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31、第三十一节

　　由魏敏智主导的，几乎是单一品牌的年度合作框架协议，其公司合伙人——蒋颢——已盖章确认，与此同时，佟乐也结束出差行程回到办公室。程翕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隔间，心情复杂地盯着从H市快递到自己手里的，落款处分别属甲方和乙方的两个鲜红萝卜章，回想杨溢从起先对协议提出异议，到当自己提及另一半内容还需佟乐确认，对方的态度于一瞬间反转这一异常举动，让她强烈感受到了周遭环境浓重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
　　这本勉强还算一件值得高兴的工作成果，现如今却令程翕有些左右为难。毕竟协议中有一半内容涉及电影广告部分，可所有的内部审批环节，却在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一个不落地完成了，就仿佛佟乐这个相关负责人不存在一般。至于协议中就电影广告部分，价格政策和客户服务细节等一系列条款，程翕还没来得及让佟乐至少如同走过场般进行核准，就木已成舟。
　　在职位级别上，佟乐与杨溢平起平坐，别说以佟乐孩子气的性格，和他身为公司核心业务部门一把手对自己的脸面及权威极为看重，即使一个心智更为成熟，性格也更温和的管理者，对于自己如此被下属、同事还有上司忽略及忽视，必定也大为不悦。想到这儿，程翕觉得自己满腹委屈，但此事如此滑稽，也着实令她忍俊不禁。于是，她只好拿着一式三份的合同文本，再次来到白如璋的办公室，一脸苦笑地寻求亡羊补牢的办法：
　　“白总，德福电子的年度投放框架协议，我收到对方的盖章件了，可现在该怎么办啊？”
　　“嗯，这很好啊，怎么了？”
　　“这里面，还有一半是电影广告的业务啊。因佟总出差了，我本来想先让杨总签，等过两天佟总回来了，把关于电影业务的那部分内容让他签字确认，再到您和毕总签。这份协议里，有与他分管的业务相关的内容，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完全不过一道他的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现在可好，杨总不由分说地扣下我的审批单和协议文本，让所有的大领导们都签完了并且盖好章之后才还给我，我该怎么给佟总解释，才让他不至于认为我是故意不把他放眼里？完了，完了，现在他肯定会以为我欺负他，他会不高兴的。这可不是嘛，换了谁，都会不高兴啊。”
　　听完下属对事情经过的陈述，白如璋却不认为该项目的内部审批流程，有何欠妥之处。天气渐冷，还尚未供暖，他身穿一件深灰色长袖鸡心领羊毛衫，一脸岁月静好地想故作严肃和强忍住笑意，但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那你再拿着审批表和合同去找佟乐，他要是想签，你就让他在上面补一个签字呗，如果他不想签，那就算了，不要管他。”
　　“领导，德福电子的项目，客户对执行细节要求不低，免不了我需要部门内负责后续服务的各职能团队配合。万一佟总为这事儿不高兴，很可能授意钮茵不给我安排合同编号，那这个项目就执行不了。即便能执行，假使他不肯帮我协调客户所指定的广告排位，我也没辙啊！”
　　程翕期待白如璋听完自己的顾虑，能拍胸脯说一句：“小程，不用担心，我会确保合同中的各项约定顺利执行。”可没想到，上司仅轻描淡写道：“是啊，那可怎么办呢？要不你哄哄他，让他把签名补上？！“
　　”这TM出的什么馊主意嘛！“程翕一边暗地里骂了一句，一边退出了“山”，只好又无奈地带着印有两个鲜红萝卜章的文件，以及从杨溢的助理手里讨回的审批单，硬着头皮来到佟乐的面前。
　　当佟乐翻看着每一栏都被各种颜色的墨迹在大笔一挥之后留下龙飞凤舞的内部审批单，还有落款处两个红得有点刺眼的图章，脸上透着想发作又强忍的表情。
　　”领导，这可真不关我事啊！前些天你不在，我先拿给杨溢审核归他分管的那部分内容，结果他拿走了全套文件，不容分说地让他的助理把审批签字流程走完了，我拦都拦不住。“程翕忙不迭地赶紧自证清白。
　　听完程翕的话，佟乐继续随手查看下属递给自己的文件，嘟囔着嘴，还是面无表情，没签字，也没作任何回应，将文件还给了对方。程翕仔细观察着上司的神色和反应，从始至终心心念念惦记合同的后续执行：“那我现在可以怎么办？给钮茵一份做备份？”
　　佟乐点点头，依旧没说一个字，程翕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上司的隔间。她虽偷偷舒了一口气，但深知该项目后续执行工作，肯定少不了各种需要去跨越的障碍，不过无论如何，这第一步，毕竟走了出去。对于这个项目的进展，她认为还需要及时告知另一个人，想到这里，她拿起了电话。
