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43、第四十三节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公司新入职的各不同级别与不同从业背景的员工越来越多，而相当一部分又是在最基层工作的新人，他们都没有经过毕岩亲自面试。所以，毕岩认为，自己有必要让所有人认识一下他们的老板。3月初的一个周一上午，铁静文从行政办公室发出通知，要求所有于去年下半年入职的员工于当天下午2点半，到位于办公楼一层的小礼堂开会。
　　这间小礼堂，类似电影院影厅的布置，大概1500平米的长方形空间，一个不大的舞台，每一排座椅前设有一排写字台，座椅采用的是影厅的可折叠式，几乎可容纳200-300人。
　　毕岩站在舞台上，他身穿一件黑色棉麻混纺质感上层的修身裁剪衬衣，下身搭配一条黑色牛仔布料的休闲裤，腰身部位系着钨钢皮带扣的黑色皮带，中间的字母H非常引人注目。因为控制饮食和长期打高尔夫，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完全没有同龄人的啤酒肚腩，家族遗传也让他免于这个年龄普遍遭遇的谢顶烦恼和尴尬。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放在裤子口袋，看着下面的一双双年轻的眼睛，笑眯眯地开始说：
　　“除了历年新年年会以外，这是我们第二次临时开全公司大会。大家还记得上一次开这样的会，是在什么时候？当时的场景是个什么样子吗？“
　　其实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去年最后一个季度才入职的新人，现场几乎无人能回答这一问题。毕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那应该是五年前，我们的队伍刚刚建立起来，会开到一半，我说：’会议先暂停30分钟，让你们去买股票。’当然，我不会告诉你们具体买哪支股票。不过当时，但凡听了我的建议去买的同事，都赚钱了吧？没听我的、没买股票的，没赚到钱，那就怨不得我了。”
　　说到这里，他一边轻松地在讲台上踱着小碎步，一边带着笑容，停下来片刻，看着台下，然后继续说：“在座有很多是新加入公司的员工，上一次发这样的福利，你们没赶上，以后，有这样的福利，我会继续发，至于要不要，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呵呵呵……“毕岩说这一段的时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在舞台上继续一边来回踱着轻松的步子，一边继续说：
　　“你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和我直接打交道，对我们这份媒体、对我这个人的了解都有限。今天趁这个机会，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首先说《国际导报》，其实，这个名字，比这个媒体的实质要大得多。本来嘛，是一份都市类地方性综合日报，我来了之后，改版成全国性财经类周报，但是名字就懒得改了，所以就有了名字的含义比实质内容大这么一个情况。其实，在我负责操刀改版前，这个名字，仍然比这个媒体的实质要大。我们今年的业务板块增加了电影广告经营，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现在还只是一个100多亿人民币电影票房的市场，而美国全年有100多亿美金的电影票房收入。之间的差距，就是中国市场的增长空间。而且，咱们的电影全年票房超过美国是预料之中的事……再说说我本人，我名叫毕岩，笔名叫’他山之石’，或者’山石’。其实，’山石’是毕岩扮演的一个角色，有的时候，我是毕岩，有的时候，我是’山石’。有的话，是毕岩想说的，有的话，是毕岩不想说，但是不得不说的，需要’山石’去说，这就叫人格分裂！哈哈哈哈……”
　　程翕听着眼前这一番发言直入神，皆因这是一段为人处世的行事智慧和人生哲学，狡黠或是达观，投机还是变通，精致利己抑或胸怀天下，见仁见智。然而，从业十几年来，她见过用亲身经历屌丝逆袭的励志故事，给员工打鸡血的，见过通篇正能量和极度政治正确地表达，崇尚磊落光明的，还见过有事议事无事退朝的，却头一次见，愿意在如此场合分享自己的思想哲理甚至是处世方法论的上司。她看着身边一张张85后甚至是90后年轻的面孔，满眼不解和迷惑，猜测自己假如也身处二十出头的年纪，肯定也很难理解其中的意会言传。
　　说着说着，毕岩似乎有点累了，在行政部事先给他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从摆在面前的桌子抽屉里，拿出将近十多张员工考勤卡。他晃了晃手里被一根根吊绳系着的一张张白色的小卡片，估计是因为心情不错的缘故，毕岩的语气平缓之中略带着无奈和戏虐，轻轻叹了口气，说；“唉，再说一件本与今天开会意图无关的事，公司给大家发工资，大家就要来上班，不要耍小聪明。这次被我抓住了，我说要全公司公开点名批评，这个部门的负责人向我求情，说公开批评可以，但，是不是就不要点名了？毕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呢，也同意了。那就不说是哪个部门了，不要再被行政部抓到了,你们各自好自为之吧!!!”
