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40、第四十节

　　正当何嘉志和彭峥武两人，就广告代理公司业务出口管辖权的问题争吵不下时，佟乐突如其来对程翕的发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丝愕然，现场在一瞬间极速安静了下来。
　　眼前四处飞舞的皮球，措手不及地朝自己打了过来，让程翕的头疼愈演愈烈，房间里所有的目光，此刻也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看了看佟乐，再看了看何嘉志，最后看着所有投向自己的目光，和刚刚为了划分业务范围，争夺利益地盘，而一副副表情紧张的面孔，
　　虽入职时间不长，但程翕在多个不同的场合见到彭峥武对何嘉志的挑衅，佟乐对此表面上保持中立，实则是放任，甚至暗中怂恿的做法，让程翕感到很是不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各自的核心利益寸步不让据理力争，本无可厚非，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明人不做暗事，而且还是为了一些预期的，还未到手的利益，在眼下争得面红耳赤，她觉得更加没必要。况且，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案例比比皆是，这种行为，真算不上明智和得体。想来，佟乐的各种小把戏，自己也领教过一二，相较对何嘉志的无感，程翕对佟乐的看法与评价，实在好不起来。另外，彭峥武也是一副乐于被佟乐当做一杆专门针对何嘉志的枪炮的嘴脸，自作聪明，实则愚蠢至极，此人是不是小人，尚有待观察，但她认为这老哥绝谈不上是君子。
　　程翕收起了刚才脸上那淡淡的不耐烦表情，她知道，其实佟乐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意见。此时，在这个场合里，顶头上司把这个看似尖锐的矛盾抛到自己面前，要求自己表态，只有两层含义：
　　其一，如果自己偏向支持何嘉志，赞成广告代理公司由一个垂直且独立团队来跟进服务，那么，她则站到了这个上司的对立面；
　　其二，如果自己偏向让代理公司的业务由各区域的销售负责人来管理，那变相等于对站到佟乐的那一队。
　　程翕完全明白，此时此刻，佟乐让自己表态，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举两得：一来可以知道对方内心的真实想法和底细；二来，假如自己所表达的意见，对他有利，则顺水推舟，如果对他不利，就大可不必理会。
　　也许是性格使然，程翕发自内心厌恶这样的选边站队，她的脑子里早有一个既定答案：根据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媒体广告销售团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尽量避免广告代理公司的跟进服务团队与开拓广告主市场的业务团队，在管理上的重叠。
　　不过，在回答佟乐之前，她也快速计算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的不同后果。
　　其一，此时，即便自己选择一个违心的答案，不支持何嘉志，以佟乐的性格，自己和这个顶头上司之间，估计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建立相互信任，而该项目的时间成本并不低，且收益预期并不明确。与此同时，回想在H市面对温卉和佟乐的那一幕，日后，如此挑战自己性格和底线的事情，必定层出不穷。程翕不知道，假如主动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忍无可忍地爆发。而在得到佟乐的信任之前，自己在这个部门依然还会处于孤立和边缘地位，不但如此，何嘉志也会对自己心怀不满。
　　所以，走这一步，得不偿失。
　　再者说，自己从入职到现在，既然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佟乐的任何善意，那么，选择不支持彭峥武，也就没有任何损失。何嘉志虽不一定会感念自己的声援，但起码自己不至于在如此孤立的情况下还多树敌一枚。