　　“什么好消息？我也正好有事给你说呢。”
　　接听程翕的电话时，莫枫菱正开着自己的两厢小汽车去往皈依上师的住处。作为一个虔诚的，在家修行的居士，每月逢初一和十五她必斋戒，而每隔两周，她也会去上师住处，帮忙打扫佛堂，再与对方和共修的师兄们交流修行心得体会。
　　德福电子的项目，起因是莫枫菱，程翕觉得有必要将业务的进展及时告知对方。当莫枫菱得知，如今万事具备，就等魏敏智的具体项目订单时，她只是平静地对程翕说了四个字“那太好了“，并打算趁此机会给这位多年前的同事一个答复：”对了，工作的事情，我决定了，去何淼分管的渠道部。”
　　“什么？你要去做纸媒的广告业务？这年代，智能手机都普及到农村了……”对莫枫菱作出的决定，程翕感到非常不解。
　　“何淼找过我，你也找过我，我拿不定主意，就找师父算了一卦。师父说，纸属木，电影属火，五行之中，木比较旺我，卦象建议我去做和纸张相关的东西。”
　　听了莫枫菱给出的想法和说法，程翕不知该如何回应。强扭的瓜不甜，这句简短的俗话之中所蕴含的智慧，可以涵盖一个人一生所有需要面对和处理的所有关系。在任何时候，不被对方选择，不要责怪任何人，要怪，就怪自己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既然是上师的指示，那我也不好再劝你。这里的内部环境不比以前我们在外资的时尚杂志出版集团，情况要复杂一点，遇到什么问题，就多找我沟通吧。”程翕只好无奈地好言相劝，也替自己自打圆场。
　　而莫枫菱并不认为老同事的劝告值得在意，她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下来，说了一声“谢谢”。
　　程翕本想当然地认为，以自己的从业资历和经历，以电影广告当下的市场影响力和产品优势，还有莫枫菱自身对行业趋势的把握判断，肯定会选择自己。无奈对方还是不肯接受自己抛出的橄榄枝，这多少让程翕感到失落。但生活就是如此，没人能事事顺心顺意，更何况莫枫菱还有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作出这样的决定，程翕只好用“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来安慰自己。
　　正当程翕为莫枫菱的决定感到失望，手中的移动电话响了，对方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她就主动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以示尊重和重视：“Florence，你好呀……嗯，是的是的，我存了你的电话号码……亲爱的，你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嘛？”

　　Maeva的品牌经理杨颀的致电让她预感，自己也许能获得一个好消息。
　　“前不久我们面谈的项目，内部已开始进行立项评估和预算申报流程，现在我还有一些细节要完善。我想提前与你确认合作的关键核心条款，还有关于执行细节，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你也要告知我。所有的细节，我一旦上报，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再调整了哦，所以你要提前全部告诉我所有的注意事项。”
　　杨颀用一口温柔甜腻的、嗲嗲的南方口音，告知程翕，Maeva的这局牌，作为媒介供应商的对方就快和牌了。
　　人生在世，虽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只要努力和尽力，总会有那么几件顺心顺利的事情。MK银行的项目，虽曾让程翕处于各种被动尴尬，但她也并非一无所获。自上次因要亲自动手核算报价和确认项目的内部运作流程，她便把从订单签约、上刊执行到结案的每一个细节，都彻底了解了一遍。自此之后，对各种细枝末节的要求，程翕已能倒背如流。
　　“好的，麻烦你回头再把刚刚我们的通话内容，补发一封邮件给我，以便我尽快安排广告公司给你下订单。还请先帮我把排位保留好了，如果没有突发意外，应该是在二月启动投放。”
　　杨颀的来电，让程翕从刚才的失落中迅速调整，她看着自己的独立隔间落地玻璃窗外，湛蓝天幕下一朵朵如同街知巷闻的动漫形象——喜羊羊——一般的白云，冷静盘算着，就算莫枫菱不愿跟随自己，虽然她的人在何淼的部门，但只要她能从与自己的项目合作中，得到切实的利益，人跑了，心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