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55、第五十五节

　　彭峥武当上部门北区销售总经理后，在他分管之下的团队颇有些怨气满腔的情绪。在众多对彭峥武不满的销售之中，霍建柏是表露得最为明显的一个。因为自从彭峥武一月初走马上任这段日子以来，小到每次在市内外出拜访客户的交通或停车费用，大到出差异地需提前垫付的差旅酒店住宿等开销，还有各种商务应酬接待，以及请客送礼的支出，彭峥武均要求销售负担。由于公司不为销售个人承担基于日常业务开拓及服务而产生的通信、交通和商务接待成本，加之基本工资底薪低于同类工种的市场水平，导致不少销售一个不小心就当月入不敷出。人人都得肩负养家糊口的重担，彭峥武的做法让他的不少下属，原本并不宽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比起其他同事，霍建柏虽家境尚可，然彭峥武的做法也让他产生极大不满。加之彭峥武不但在业务花销上丝毫不顾及下属的处境，在不断给大家增加日常开销负担的同时，在收入分配上，也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如何最大化，欠缺公平合理。在这种情况下，电影广告部北区销售团队对其怨声载道，不满情绪不断积聚，并最终爆发。而霍建柏之所以是其中表现最激烈的一个，也因其与彭峥武曾同在一家城际高速公路户外广告媒体代理商供职，过去两人在业务渠道和资源上的重叠，本就矛盾重重。
　　彭峥武在此时正感春风得意，借用职位霸凌欺压，则更加剧了霍建柏地反抗。这天，他召集陈鹭、毕胜、隋盈盈、方耀、黄小东等一干人等在会议室商量，决定联名写信，要求佟乐撤掉彭峥武的职位。联名信中痛述彭峥武三大罪状：
　　1、作为一个区域销售负责人，起不到带头作用，把持优质客户，对团队没有管理指导，反而靠凌驾于销售团队之上，来压榨销售贴补自己的日常业务开支；
　　2、骚扰多名女同事，言语龌龊，行为猥琐；
　　3、在业务开拓上让销售冲在前线，到签合同和分配利益的时候，则单打独斗将销售排除在外，剥削销售的佣金。
　　霍建柏根据大伙所反映的情况，让陈鹭整理打印后，要求所有人按自己的意愿在控诉信上署名签字。这封信在3月中旬的一个周五下班前，呈递到了佟乐的案头。
　　面对部门北区销售团队内部不断积累的矛盾，佟乐觉得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懊恼。因为处在矛盾漩涡中的所有人，均由他自己亲自物色招募，所以他无法将责任归咎于任何一个领导。霍建柏牵头其他销售联名签字的信，意味着佟乐必须正视眼前所有的矛盾。为此，他于随后的周一，专门召集部门内所有人，开了一次全员大会。
　　会议前半段，佟乐打算先梳理近期的各项业务进展及部门的整体方向策略：“今天开会要说几个内容：
　　第一，最近进行一次季度考核，根据下单执行以及合同签订金额，来进行业绩排名和末位淘汰。到时候，该辞退的辞退，该扣工资的扣工资。下半年的区域销售目标，你们各自心里都有数，每个人到现在为止，自己完成了百分之多少，还有多少缺口，每天多想想自己的销售指标，这才是正经事。
　　第二、由于每周都有新开业影城，销售需要及时时关注影城资源的变化。另外，我将一部分业务合作伙伴手里的影城资源纳入了我们的资源库，以丰富可售卖的资源，弥补运通影城数量不足的缺陷。
　　第三、影城候映区的场地资源可以打包赠送给客户，在价格谈判时，将成本打入报价即可。咱们部门内部之间的指标和成本结算不存在操作难度，这个策略还能整合更优质的资源，一举两得。
　　第四、片方合作团队手头有大量的影片资源，可供销售售卖植入与贴片广告，这些产品能丰富我们的资源种类，你们要重视起来，平时多与老韩还有谭思柔沟通。”
　　佟乐说完，环顾四周，停顿了两秒，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这个团队建立时间才刚刚满1年，而且95%以上都是最近一年才新加入的同事，大家彼此之间从陌生到熟悉，有一个过程，团队还需要磨合。在目前这个阶段，难免发生摩擦碰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有些看问题的不同角度和立场，都很正常，但首先要有一个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说到这里，对严淑芬的事情，我是非常不满的。我给你们说，那天，我就直接去问白总了。