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26、第二十六节

　　又是星期一上午的周例会，日常工作进展流水账一般的汇报，是在场的所有与会者强打起精神去完成的例行公事。在这个过程中，几乎各部门负责人都看似故作严肃镇定，实则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几分倦意和无奈。但，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大家的兴趣会在一瞬间被调动起来，那就是当毕岩一时兴起，谈及他对宏观经济的看法：
　　“当年指数冲上六千点，5月底，印花税从1‰突然上涨至3‰，导致股市暴跌，你们想过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政策经济市场，是一个典型的人为经济。哎！所有通往坟墓的道路，都是由善意的愿望与花朵铺设的。现如今和几百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呢？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这个国家自古就有完全不同的两派：苏东坡和王安石。突然调整印花税率后不到一年，我国进入了全民投资的时代，国家的政策也鼓励居民财产性收入的增长。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办报，就有非常大的解读空间。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中华财经早报》、《金融街信息日报》和《国际导报》，都是由地产商投资的报纸。我们的同行，其实和我们一样，都是地产商投资入股，而不是新闻人办报。我们既然是一份专业媒体，头版需要做大概率事件的判断。改版之前，我们是一份亏损的都市报，改版后，才成了一分财经周刊。以前，我们的广告收入，金融行业排第一，第二是上市公司公告类广告，第三是汽车和IT类，最后是快消类。不过，现在我们还进入了电影这个市场，美国全年是100亿美金的票房收入，咱们才100多亿人民币，空间还大有可为。”毕岩坐在主位的大班椅上侃侃而谈，其他的人坐在两边饶有兴趣地听着，程翕觉得，比起一个小时以后电影广告部门的工作例会，有时候，全公司经营部门例会的内容，会有趣得多。
　　然而，工作就是如此，会议，你无法选择去参加哪一场和缺席哪一场，但，你可以调整自己面对现实的心态。
　　佟乐在公司经营例会结束后，安排部门行政，通知自己麾下所有人马，来到同一个会议室，开本部门周一例会。在《国际导报》，不论是公司还是部门内部，在会上唱主角的，永远是会场内职位最高的领导，佟乐将这一游戏规则贯彻始终。他的最长记录是，不间断地持续90分钟发言，而涉及的内容宽泛程度，涵盖家长里短和时下最新的热播韩剧。
　　不过，今天，佟乐并没好心情和充分的时间：“今天开会说几点事情，第一，12月我计划在本地和H市分别各开一次媒介推介会，市场策划组目前正在制定执行计划，等薄韬的计划做出来，就发给各部门负责人，以及每个销售。每个分职能团队都要配合做好这次的活动，其中最重要的工作是销售团队的客户邀请工作。第二，最近大家工作状态有些散漫，现在接近年底，马上又是各公司做明年的广告投放计划的节点，你们都要抓紧时间跑客户。第三，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以后销售不可以直接给客户报价，所有报价，均需由市场团队确认，薄韬要亲自审核。如果违反流程和规矩，你们给客户的报价，我不接受，后果就是你们最终签不了合同，项目也根本执行不了。”
　　程翕听完佟乐的发言，觉得这项要求完全不可理喻。作为在一线面对随时都在发生变化的市场，销售被剥夺了报价的权利，让一个处于非一线的岗位，给在前线打仗的人做判断，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制度和流程吗？可是，让她感到无奈的是，现场无人对此发表异议，也包括她自己。
　　程翕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自己的独立隔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自己自从到这家公司上班以来，里里外外忙得还没来得及给郁佩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便打算约老上司出来吃个饭，也好让自己放松一下。
　　“方总的项目要启动了，我已经到他那儿上班了。哎，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又想你们的白总来。“电话里传来射手座满满正能量的声音，前任上司主动提起自己的现任上司，这引起了程翕的好奇心：“怎么了？他还惦记着挖你？”
　　郁佩爽朗地回答着：“是啊，我已经好几次反复告诉他，我不去。而且我的回复非常坚定，但他还总要找我谈。”
　　“电影广告市场前景还是不错的，你考虑考虑嘛。”如郁佩能和自己在一个部门共事，程翕觉得自己也不至于感到如此孤立，于是，她试图怂恿对方接受白如璋的邀请。
　　但被郁佩坚决否决了：“不不不！我肯定不会考虑的。一来我已经答应方总了，反悔不好。再者说，我去了干啥？他让我去给一个男的当副总，好像年纪还比我小，我还得给那人汇报工作，这算什么事嘛，不去不去。咱们别说这档子事儿了，对了，你最近怎么样？业务做的顺利吗？”
　　相识多年，程翕了解这个自己曾经的上司，她是一个比自己更挑老板的人，便不再替上司帮腔：“还在了解情况和适应环境。如果有合适的客户介绍给我，就太感激不尽了。最近不忙的话，约个饭吧。”
