程翕的矛盾纠结的内心，又凭添了几分无奈和无力感。钮茵那永远让人猜不透的表情，看人闪躲且并不算友善的眼神，浮现在她眼前，让她似乎更加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但这一通电话，让她也了解到许多自己应该掌握的情况，为下次不在同一个坑里摔倒。想到这里，程翕又感觉一丝轻松，自己挂名“时尚消费品事业部总监”，车企本就不属自己的业务范围，捞到了算白捡，捞不到算认命。虽然白忙乎一场，自己没得到什么，可是，貌似也没失去什么。在这样的自我心理暗示下，程翕不知不觉走到了距离不远处的自己入住的酒店。
　　生命中，许多得失都有一定的不可抗性和必然性，而销售工作，是那种从业者需要持续不断地暗示自己：你只要付出努力就会有收获和回报。也只有在这种励志鸡汤的反复灌输下，一个人才能在频繁面对挫折与失败的日常中，练就平常心和坦然淡然的态度，甚至让自己在保持心智健全的情况下，长久从事这项职业。
　　这一番自我心理建设似乎略有成效，让坐在酒店大堂咖啡吧等候的程翕，暂时放下了在向飞扬那里一无所获的挫败感，看见带着两个年轻女孩朝自己走过来的莫枫菱，抱以恰到好处的微笑，表示欢迎。
　　这两个女孩均是未婚的85后：一个身高勉强1.6米，是个圆脸短发的西南妹子，名叫苗红。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为其并不算扛打的颜值增色不少；另一个则是江南妹子，名叫刘芷婷，她比苗红高三分之一个脑袋，有着棱角分明的轮廓和一头浓密长发。虽然不论从身材还是脸蛋，刘芷婷都比苗红更令人印象深刻，但有着英语专业八级证书的后者，看起来倒是比前者更机灵和讨喜。
　　苗红是一家外贸公司的业务跟单，刘芷婷则是一家证券咨询顾问公司的文职，她们是莫枫菱按照上司分派给自己的任务，根据其要求物色的销售：彻头彻尾的白纸，没有相关行业从业经验，非本地居民。在程翕面试之前，莫枫菱将上司出的考试题分别交给两人，苗红则做出了关于某中档价位护肤品媒介广告投放建议的第一个小板凳，这个勤奋且高情商的女孩，由此得到了两个业内前辈的好感与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