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51、第五十一节

　　这是一个每日都让程翕感到意外的春天，姜旋月的控诉还没让她缓过神来，突然接到白如璋的电话通知，要求她立刻下楼参加一场关于区域承销商招标的碰头会。当程翕片刻不敢耽搁地来到“木”会议室，只见佟乐和怀孕早期腹部微微隆起的贾悦早已就坐。与他俩隔着会议桌相望的，便是大管家。
　　程翕进入会议室，径直走到自己步行距离最短的会议桌的椅子前，拉开座椅坐下，与此同时，她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同一侧，被贾悦隔开的佟乐。此时，毕岩端着冒着热气的紫砂茶杯，不紧不慢从门口走进来，在椭圆形会议桌尽头的主席位，那个有一个高高靠背的大班椅上坐了下来。
　　毕岩的入座，让等候的白如璋终于可以开始他的会议主持工作：“今天趁着毕总在，我们就下一年度的承销商招标，开一个短会。关于今年的操作方式，佟乐，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上一个年度承销商是16家，J市与H市这两个区域的影城，不在区域承销商的业务范围内。这一年来，全国的影城数量有不小的增幅，所以在下一年度，这一业务的总金额相应上浮，也是合理的。”
　　佟乐一边说，程翕一边下意识地盯着自己的部门顶头上司，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眼神和肢体语言。多年的销售工作经验给程翕提供了准确判断谈话对象内心真实想法和感受的能力，她对自己的这种能力很自信。佟乐，恰恰又是那种把内心的所有情绪和活动，忍不住写在脸上的人。就这一点而言，这个时常闹小孩子脾气的70后，即便再修炼一百年，也远不是白如璋的对手。佟乐尽量表现出的积极配合态度和表情，却始终掩盖不住，对这次由二位长老安排一个完全不由他控制的副总经理，来负责区域承销商招标项目的无奈和不爽。
　　“上一个年度，区域承销的盘子多大？”毕岩看着佟乐，问道。
　　“1600万。”佟乐看了看贾悦，对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便继续说：“上一个年度是2+1模式，即，旺季买1分钟，淡季买2分钟。”
　　“上一年我们自己的很多时间售卖率并不饱和，今年可以多卖点时间给承销商。”白如璋看看毕岩和佟乐，补充了一句，另两人均点点头。
　　12个月1600万，旺季1分钟，淡季2分钟......所有这些数字，进公司半年多来，程翕是第一次听到。她脑子里的算盘飞快地打了起来：16家区域承销商，总共签约金额1600万，也就是平均每一家100万。即便刚进入这个细分类别市场，但以她多年的从业经验，这个价格，简直可以用白菜价来形容。
　　“那下一个年度的方案，你打算怎么办？”毕岩问道。
　　“我们可以把时间增加到2+3，旺季2分钟，淡季3分钟，合同金额酌情上浮。”佟乐回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你核算好招标的指标金额，今天就到这里。”毕岩边说边起身准备离开。
　　“不是有评标委员会吗？既然招标，应该让评标委员会去确定金额吧？！”
　　“艹！！！评标委员会都是些什么人？杨雨，尹春梅这些人。她们能懂这业务吗？你他妈出这样的主意，是什么意思？他妈不想干就给我滚远点，你别干这个总经理了！”
　　佟乐一副甩手掌柜地建议，顷刻激怒了毕岩，后者的面部表情，从一秒钟之前的风平浪静，即刻变得电闪雷鸣。他提高接近两倍的音量以表达其不悦，朝佟乐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白如璋没说一句话，随即离开。
　　在接近三秒钟的冷场后，佟乐也悻悻地离开了，贾悦丝毫不敢怠慢地紧随其后。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整个会议室，就只剩下程翕一个人。一场短会便如此草草收场，不欢而散，她只得起身关掉会议室的灯，带上自己的记事本和手机，走出了刚刚上演了戏剧性一幕的会议室，回到楼上自己的独立隔间。
　　这场碰头会虽然简短，但程翕基本了解到了关于整个区域承销商经营业务的非常关键的信息，可接下来，该如何着手介入招标的业务，如果操作整个项目，着实让她头疼。刚刚的碰头会上，佟乐提议让评标委员会确定招标金额，他以为自己在明面上的放权的姿态，可以掩饰其抵触和消极不配合的真实心思，被毕岩一句严厉地训斥捅破而表露无遗。不过，即使没有这一幕，佟乐肯定不会配合自己的工作，对这一点，程翕不仅毫无疑问，她还知道，甚至这个顶头上司连让自己介入与招标项目相关的的具体事务的打算，估计在其工作计划里都没有。对所有的客观困难，程翕早有非常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另一方面，就自身局限而言，她也从未操作过招标工作。所以，对整个招标流程，她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开始做起。