　　“说起客户，我还真有合适的介绍给你。千黛惠美这个品牌，估计还没有和你们合作过吧，这客户和我关系还不错，咱俩就不用单独约饭了，我和客户约个时间，咱们三一起吃个饭，我把对方介绍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合作机会。”郁佩热心地张罗了一番，让程翕结结实实地感到一阵雪中送炭：“亲爱的，你太好了，不管做不做得成，都跪谢啊！”
　　第二天上午，程翕没进办公室，而是驾车来到距离自己住处不到1公里远的小区门口，郁佩已在两人约定的地点等候片刻。自从两年前，郁佩的老公将家中开了近30万公里的一汽马自达6，换成一辆香槟金的奔驰加长E350之后，她自己就很少开车出行。上半年，程翕给自己放大假出游，郁佩还找她借那台有不少小毛病的经济型两厢车代步。
　　初冬，身着斗篷风衣的郁佩上车后，与自己的老下属寒暄起来：“你最近气色不错嘛。”
　　“近四个月没上班，气色自然不错。对了，今天见客户，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没人喜欢打无准备的仗，更何况程翕深知这个品牌的实力，况且作为一个潜在供应商，加上又是前上司引荐，即使最终买卖做不成，自己也不能给作为中间人的朋友丢脸。所以，她已提前了解千黛惠美的历史和背景，还有近几年的市场表现和动态等信息。这些对程翕来说，是拜访前必不可少的课前准备。其实，即便不作为供应商，而以一名普通用户，她对千黛惠美也有着诸多了解，这源自将近20年前她刚刚走出校园时，该日资化妆品及护肤产品品牌，在国内各大中小城市的风靡一时，所以她本人也曾是其众多用户之一。
　　“一会儿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吃饭，不聊业务。先见面认识一下，松本部长分管市场部工作很多年，对媒体很了解，我和她私交也不错，只要媒体质量够好，价格合理，有适合的项目，她会考虑支持你的业务的。”同样是销售出身的郁佩，深谙保持耐心和沉得住气的好处。
　　“好，那今天我就当绿叶三陪，你俩以叙旧为主。”
　　两人聊着聊着，加上一路不堵车，很快到达了位于城西的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程翕一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便招呼侍应拿菜单，研究了起来。这家餐厅是郁佩指定的，考虑到粤菜因菜品精致，特别适合商务宴请，而由于烹饪手法又对食材的要求比较高，所以食材质量有保证，再加上是五星级酒店出品，用于商务接待，即便不出彩，也肯定不会出错。
　　时间来到12点15分，这时，小包房的门被侍应推开，随之进来一位身材矮小消瘦的中年女人，郁佩热情地迎了上去，笑容满面地说：“Matsumoto Sang，你真准时，太有时间观念了。”
　　“Ada，你好呀！お久しぶりですね、お元気ですか？”
　　“ちょっと忙しい以外は全部いいです。”郁佩回答道。
　　程翕在一旁一边看着，一边想，这就是郁佩曾向自己描述的松本薰：因是中日混血，她会说一口地道流利的中文，身高大约1.62米，短碎发，素面朝天，眼睛不大也不小，肤色偏深。因过于消瘦，颧骨显得有点高。松本薰身着一长袖连衣针织面料过膝盖的酱绿色中裙，外面搭了一件深咖啡色披肩，手里拿着一个Dior的钱包和苹果手机。郁佩大学本科专业学也是日语，在从事媒体销售工作之前，曾做过专职日语翻译，加上两人年纪相仿，人往往都更愿意与那些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的对象交流沟通，有语言优势且高情商的郁佩，和这位松本部长非常聊得来且私交不错。
　　程翕正站在一旁盘算着，郁佩进行了简短地相互介绍。
　　“哦，我自己也偶尔去运通影城看电影。最近两年，票房每年涨幅都很大，我们也很关注这个品类的媒介。”聊起程翕的工作，松本薰笑咪咪地说道。
　　她在千黛惠美化妆品有限公司身居要职多年，说话办事都会把各方面的情绪照顾周全，客套话说起来，万一程翕当真了，聊起业务收不住，就弄巧成拙了。为避免今天的饭局显得目的性过强，郁佩觉得自己有必要控制一下节奏：“我们这光顾着聊得高兴，忘了点菜，Matsumoto Sang，我们先点菜，一会儿边吃边聊。”
　　“哈哈哈，好，听你的，我们先解决温饱问题，你看我这一聊起工作就没完没了。”松本部长笑嘻嘻地就坡下驴，程翕便示意服务生来到自己身边安排点菜，让郁佩和客户继续聊天，这也是她们两人从20几岁的时候就在一起跑业务所形成的一种默契。
　　当饭局结束临道别之时，松本薰略严肃地主动对程翕说：“我们明年将推出一款男士产品，代言人是当下人气很旺的男明星陈墨，他主演的新影片计划将于明年夏天上映，到时候看看是否有机会合作。回头我把我们的广告代理公司客户经理的电话给你，你也可以和她们提前沟通，有好的方案，你就推荐给她们，她们会上报给我。方案是一方面，价格也要合理。这两年票房不错，所以，院线媒介我一直有关注，你们的竞争对手智屏联合的销售，之前也有人找过我，运通影城的销售，倒还真没有人和我联系。你既是Ada介绍的，托她的福，在价格上，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尽可能大的优惠。你也知道，我们卖化妆品的，是微利行业，不能和你们做媒介的比，哈哈哈……”
　　“Matsumoto Sang可真会开玩笑，以你这么大的腕儿，想谈什么媒介什么价格谈不下来啊？哈哈哈……程翕，你说是这么回事儿吧！”郁佩挽着松本薰的手，满脸笑容地替前下属巧妙应答，三个人就此走出了餐厅的小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