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41、第四十一节

　　第二天中午11点半，何嘉志坐在自己那宽敞得可以练高尔夫果岭推杆的独立隔间，提前给坐在与之相隔仅15米不到的另一个隔间里的程翕发微信，告诉对方，自己会先下地库取车，让她直接在一楼等自己的车开出来再碰头。
　　三分钟后，一辆蓝色的奥迪A5两门轿跑车停在程翕面前。车子驶出办公楼的内院，在大门口处，彭峥武碰巧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彭峥武那本就没有善意的眼神里，多了一分诧异和好奇。上车后的程翕同时间也看见了彭峥武，她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而是主动冲对方笑着摆摆手，车子右转后驶上大马路，瞬间消失在彭峥武的视野里。
　　按原计划，两人来到距离办公室4公里的一座中型购物中心位于五楼的一家粤菜餐厅。这里布置简洁，光线柔和，紧挨着落地玻璃的车厢座宽敞舒适。何嘉志坐下后，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客气地问道：“你有什么特别想点的菜吗？”
　　“绿叶植物的就好。”程翕回复道，每次吃饭，一份青叶子蔬菜是她的保留项目。
　　老火靓汤是这家馆子的招牌菜，两人点了两菜一汤后，便等着服务员上菜。这时，程翕首先打开话匣子：“何总，咱俩都有同一家报业集团的工作背景，现在也算是拴在一个绳子上的，真颇有渊源。我呢，来的晚，很多内部的情况也不了解，还希望你多多关照。”
　　“别这么说，以后我们多交流多沟通，互相帮衬。”
　　“何总，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也就是比你早几个月。他们刚刚拿下运通院线的广告业务代理不久，大概去年7月我就过来了。”
　　“其实《中早》蛮好的，好歹是大平台，大品牌，你怎么想不开要来这儿？”
　　“平媒衰落是大趋势，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运通影城的资源，我才不会到这家公司。话说，听说你以前做互联网的，为什么会转过来做户外？”
　　“哎，也是机缘巧合。赶上”d－videos”被星辰大海集团阉割，搞了一个大裁员。再说，我做了5年互联网，即时通讯工具、门户、视频网站，都做过了，目前觉得也没什么新鲜感。平媒里，都市类日报和时尚杂志也都做过了，而且都是行业里很不错的媒介产品和品牌。唯独户外和电视，是我从没有接触接触过的领域，电影媒介对我来说是个新奇玩意儿，有这个机会，就来试试呗。”程翕端起面前装满柠檬水的杯子，喝了一口。
　　“是啊，说白了，行业就那么大，圈子就那么小，谁也没什么秘密瞒得住谁，谁有没有能耐，也不用忽悠，江湖上一打听便知。”同样是南方人的何嘉志口味也偏清淡，他喜欢精致的食物。
　　“是的，就是这个道理。在一个行业里混，每个人能力如何，口碑如何，骗得了初一，过不了十五。哈哈哈。”程翕配合地附和了一句。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一煲热气腾腾的霸王花煲猪棒骨。
　　何嘉志示意服务员退下后，主动拿起程翕面前的汤碗，替她盛上，后者急忙双手端过汤，连声道谢。
　　“何总，我来公司也小半年了，你我都是混职场多年的老江湖了，谁都不傻。你来的比我早，说实在的，我所有的感受，相信，你都有。而且，你在这家公司，看到的、经历的、都比我多，肯定感受还会比我更深，而且更丰富吧？”
　　“正如我刚刚说的，谁也瞒不住谁，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脑子里想的东西。”何嘉志盯着程翕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有点诡异的笑容。
　　“我觉得这里一点都不好玩。”程翕嘟囔着嘴，摇了摇头，继续说：“日子不好过，说实话，我刚入职一个多月的时候，都是不知所措的，没人给我安排具体的工作，也没人告诉我，我具体负责什么业务范围，更没人给我详细介绍过产品、公司的管理制度、销售政策、案例、数据等等。虽挂着部门副总经理的头衔，可我既没有人事权，也没有财权，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发现这家公司几乎谈不上什么管理，白总把我找来，我又不直接给他汇报，中间隔了个佟乐。这老兄又天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他身为团队领导，对我这么不友好，所以其他的人也都对我避而远之，一副深怕沾上了我，就被老佟列为敌对阵营的样子，这些人挺没劲的。”
　　“大家的处境都差不多，所以感受也都差不多。”何嘉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刚来的时候，文正浩对我各种迎奉拍马，后来发现老佟更有实权，就扭头不认得我是谁了。白眼狼见多了，这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极品，我还真没见过。“说起这个曾经从事过保险销售，满嘴东北口音，曾向自己示好转而又唯恐避之不及的下属，何嘉志满脸的不屑和轻视溢于言表。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就这么跟佟乐对着干下去？”程翕不打算和对方继续兜圈子，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是不会让步地，这一点，我的做法和你不一样，我就是要从他手里抢地盘。”何嘉志目光坚定，在程翕眼里，这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年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生，饱满的脸颊上还残留着一点稚气。
　　“我觉得这么对着干，是一条非常难的路。”程翕一边说，一边用筷子夹了一条白灼菜心，放进自己的嘴里。
　　“我觉得你选择的方式，才是更艰难的呢。”何嘉志不认同对方的观点：“你选了一个比较边缘的行业，几乎算是另辟蹊径，而且他的职位在你之上，也是随时可以抢你的资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拱手让出业务地盘。”
