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54、第五十四节

　　天气阴沉的晚春午后，低气压令人略感到胸闷，白如璋来到人多势众兵强马壮的电影广告部。他受毕岩的指示，需在内部随手提溜几个员工，由其亲自带队，代表公司参加一场临时会议。白如璋在“江”、“河”、“溪”等办公室里走了一圈，从此时没有安排外出的员工里叫了几个名字：”薄韬，冯亮，韩运发和程翕，下午，你们和我去集团开一个会，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小时后，当大管家带队的一行人驱车来到城东的运通海逸酒店大宴会厅时，他的眼前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就好像一支所有个体均被标准化的军队。运通集团对员工着装及仪容要求，业内几乎人尽皆：男性千篇一律短发，女员工不可以穿露脚趾和后跟的鞋子，不论任何业务板块的工作人员，深色西服套装几乎是在这里上班的标配。在这整齐划一的制服海洋里，白如璋所带领的这一行人的穿着打扮，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领导，集团的产业其实蛮多元丰富，但我感觉，在这个企业的基因里，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纪律部队，所有的人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这也太有意思了。“程翕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悄悄地对上司说出了自己的观感。
　　”白总，真没想到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开会，今天会议的内容是什么？“在一旁的韩运发也控制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上午才接到通知，集团指定要求各公司高层带队出席，这项任务自然落到作为大内总管，业务性工作较少的白如璋身上。他压低嗓音，回答韩运发：”今天是集团审计部开会，我们来只需要旁听。集团审计主要针对一些花钱的部门和岗位进行监督工作，其实和我们这种不怎么花钱，纯销售的子公司关系不大。既然咱们收到上级通知，要求大家来捧捧场，你们听一听也无妨。“
　　趁私下悄声议论的功夫，可容纳400多人的会议室，从白如璋一行刚落脚时的人数寥寥可数，到全部坐满，不足20分钟。虽然参会人数众多，但现场秩序整齐氛围安静，每个人的脸上表情严肃，偶有几人窃窃私语地沟通着似乎有点紧急的工作。
　　白如璋带着自己小队人马坐在制服海洋的中间，既不靠前，也不垫后。会议主持人透过话筒，向在场的每一位首先介绍今天的大会主题以及主要发言人。极为简短的开场后，由审计部门负责人接过主持人的发言权，铿锵有力的嗓音里带着严厉的斥责，随着音响设备，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整个会议室里：
　　“去年年底，我们审计部门查处一起严重的违纪舞弊案件，现在给在座的各位进行情况通报。当事人姓廖，案发的时候任职F城购物中心项目的营销部，这是一个花钱的部门，他是项目策划主管，手中掌握着大量的营销费用，可以确定具体的媒体投放计划。这个人，现在以职务侵占罪被判刑，已进入服刑阶段。整个案件的经过，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当事人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从前年年底到去年上半年，利用公司制度和监管上的漏洞，将200多万元的营销费用贪污。他将F城项目在中原卫视的广告业务，划拨给自己控股的公司。为了最大限度地谋取私利，他伪造了自己公司的营业执照，伪造了自己公司独家代理中原卫视广告的资质证明，还伪造了F城项目在卫视播出的合同。根据涉嫌犯罪的金额计算，也就是每个月伪造的合同金额不到30万，而30万恰恰是我们制度管控上的一个关键节点。30万以下的业务，地方项目公司的总经理就可以直接审批，如果合同金额在30万以上，就一定要上报。所以，当时他在舞弊的时候，是下了一番功夫，刻意绕开制度监管，每次都把合同金额控制在30万以下。
　　营销本就是例行审计中关注的重点，对集团来讲，每个项目都有百亿的销售额，按2.5%的比例来计提营销费用，通常来说，营销费用过亿则非常正常。营销费用里有一半属于机动费用，主要用于广告宣传推广活动，金额非常大。我们把营销整体的管控情况进行了检查，发现过程中的问题就比较多。
　　首先是围标串标的问题，我们在去年第三季度进场，那时候，我们对营销的招标进行了全面检查，发现围标串标的情况特别严重，直接委托供应商的相关业务管理比较混乱。很多情况是不具备直接委托条件的，当事人却变相编造各种理由做直委，不走公开招标流程，导致营销费用严重失控。
　　这次的具体线索是供应商的营业执照，审计人员在营业执照法人代表姓名上发现了问题，字迹和周围的字体对比起来，颜色更深。这个小小的异常引起了审计人员的警觉，于是就上网查负责代理媒体投放的广告公司的法人到底是谁，原来和当事人同名同姓。联想到F城项目的策划主管，再把他的简历调出来，发现他曾经在这家广告公司做过副总经理，线索就出来了。
　　接下来，审计需落实三件事：
　　第一要核实法人代表和项目策划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这非常容易核实，通过工商登记的法人身份证信息就能确定两个同名同姓的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第二要核实广告的价格是不是偏高；通常来讲，我们先查折扣，再对比刊例。按这个思路，当地卫视市场公开折扣通常是6折，当事人经办的项目，合同上使用的折扣是5.4折，折扣不存在问题。再看刊例价，当事人主要投放的时间，都是在午夜11点半以后，在这个时段正常的刊例大大低于当事人所签的合同上的刊例，由此可见，当事人将刊例进行了篡改，他通过篡改刊例的做法替自己谋取私利。而从广告播放的时段来看，绝大多数投放都在午夜时段，另一部分集中在下午两点到四点。这些时段，大多数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没有人会刻意关注到广告播出情况。可见当事人都是经过事先的谋划。
　　第三要核实广告发布的具体情况。广告发布情况又如何呢？我们预判偷工减料是比较正常的，但也特别有兴趣了解投放具体执行了多少。为此我们专门找来了一家专业做广告监测的公司，把时段和关键词提供给这家公司，由他们在数据库里进行比对。结果发现，在当事人在职期间，没有在当地卫视发现有任何该项目的广告播出。这个结果让人非常震惊，原本以为是偷工减料的做法，实际上，这八份合同在八个月的两百多万广告费，是一次一分钱也没有投放。整个事件的性质，就由一个合同纠纷演变成职务侵占，这是刑法范畴。
　　案发后，我们第一时间将情况向上级做了汇报，公司领导马上决定向司法机关报案，由当地司法机关向媒体调查取证。当事人于去年9月底在自家小区被刑拘，被捕后供认不讳。他的爱人在他被刑拘后曾经先后两次给集团写信求情。这个案子，因为当事人属于初犯，认罪态度很好，退赃很快，有法庭认可的悔罪情节，集团以发公文的形式请法院在自由裁量的时候，尽量对当事人给予一定关照。从他的犯罪情节和数额来讲，法定的刑期是10年及以上。如今集团出了公文，判了6年。当事人现在应该是正式入狱服刑阶段，如果表现好的话，可能还会提前释放。
　　F城运通项目的案子就介绍到这里。在2008年年底的时候，我们下属的另一地方项目公司，一个工程的副总，利用逢年过节的机会，长年向施工单位索贿，累计金额在30万左右。当此事查完以后，全集团开了一个审计的视频会议，董事长在这次会议上也是发表了他对腐败的看法，我们接下来就播放董事长的讲话视频，全长大概7分钟。“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向屏幕，现场除了音响，其他所有人面色凝重，悄然无声。而当压轴视频播放完毕，散会前，审计部门代表公司最高权力在现场严正告诫全体员工：
　　”请大家谨记和恪守集团的反腐倡廉要求，洁身自好，不要以身试法。“
　　随即，制服军队默不作声地匆匆撤离，现场留下了一片整齐、干净又空荡荡的一排排座椅和一个诺大的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