　　程翕稍微定了定神，看着佟乐，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顿地，语气柔和非常坚定地说：“一般来说，作为一个内部业务管理正规的媒介，一个正规的、训练有素的、专业的广告销售团队，是需要将业务线进行切割，由两队人马分别服务广告主和广告代理公司。”
　　佟乐听完，掐灭了手里的烟蒂，迅速看了一眼手机，已是午饭时分，他打算让争执就此做一个了结：“那么，何总负责广告代理公司服务团队的管理，彭峥武，你主要负责北区的直客业务开拓和维护，渠道方面的工作，以何总分管的团队为主，但你也要积极配合。不管内部怎么划分管理，把业务尽快做起来才是硬道理。不早了，我们先吃中午饭吧，楼下开了一间韩国烤肉馆，咱们就去那一家吃。”
　　自己素日唯一仰仗的，又全力以赴在各种场合支持的顶头上司，此刻的表态，并没有让彭峥武感到满意，因为他的脑容量只能支持简单粗暴的沟通技巧与方式，而根本没有听出佟乐言辞里的模棱两可，和与之共存的极大操作空间。至于佟乐直接给他安排的三个销售总监，也令彭峥武对自己丧失了亲手组建自己的团队的权力，由此也失去了一定的，对团队的控制力。他为此感到失落和失望，于是，他脸色难看地推说自己早已有约，离开了办公室。
　　十五分钟之后，佟乐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来到餐厅，这也程翕入职后，第一次和顶头上司带领的人马一起吃午饭。虽然是一家韩国菜餐厅，但是店面的装修布置，更像是一家快餐店。大家选了一个基本能容下四个人的火车包厢座，因为人数有点多，服务员又搬来一个没有靠背的长条椅。方耀、赵仕鹏和霍建柏坐在长条椅上，程翕和何嘉志坐在包厢坐的一侧，温卉和佟乐则坐在他俩的对面。
　　佟乐随便点了几个菜，有烤五花肉、牛舌、土豆饼，凉面、泡菜汤等，伴随着烤盘吱吱的声音，大家开始边吃边聊。
　　也许是出于感激程翕刚才的声援与支持，何嘉志对这个初来乍到就与自己平起平坐的部门副总经理的态度，终于温和了不少。程翕由此也看出，他迫切需要同盟，需要一个支持自己与佟乐抗衡的强有力援手。
　　刚入职的时候，程翕以为是由于自己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性格使然，总感到特别孤立无助。入职一个月的她，还完全不知道公司内的部门和业务组织架构和，也不知道各个部门在销售业务上如何划分不同市场以及如何分工，更无从得知内部目前正在开展和进行什么业务。至于业务流程，毫无疑问也是一无所知，皆因她根本无从知晓。当何嘉志在得到她的声援后，稍微放松的面部表情，让她发现，在同一个环境里的如此孤独感，也许不是她一人所特有。
　　作为从事公司销售业务的岗位，最需要的就是能得到来自内部的支持与配合。销售工作的压力可想而知，如果再加上内部的无助，会让压力值呈现几何倍增加。何嘉志的外强中干让程翕感同身受，虽然她觉得自己今天对这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声援，未见得在日后能获得来自对方的实际支持作为回报，然而只要何嘉志能在这个几乎是光杆司令的副总经理岗位上坚持下去，就会缓解自己在内部所承受的，来自佟乐的排挤。所以，与对方可以不是朋友，但要尽一切可能不成为敌人。
　　这个刚刚组建的团队，在相互之间尚未熟络起来之前，同时又各怀鬼胎的工作午餐，气氛必然略显生疏。虽然从事销售的人常年需要应酬，营造良好氛围是信手拈来，但刚刚针锋相对的争吵，几个新到岗的总监内心深知，自己的到来，不单纯是开展业务和赚钱，还要配合作为销售团队负责人的彭峥武，来架空顶头上司的竞争对手。窗户纸捅被破后，置身如此不美好的环境，不是每个人，对自己的措辞能拿捏准确而不至于让原本难堪的画面变得更不堪，有十足把握。所以每个人都谨言慎行，言语间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让原本就不算美味的饭菜更难以下咽。
　　佟乐见状，打算聊一聊轻松的话题，让气氛缓和下来：“咱们部门最近这大半年进了好多新员工，而且各个都好年轻啊！在咱们部门里面，我算年纪最大的，下面的好多人，都还没结婚呢，有的甚至连对象都还没有。哦，对了，我记得你们三个倒是都结婚了，对吧？”他边说边看着被他直接委任并需向彭峥武汇报的那三个销售总监。
　　“估计你们都结婚了吧？反正我已经结婚了。”霍建柏首先回答。
　　“我结婚了，但还没生小孩儿。”赵仕鹏紧接着说。
　　方耀点点头，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赵仕鹏说道：“嗯，我的情况和你的一样。”