　　前进一步，无奈自己还是个门外汉，退后一步，佟乐也断不会就这项工作和自己有任何沟通交流，更不用指望其指导和帮助。
　　该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暂时无解的疑问，让程翕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后，一个人呆坐在办公桌前。她觉得现状实在太棘手，而且始终找不到切入点，自己似乎彻底陷入了困境。
　　平日里程翕是一个非常嗜睡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需要控制自己不睡过头。但自从被指定接手招标任务之后，近日来她难以入眠。
　　就这样在焦虑中，她发现，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充满各种新鲜事的三月，迎来了最后一个周一。这天的例会，还是在“木”会议室举行。除了一直以来的老面孔，春节后，佟乐还安排薄韬、钮茵、冯亮、利维祯和韩运发都参加每周一的经营例会。而场地租赁业务部，除了去年年底才入职的丘恩泽，增加了前不久拿下大订单的岳正君。
　　这个周一，各个部门的工作汇报都不让让毕岩省心。
　　新成立的意见领袖峰会项目部，是毕岩打算搭建的一个同业交流平台，计划每年固定举办不止一次落地的活动，邀请各大主流媒体财经版的负责人，或财经类媒体总编就时下热门的话题进行探讨。这是毕岩的一个对外公关平台，而这个产品，也开放对外招商。意见领袖峰会项目部的负责人周峻茂，与毕岩年纪相仿，他与自己的现任老板也有着类似的工作工作经历，曾在纸媒供职财经版主编一职。他刚入职，在忙于部门筹备的同时，也需兼顾业务开拓搞创收，因为《国际导报》从不养只花钱不赚钱的人。
　　本周例会上，当白如璋点名让周峻茂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后者却并不能给毕岩带来好消息：“最近我和丰裕电器卖场的客户有过业务沟通，这个客户过往一直和FM集团旗下专门运营电影广告的智屏联合有合作，估计是客户和FM集团之间的合作维系了很长时间，他们双方似乎建立的关系很稳固，我还在想办法切进去。”作为一个产品经理，周峻茂还要背负销售指标，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找各种办法。
　　待他汇报完，白如璋见毕岩一言不发，就继续点名，轮到佟乐发言：“最近业务方面逐步在铺开，因为部分区域的团队新搭建，还有一个磨合的过程。”
　　“你们部门南区那个团队，是去年年底来的吧？”毕岩坐在主位上，扭过头，看着佟乐发问：“他们到现在好像也没签什么单子，最近那些人都在干嘛呢？”
　　“南区的客户比较分散，而且中小型客户居多，林邦彦他们也很努力。最近猛虎汽车的竞标，他们还去海南参与投标。”
　　佟乐耐心地解释着，几个月前，林邦彦申请带销售去位于邻省的S市拜访当地一合资汽车客户的出差申请，被毕岩以浪费钱做无用功为理由否决。毕岩坚持南区团队先将其所在省内的市场开拓好，这让佟乐感到有些难以面对林邦彦的团队，他唯有尽量在内部平衡和协调。
　　“竞标的结果呢？”毕岩从不关心过程，也不在乎细节，他只对结果感兴趣。
　　佟乐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真实情况： “似乎客户和智屏联合的关系更好，这次猛虎汽车招标，需要参与的供应商达到一定数量，这一次让他们先去陪个标。”
　　“艹，怎么有他妈的这么操蛋的事情？别人不给单子也就算了，还要自己赔来回路费送上门被人屌。让他们都他妈别干了！干什么干？妈的！还有峻茂，明明每一家运通购物中心都有丰裕电器卖场的门店，他们选智屏联合，这不是明摆有猫腻吗？我问你，他们的广告想播给谁看？他们负责媒介投放的人，肯定是收了黑钱，你去写信举报他们啊！怕什么怕？我们的资源就是最适合丰裕电器这个客户的，可你们就是要做谦谦君子，那能怎么办？”
　　毕岩说完，见会场里众人一言不发，又拿出当天的《国际导报》，打开里面的一幅彩色广告，将广告画面推到佟乐面前，质问道：“我问你，这个招标广告，怎么会印成这个样子？”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整版广告，只见深褐色的底色上，黑色的字体，如不认真看，很难看清上面的文字内容。
　　“具体的广告创意和设计，我都没管，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佟乐的回答再次激怒了毕岩，他厉声斥责道：“我看你他妈的就压根不想别人看到这个广告。”毕岩带着很难看的脸色继续发问：“具体负责电影广告部这次区域承销商招标的是谁？”
　　“毕总，是我。”程翕小心翼翼地说：“会后我去具体了解一下为什么会印成这个样子，回头给您汇报具体情况。”此刻，她觉得自己必须迅速行动起来，否则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