我问他：’严淑芬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她是你亲戚还是被你潜规则了？你要这么保她？？这个人是被我开除的人，这种对工作挑三拣四还不断出错的人，怎么留得？留住这样的人，是对那些认真工作的同事的一种讽刺。你愣把她弄到场地租赁业务部去，请问您是怎么想的？’我这个人，就是对事不对人。而且，我看中的人，充分给予信任。比如彭峥武，他在客户资源，业务开拓等方面，绝对值得北区销售总经理这个职位。又比如冯亮，他现在负责影城采购和’金莓奖’的两项工作，虽然他对影城采购不懂，但是，他是我信任的人，我就安排他做这个工作，他不懂可以学，我愿意给他机会给他时间。当然，人无完人，谁还没有几个缺点。另外，说一句题外话，你如果喜欢某个女生，可以坦然地直接去向她表白，对方要是拒绝你了，没必要纠缠，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死缠烂打会显得自己很Low，男人就应该有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对吧？大家都是年轻人，在这个部门里，我的年纪最大，你们大多数都是80后，甚至85后90后。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事情沟通不了呢？就像毕总说我的，他说；’佟乐，你要与人为善。’在这里，我给你们讲一讲咱们公司在没有电影广告部以前的事情。那时，几乎每个负责内容的部门，都有自己固定的版面，唯独我这个部门没有。当时我和其他部门争版面，也去找毕总吵着要专门的版面。他当时给我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佟乐，你看我，从来不要什么版面，所以，所有的版面都是我的。’有的时候，一个人在奔跑，手里还拿着东西，东西不能丢，还要跑得快。因此，手里的东西不能太多，如果拿得太多了，就跑不快了。人都是贪心的，想自己手里多拿一点，可以理解。但也要考虑自己跑步的速度和现实情况。你只有一双手，怎么可能拿得太多，如果你想多拿点，那就要别人帮你拿。说到这里，说实在，我挺佩服程翕的。对了，程翕，你就再不找我了，是吗？”
　　佟乐突如其来地点名，让原本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发言地程翕感到有点愕然，上司当众冷不丁冒出来地一句直白的问话，也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能既不伤双方的和气颜面，又巧妙而合理。
　　程翕一脸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沉默，内心暗自骂了一句：“妈的，孔老夫子他老人家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老娘又不是没找过你，当初是你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不搭理人。既然如此，我就躲得远一点。现在你他妈的又嫌我不拍你的马屁，不乐意了。”
　　程翕的沉默应对，似乎没能让佟乐将其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随后，佟乐用轻浮的口吻与笑容，一边抖腿一边继续说道：“对了，咱们程总最近在忙区域承销商招标的项目，好好干，等招标结束，假如成果丰硕，我帮你找个男人作为奖励。”
　　部门顶头上司的话音刚落，程翕抑制着内心的强烈愤怒，扬了扬眉毛，皮笑肉不笑地立即回敬了一句：“我觉得你可以把自己当作奖品，可问题是，你什么时候离婚呢？”
　　一时间，佟乐似乎接不住下属的回应，便将目光从程翕身上又转移到彭峥武和霍建柏身上，继续刚才的话题：“都给我记住了，你们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同事之间沟通不了，就来找我说，我替你解决不就完了吗。所以，如果在工作中，某些事情让你们感到不满，可以直接来向我反映，我来协调平衡矛盾。另外我再补充一句，我不认同你们当中的人的某些做法。在我眼里，那些在信上签名的人，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我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现场以一片安静回应佟乐的提问，他阴沉着脸，从牙齿里蹦出五个个字：“没有就散会。”