　　“你觉得，坐在楼下的那两个长老，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程翕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们就是需要一个能够制衡佟乐的人，这是这家公司的电影广告部门副总经理存在的价值。”何嘉志毫不犹犹的回答了程翕的提问，他的确曾经思考过同样的问题，但得出的答案，与程翕的答案之间有着很大差异。
　　“前阵子热播的宫斗剧，你看过吧？在那部剧里，皇后是什么人，太后和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但是为什么皇后的地位依然非常稳固，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程翕虽谈不上与何嘉志的观点相反，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那么，你觉得，两个领导把你和我招进来，是为什么？”何嘉志一边说，一边从放在身边的背包里，掏出一盒白色万宝路。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对佟乐存在一定程度的不满，否则这个部门不会有你和我。只不过呢，不满的程度，还远没有到找人取代他的位置的那一步。而且，或许他们压根没想过要撤换佟乐，这里面也一定有不能撤换他的理由，只是你和我无从得知，他们也压根不会告诉你我。”程翕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看法，捧起面前的那一碗老火靓汤，喝了起来。
　　“Maybe你说的是事实，但既然你和我坐在这里，那也就是说，领导还是需要皇后处于一个被制约的位置。”
　　“如果皇上和太后对皇后不满，废后便是。他是皇后，二位领导自己不动手清理门户，让外面的和尚来当炮灰，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他们又想过我们这些炮灰的切身感受吗？”
　　“我觉得你想得太悲观了，既然领导有这个需要，我认为就应该顺应他们的想法，二位领导找你和我到这家公司，不是希望我们单纯当一个大销售的。说白了，你和我要是真想当一个大销售，大可不必来这样的地方，比这家公司好的平台大把。他们找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制衡皇后的，既然这是领导授意的，想那么多干嘛，正面开干就是了。”何嘉志觉得程翕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
　　“你有认真想过吗？在这场游戏里，皇后是庄家，占据有利位置，他甚至算半个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手里捏着的牌，远比你和我的要好太多。我的确让出了很多地盘，又或者，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没有给自己圈定那么多地盘。但这是有很大好处的：一方面，在我自己的小部门里，我基本可以说了算，这样就避免了和那些我控制不住的下属之间，没完没了的纠缠，而且我还能最大程度地保障自己团队成员的个人利益。这样的话，在尽可能地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的同时，日常工作心情也会愉快。二来，我选的业务板块，在佟乐眼里，根本不能和你们争夺的那些品牌的投放费用相提并论，而且他还不掌握这些资源。不但他，楼下那二老和公司内其他部门的业务主管，手头也似乎没有相关资源，这就是为何我能相对轻松地圈下这块地盘。因为，在他们眼中，这块地，既不肥沃，他们对相关的业务也不熟悉，所以在公司内部，这算是一片蓝海。由此可见，在我们目前身处的制度里，首先是由领导们挑选领地，他们看不上，又或者是触及不到的，才轮得到皇后，皇后看不上的或者接触不到的，才轮到到他的那些马仔。资源、利益都如此层层递减，这一点，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其实，我这一部分销售业务所需要的市场空间也勉强够了，如果未来我要涉及其他行业的业务，只要我对客户有足够的把握，佟乐也插不上手，这算是一步进可攻退可守的棋。而且，佟乐也好，彭峥武也好，都只是你我在开展工作中的，无数个看得到的变数中的一个。你只担心他俩和你争夺市场资源，可你有没有再仔细考虑过，还有不少资源，并不掌握在他俩手里。公司内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业务出口，周一早上你也是去开经营例会的人，在那个会议室里，哪一个人，又能保证完全不会和你有业务领地的重叠和利益上的冲突呢？在这样一个无序的环境里，如现在和佟乐正面对抗，不说别的，就他下达的高额销售指标，那么大一个坑，咱俩这小身子板儿，再来几个都不够往里填的。他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所作所为，楼下那两个长老又不是不知道，但是这二老为什么听之任之？你又想过其中的根本原因吗？”
　　“我觉得我们俩这么讨论，不会有结论。你和我都只不过想在这个环境里生存下去，获取自己想得到的一些东西。但，你和我的方式不同，你绕着佟乐走，我不喜欢认怂服软，就正面开干。”虽然何嘉志觉得程翕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始终不认同对方的那一套解决方案。，
　　“说实在的，我不看好你这搞法，你现在和老佟正面冲突，他要是想整你，都不用他本人出面，一个彭峥武，就够你恶心难受的。难道你以为自己被外派了，就不会有第二个彭峥武了？”入职半年来，程翕时不时让自己站在何嘉志的立场和处境去思考问题，可不论她如何合理化其现有的打法，依然觉得他的想法过于简单粗暴，且不合逻辑，更不可行。
　　”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何嘉志认同程翕的分析有合理成分，但并不认可她曲线救国的做法，因为他从不喜欢下一盘大棋。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女人，主动放弃了自己的阵地，就是走向战败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