　　“倒是我们这两个副总，都还单身。”佟乐看着坐在对面的程翕和何嘉志。
　　程翕知道何嘉志的个人情况，所以抢着把话接过来：“结婚需要冲动和勇气，婚姻制度是违反人性的，喜新厌旧才是人的本性。所以，在自己没有鼓足勇气冲动之前，不结婚是明智之举。何况，你们这些人，结婚的时候，都想清楚了吗？自己为什么结婚？”程翕说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就仿佛哲学上的三个世纪难题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需要马上给出答案，但自己又根本不知该如何解答。
　　霍建柏打破了突然的短暂冷场，答非所问地说道：“其实，拿我们家来说，我觉得结婚和不结婚，区别不大。就是领了一个证而已。”
　　“我们家的情况嘛，反正我和我老婆，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赵仕鹏紧随其后，略带得意地说。
　　程翕不喜欢不尊重契约和承诺的言行，比起赵仕鹏的一脸玩世不恭，她严肃而认真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结婚？婚姻对于你来说，意义是什么？”
　　“是啊，你为什么结婚？婚姻对于你来说，到底是什么？”赵仕鹏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温卉突然打破沉默，她看着佟乐，笑眯眯地问。
　　“婚姻对我来说，是责任。”佟乐表情严肃地看了看餐桌上的所有人，回答了温卉的问题。
　　程翕看见佟乐严肃的表情，觉得气氛又开始转冷，便对赵仕鹏用调侃的语气说：“如果你还没玩够，为何要结婚？如果玩出火了，又怎么收场呢？”
　　“万一玩出火，过不下去了，就离呗。”何嘉志夹了一块牛舌，没等赵仕鹏回答，边吃边心不在焉地说。
　　“如果管不住自己，就不要结婚嘛，那么怎么玩，都没问题。为什么签了契约又不遵守？怕自己孤独终老吗？我觉得人可以终止契约，但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一纸婚书是契约，不想遵守，可以离婚，离婚是终止契约，婚内出轨是违背自己的承诺。终止契约无可厚非，违背承诺不值得被原谅。终止契约很硬核，违背承诺不得体。假如哪个男人为了我对他老婆不忠，这样的男人，我他妈才不要呢。一个对自己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都不懂珍惜的男人，怎么会珍惜他身边的其他人？话又说回来，假如我是个男人，如果有哪个女人为了我，把自己老公绿了，这样的女人，也是要不得的，说不定哪天她会为了另一个条件比我更好的男人，把我也绿了。”
　　等程翕痛痛快快地说完一番自己的观点，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大家只能低头吃着眼前碗里的饭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翕地话音刚落，温卉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下午我约了一个客户谈事，我有事先走了。”佟乐立刻回应道：“那你快去吧，不要迟到了。”
　　温卉离开后不到五分钟，佟乐看了看时间，留下一句类似的话：“下午两点，我约了人开会，我也先走了。你们慢慢吃，我把单买了。”剩下的众人见状，也都拿起随身携带的手机钱包，准备回办公室。
　　趁着两人都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何嘉志小声地对程翕说了一句：“上午开会的时候，谢谢你。”
　　“没事，我说的也是事实。”程翕轻描淡写地回复道：“对了，来公司这么长时间，还没一起吃过饭，这个星期什么时间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呗。”
　　“那就明天吧，我知道在三公里外，有一家不错的广东菜馆子，明天中午我开车，咱们出去吃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程翕爽快地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