　　部门会议结束后，程翕走到自己的隔间门口，发现何淼已坐在里面等候她多时。
　　“我听白总说，你想把莫枫菱给要过去？”
　　严淑芬的部门调动让佟乐感到极为不爽，而这几天，何淼也有着类似的感受。
　　“嗯，是的，我这边正好缺人手。”
　　程翕本想对何淼说：“你不要的话，我就要了。”然而，她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吞到了肚子里。何淼会为了此事专门来找自己，有点出乎她的意料，而她也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之举。
　　程翕回答得很是轻巧，这令何淼的情绪显得有点激动：“这个莫枫菱，是我打算开除的，这个人留不得。”
　　“哦，怎么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
　　程翕还没向莫枫菱具体询问过为何要申请部门调动，她也不打算探其究竟。相识多年，程翕自问还算比较了解自己的老同事，虽然莫枫菱不算一个会聊天的人，也不算一个懂得如何讨上司欢心的人，但她的本质不坏。
　　“我布置给她的工作任务，她不好好完成，我给她打电话，她不但不接，连回都不回。你说，这是不是工作态度有问题？”何淼越说越激动。
　　“啊，还有这种事？是不是网络问题，她压根就不知道你给她打过电话吧？”程翕简直不敢相信何淼所说的一切，在她眼里，莫枫菱一直是一个说话轻言细语，为人非常随和的皈依居士。但何淼没必要说谎，如这真是莫枫菱所为，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不想在何淼手底下继续干下去。但，又是什么原因，让莫枫菱会有如此举动呢？程翕觉得这个答案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而何淼也根本不会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这样吧，我呢，的确部门缺人手，如果她在我这里表现不好，我肯定也会开了她。只不过，我和她是7年前的老同事，我已经答应她，会调她过来，而目前，在我这里，她并没有犯什么错。如果现在我出尔反尔，也不太好。”程翕看着眼前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发作的何淼，硬着头皮，始终没有松口，何淼只好再次受挫地转身离开。
　　“我就是对她不满，去年年底我刚入职的时候跟的一个项目，业绩和佣金，她都算到自己头上。”
　　何淼走后，程翕实在忍不住，拨通了莫枫菱的电话。因为在她眼里，这个性格随和，还年长自己1岁的老相识，即便对上司不满，也不至于行事如此偏激。她得到了一个并不出人意料的答案，而与何淼明显波动的情绪形成巨大反差的，是莫枫菱的语气极为平静。
　　“那你就不接她的电话？”程翕觉得莫枫菱的反应有点不可思议。
　　“是的，我就是不想接她的电话。”莫枫菱回答得非常干脆坚决。
　　“你也是，如果她抢你的单子，你和她沟通一下，让她把佣金给你就是。她不给，那是她理亏在先。你这样不和她沟通，不听她的工作安排，反倒显得是你的不对，没必要。唉！罢了，既然闹到这步田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这几天会安排姜旋月替你走后续的部门调动手续，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你呢，还是做好何淼所分管的那个部门交接善后工作，大家毕竟在同一家公司，也免得她到处说你的不是。另外，你尽快物色合适的人回来，不一定要有经验，但是要找外地的，机灵一点，素质高一些，学习能力强的，最好学历能高一点的小孩子。这种悟性好的外地小孩，带个1年半载，很快就能成为销售的好手。”
　　程翕实在没心思再过问莫枫菱和何淼之间的芥蒂，想到还有一个领导们心心念念的项目在自己手里执行，自己今年还有销售指标需要完成，于婉儿眼下还不能完全独立工作，姜旋月连个报价都还不会，她恨不得莫枫菱能马上调过来。
　　“好的，我明白了。”
　　让莫枫菱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这次申请调岗，她前后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3年半，这也是她最近8年来，最为稳定的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