　　程翕猜测那么大一把考勤卡同时被逮个正着，除了人丁兴旺和内部团结一致的电影广告部，不可能是其他部门。于是，她对自己执意不允许姜旋月参与部门内部的”轮值代打考勤卡活动“而窃喜。的确，佟乐是有铁帽子和铁罩衫的大红人，一些错误，他能犯，不并代表自己也犯。
　　散会后，正当程翕暗自庆幸地离开会场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还在回味刚刚毕岩在会上的那一番颇有意味的发言，桌面的手机铃声想起，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对方是一个嗓音甜美的女生：“你好，我是Nissaka日阪广告的薛零露，昨天我们和松本部长刚开完会。今年夏季会上映一部由陈墨主演的电影，因为他是我们男士护肤系列产品的代言人，到时候客户可能有一些电影广告和影城资源上的需求。运通影城的观众人群还算符合我们产品的目标受众定位，所以松本部长就让我们直接和你联系。我想看看你能否给我们提供一些好的解决方案。”
　　“太好了！去年年底我的确为合作的事情找过松本部长，也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请问，现在有什么需要我来做的具体事情呢？比如，客户是否有重点目标城市清单，我好看看手头的资源匹配度。另外，影城还可以做小型的落地产品体验活动，不知道你是否会对这个方向感兴趣？”程翕觉得对方给的指令有点宽泛，她需要更多细节，并进一步引导对方的合作需求。
　　“有的，我稍后把简报发邮件给你。请按重点城市给我做一份报价表，我好提前预估费用。关于影城的小型落地活动，请你也给我一个具体一点的方案。”两人终于就共同需要的东西达成共识，程翕感到非常兴奋，毕竟这个自己跟进了快半年的项目，终于能看见一点眉目。但当她挂断电话之后，又对报价感到为难。因年前在内部会议上，佟乐曾明确指出，不认可未经薄韬核准折扣的报价，于是她随即来到“河”对面的房间“溪”。
　　这个房间的面积略比“河”小，且内部形状不规则，有部门下属的三个职能团队：分别是利维祯主管的运营、薄韬主管的市场策划和韩运发主管的片方业务。每个部门主管都有一个用落地玻璃隔开的独立小房间，除了利维祯的房间面积稍大一点之外，另两间的面积和程翕的独立隔间面积差不多，只是这个朝北的房间终年不见阳光，所以走进这个三个职能团队联合办公的“溪”，让程翕感觉不到色彩的存在。
　　薄韬此时正满腹牢骚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程翕并不知道，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
　　薄韬与佟乐在业务上的合作，于公于私都并不愉快。因为他挂职市场总监，私下干的却是佟乐专职御用策划和方案写手的工作，可他并未因辛苦的劳作和经常性连续加班，而获得自己所期待的利益。佟乐从未完全兑现去年对其许下的口头承诺，且差距不小。而从公司和部门这两个层面，也未就其个人收益保障，订立相应的制度。不但部门销售业绩的好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还无端多出不少莫名其妙的额外工作，比如，程翕正为此而来。农历新年长假已过，对上一年收益期待的落空，已是板上钉钉，加上薪资收入本就不高，如自己再不做出任何积极应对措施，今年必定又将白忙一场，想到这一切，薄韬感到焦虑、失落、看不到希望。
　　“薄总，有一个护肤品客户投放需求的报价，可能我需要麻烦你一下，并且这个项目稍微有点急。”因业务进展而兴冲冲跑来的程翕，压根没意识到对方一脸愁云惨雾，她先开口，主动道出自己的来意。
　　薄韬操着浓重的西北口音，表情傲慢地面对这个不合时宜的突如其来者脱口而出：“我现在的状态不好，不想工作。”
　　这样的回复，差点没让程翕一口血吐出来。佟乐的这项规定本就荒谬，无非是为了便于他自己把控市场资源，而此刻，既然薄韬的态度如此不逊，程翕也正好借此理由不必再遵守佟乐的游戏规则。加之户外的媒介产品形态本就极为简单，产品的报价，她认为本可以自己动手在10分钟之内做好，压根就不愿多此一举。
　　程翕在肚子里狠狠地憋着一个差点破口大骂的字“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了这个朝北的、没有阳光的办公室。此后，她再也没有就工作上的任何事情，与薄韬进行任何实质性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