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52、第五十二节

　　“毕总，那个色彩出现严重偏差的招商广告，大致的前因后果，我基本搞清楚了。“
　　对图片制作和处理软件一窍不通的程翕，为了弄明白招标广告稿件的色差问题，老老实实地花了一些功夫。她专门用半个下午向各相关部门了解情况，才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第二天一早，她来到毕岩的办公室，用一堆她自己也一知半解术语名词，进行情况调查后的汇报工作：
　　”咱们公司负责设计的美指，使用的是Illustrator制图软件制作广告创意，原图经过Phohoshop导出JPG格式，形成最终广告稿件。我们的排版，所使用的是方正的排版软件——飞腾。这个软件有可能会与Illustrator制图软件出现不兼容的情况，所以就会出现此次色差的问题。为了避免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负责对接印厂的同事建议，设计部门日后将导出的JPG格式文件，用Photoshop再打开后，另存为一个新文件，以防万一。刚刚给您汇报的情况说明，以及后续需注意的事项，我稍后会用邮件的方式发给所有相关人员。这次色差，只是一次技术上的意外，不存在人为故意。”
　　“哦！问题搞清楚了就好，招标的事情，你就用心抓起来吧。”毕岩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办公桌面两台超大显示屏上的K线图，几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为此事大发脾气。而这个心不在焉又轻描淡写的指令，却是程翕第一次正式从毕岩的口中，确认自己需负责今年的区域承销商招标项目。
　　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里，程翕依旧不知道要从哪里入手操作招标项目，这种不知所措让她感到越来越焦虑。回想自己干销售10多年，在她的印象中，亲身曾参与过流程最为严谨的招标，应属摩斯通信集团的媒介供应商统一采购招标。于是她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搜出两年前摩斯通信集团执行年度媒体集采招标项目时，给当时作为媒体供应商代表的自己所发的邮件。
　　人生的确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摩斯通信集团的订单，因种种原因，当年程翕未必能拿下多少，但其招标流程设计却在眼下给她带来莫大的启发。
　　招标方最大限度地切割了整个流程之中的所有环节，尽可能避免漏洞。每个环节的负责人，所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非常简单、细小且几乎没有太多影响力和任何风险系数的事务性工作。这个流程设计，有些类似前东德情报机构斯塔西的运作方式。那个当年全世界明星级的情报网，正式在编的工作人员不到两万人，但是全东德有将近十几万人在为其工作，而这十几万之中的大多数人，对于自己正在执行的任务的全貌却毫不知情。原因就是一项任务被尽可能碎片化地切割，参与其中的许多人，其工作也许只是盖章、复印、转接来电、制作及安装装备、或者整理和递送文书报告而已。当一项任务的流程，被极致碎片化切割后，置身流程中的每个人，几乎就成为了一条生产线上的螺丝钉，他们只能机械地按照程序设定的步骤，完成自己分内的事情，至于最后的成品，只有设计程序的人才知道。
　　以另一种心态和身份，重新研究摩斯通信的招标流程，对于如何完成手头的任务，程翕似乎有了初步构想。她在午饭时间到来之前，走进了“山”，直奔主题：“领导，我大致计划好了，把整个招标工作分成两部分。我先给您梳理流程，因为我需要进行部门分工，这项工作得麻烦您帮我协调各部门的参与和配合。”说完，她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永远都像一尊佛一样上司，白如璋则带着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紧不慢地给他自己泡茶。
　　程翕见上司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也暂时没有发表意见的企图，就继续说：“领导，流程分工，我是这么打算的：
　　第一、关于应标报名，各参与应标的公司以电子邮件发送报名申请和资质材料，这个没有问题。但邮件发送的同时，必须要抄送一份，并且抄送的对象，要能对电影广告部接收报名邮件的人，起到有效监督作用。
　　第二、为了避免恶意抬高应标价格，导致最终流标，所有参与应标的公司，需交纳投标保证金，通过银行转账支付到我们的公帐上。这项工作，需要财务部门配合。综合这两点，我希望要求应标方发报名邮件给贾悦的同时，抄送给财务部门一份，最终两个部门把各自收到的报名申请，列清单逐一核对。这样两个部门相互监督，避免报名信息被恶意屏蔽。这个工作，可能要麻烦您和财务部门负责人打招呼，然后让其指派专人来负责统计报名，以及应标保证金的收取和核对工作。”
　　运通集团旗下众多的子公司和分公司，不论业务形态收入大小，也不论地处哪个角落，财务和法务，均由集团统一垂直管理。因此，所有分公司和子公司，其财务部门一把手，必定是集团财务总部委派。因此，通常各个分公司、子公司的财务总经理或财务总监，一般有三条工作汇报线：业务线垂直向集团财务汇报；行政线向分、子公司负责人汇报；此外，业务虚线，也同时需要向分、子公司负责人汇报。
　　这导致了财务部在内部日常业务管理中的特殊性，相关从业人员的自我保护意识深入骨髓。而如此顶层体制设计，致使由集团委派的财务负责人与各分公司、子公司的一把手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财务岗位本就有其特殊性，结合运通集团自身的特点，出于本能的自保，财务部门向来对业务部门的工作配合度偏低，甚至有时会站在业务部门的对立面，就显得理所当然。
　　程翕积极要求安排财务部门参与招标工作的重要环节，一方面，对内削弱佟乐对招标起步环节的控制，让市场上尽可能多的公司来报名参与竞标，提高竞标要价；另一方面，还可以体现出自己主动接受监督，万一将来集团审计工作拿此次招标开刀，假设这次的招标项目过程出现自己无法控制的漏洞，自己作为负责人，至少今天的一切，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得以全身而退。
　　说到这里，程翕又停了下来，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对面，表情一脸祥和的老江湖，希望能从对方的嘴里得到一些反馈。白如璋终于开口：“嗯！这个想法很好，我给财务经理打个电话。”
　　大管家挂断电话后，程翕看着他还未褪去的、脸上堆起的笑容，知道，电话另一端一口应承下了这项任务。
　　“小程，我替你说好了。回头你直接去找班澜，需要他怎么配合你，和他沟通便是。”此事对白如璋来说是小菜一碟。
　　班澜是财务部经理，程翕去年为报销曾和他打过交道。这个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斯文白净、说话声音沙哑、对业务部门办事态度极不热情的、内部人称“江湖鬼见愁”的财务经理，让每一个与其有过工作沟通的同事，无不皱眉摇头咬牙切齿。
　　其实，即使一家很普通的中小型企业，财务作为业务部门的内部客户，与业务部门之间，就算关系处理得再好，相互之间的关系也难免微妙。更何况类似运通集团如此巨大的企业帝国，遇到工作上因为流程细节处理不好，扯皮纠纷实在难免。而班澜的上司，是由集团财务中心派驻下来的财务总经理杨诚坚。这位集团委派的封疆大吏的工资，由集团总部发放，班澜的工资，则由《国际导报》发放。但是，这两人，不论是工作上的配合，还是私下的关系，都似乎相当不错。
　　程翕歪了歪脑袋，笑着道谢：“领导，您这真是帮了我的大忙，那我就再找您讨个方便。关于标书的整理归档，参与应标的公司，最后要投递盖骑缝章和密封好标书，我想了想，电影广告部门的任何一个人，在公开评标之前，都不合适接触标书。我建议，不如交给公司内别的部门负责这个环节，比较妥当。您看，人事行政部门日常要处理大量文件归档整理之类的工作，这项工作对他们来说驾轻就熟。要不，就由这个部门来负责接收和保管标书，您觉得如何？”
　　程翕说到这里，明显看出白如璋的脸部的表情，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从些许的漫不经心变得精神集中。他迅速拿起桌面的电话，拨通了就在自己隔壁的行政人事部门电话。
　　不到一分钟，白如璋放下话筒，一脸略带满意的表情：“小程，按你的想法，都协调好了。”
　　“太感谢领导了，回头我先把关于流程分工的安排，以正式邮件发给您，抄送给毕总和佟总。另外把您布置给财务部和行政部的工作，我也会以正式邮件的方式，连同操作细节，一并发给这两个部门。”接下来，程翕准备说另一个重点：“领导，流程分工，都弄好了，接下来说招标金额。您的目标，是要招多少钱进来？”
　　“哈哈哈哈，小程，当然是越多越好了。不过也要根据实际情况，今年的保底目标是2500万，要是你能做到3000万，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哈哈哈哈。”白如璋笑得好像这个目标已经超额实现了。
　　“领导，那……各个区域的标底都算好了吗？”思想压力不小的程翕，此时笑不出来。
　　“好像佟乐安排贾悦在做这个事情吧。”白如璋并不知道程翕想表达什么。
　　程翕咬了咬牙，佟乐从未与她沟通过标底价的设计和计算方式，估计压根也没打算让她知道结果。这样一来，那些和佟乐私交密切的公司，毫无疑问地都会知道标底价，这对其他参与竞标的承销商非常不公平。但即便连程翕都一眼能看明白的现状，听白如璋刚刚的言辞，他似乎也从未担忧顾虑。此时，程翕唯有寄望能有尽可能多的公司参与竞价：“关于报价部分，我还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想的。目前，也没人给我说过标底价。说真的，出于避嫌，我也不想知道。开标的那天，让贾悦交给评标委员会的人就行了。领导，我的想法是，可以不设最高报价，不过，要对外公布我们要求的最低报价。并且，假如某一家公司的出价，超过该区域所有竞价公司平均出价的60%，那么合同签约保证金按合同总金额的40%收取，以避免恶意出价。您认可吗？如果您认可，我会要求贾悦把这一条写进招标说明书。”程翕决定堵上最后一个漏洞
　　“可以啊。”白如璋用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不假思索地应付了一句，转而又表情颇为玩味地继续说道：“小程，出价是第一阶段的工作，开标后根据实际情况，还有一个议标的过程，你先把前期的工作做好。”。
　　“好的，我明白了。”程翕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山”之前，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漏掉了点什么，于是，她努力搜索着脑子里存储的信息：“哦，对了，还想起一件小事儿。”她很庆幸，自己终于想起来了：“领导，现在评标委员会是6个人，一般来说都需要奇数，现在缺一个人，要不，您让财务派一个人来当评委？”
　　“没问题，我回头给班澜说说，让他给你安排人。”白如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属，他语气也回到了惯用的轻描淡写模式。
　　“好嘞，那我稍后把需要评标委员会参与的工作，发邮件给所有委员，并抄送给您和毕总。领导，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没有您的支持，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程翕瞪着自己并不算大的眼睛，卖力地笑着，说完，起身离开了上司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