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86、第一百八十六节

　　春节，洪奕懿没有选择回老家过年，而是将父母接到身边，这样能大幅降低家乡的乡亲邻里对自己大龄未婚话题的过度关注给自己造成的无形心理压力。
　　作为八零后，儿时对农历新年特有的兴奋和愉悦，早已在随着年龄增长所带来的与日俱增的焦虑和沉闷中消磨殆尽。青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限循环播放的生活里蹉跎，每一个年关，都在增强洪奕懿的紧迫感。今年春节，即便父母对自己个人问题的关心表现得非常克制，也无法减少时光如梭、岁月无痕给她造成的压力。她恍然发现，自己即将迈入虚岁三十二，人生最美好的韶华，在还没做好充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悄然逝去，空余百无聊赖和没有惜取少年时的淡淡懊悔。而现如今，作为一个大龄单身的异乡人，无奈地面对事业和感情均无可圈可点之处的尴尬。
　　岁末年关，洪奕懿掰着手指头盘点，发现自己在感情方面依旧没着落，工作上遭遇瓶颈，还有日渐老迈的父母，再放眼充满迷茫和浓雾的未来人生道路，人到中年，仿佛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自己高兴的事情，反倒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非年少时面对未来心中所充满的期待和希望。
　　步入中年，农历正月的这样一个节日更多意味着在忙碌一年之后的短暂放松，和对父母尽陪伴的责任义务。这年的元宵节是一个工作日，洪奕懿下班后早早回家，陪二老吃完晚饭后，不悲不喜地看电视上网打发时间。渐渐夜深人静，不断炒冷饭的电视节目和各种社交媒体平台上毫无新意的拜年信息，让她越来越心不在焉。
　　忽然，她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发旁小圆桌上那暖黄色台灯下的手表秒针，仿佛看到自己的青春年华伴随秒针走动的有形流失。
　　时间，在某种意义上，是女人的朋友，令其个人资产增长和心智成熟，并变得越来越坚强独立。但时间凝成的岁月，却也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因为美人往往比英雄更早迟暮。也许，自己的这一生，还没来得及肆意尽兴，就将进入下半场，如此仓促，徒留遗憾……就这样，洪奕懿刹不住车地胡思乱想起来。
　　“灯下缺暖意。“
　　当她内心五味杂陈又一时兴起地拍下眼前的画面发到社交媒体平台，立即引来蜜蜂蝴蝶。这是去年初夏，与她在威斯汀酒店茶叙的杜鹤年的留言。
　　”不理解杜总所指的暖意。“
　　”心头的温暖。“
　　距离两人上次交流互动又过去近大半年，在这普天同庆的夜晚，一女人发出所有物件为单数的图片，引起一个素来对其颇有好奇心和好感的已婚男人的兴趣。
　　”我觉得挺暖。“
　　“见不到，只有一杯水、一盏台灯和一块手表而已。”
　　“为什么要让你见到呢？以你的理解，放什么是温暖呢？不早了，先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几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来回之后，洪奕懿草草结束了话题。对杜鹤年这个人，也许是因其已婚，她始终缺乏兴趣与耐心，所以不想在对方身上浪费精力和口舌。
　　漂亮的女人，就如同芬芳的鲜花，身旁的确不缺蜜蜂蝴蝶，只是，绝大部分都不过是过客。有的，就如杜鹤年这般，在企图凑拢过来时，被洪奕懿毫不在意地轻轻挥一挥苍蝇拍，将其驱赶；而有的，却留下一些痕迹，需要时间去磨灭。
　　“新年快乐”
　　十点多，当拜年短信出现在洪奕懿的手机屏幕上，那串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让她咬咬嘴唇，将电话扔到一旁。因为在一个月前，当她内分泌作怪地再一次激起对一段失败恋情的不甘，曾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发短信，极不恰当地表达纠缠企图，可得到的回应只有冰冷的一句：“我们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句话，无情地深深刺伤了一个女人，不论是感情，还是自尊心。
　　电话机不甘心如此被冷落，几分钟后，铃声极不顺从地猛然响起。已接近深夜，这样稀松平常的铃声，在早春的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父母刻意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洪奕懿只好硬着头皮不情愿地拿着手提电话走进自己的房间。
　　“你休息了吗？”话筒里传来熟悉而低沉的嗓音。
　　这个男人的声音的确不怎么好听，令人感觉有些中气不足，单薄而苍老，他的舌头此时还有点不受控制。这段简短的、舌头打结的话，似乎想表达其正处于醉态。
　　“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洪奕懿听到嘈杂的背景环境，判断对方应该正置身夜场。
　　她不喜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方面：不喜欢这种不请自来、突如其来且极不礼貌的深夜骚扰；不喜欢自己在另一个人喝得迷迷糊糊之时才被想起；不喜欢这种不被尊重不被重视的直奔主题，虽然她曾介怀过，但那时最终还是选择了包容。
　　对洪奕懿略带拒人千里的发问，男人就像仓皇逃窜的通缉犯一样闪躲着把电话挂断，随之而来的则是欲盖弥彰的短信解释：“抱歉，我喝多了。“
　　可是洪奕懿非常清楚，以他的酒量，要喝到四肢不听使唤和口齿不灵头脑不清的地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谓“喝多了”，不过是一个万能的幌子，想起这个老炮友才是千真万确。借着“喝多了”便可以提前给自己准备好台阶，万一对方态度冷淡，便顺势就坡下驴，从自己给自己预先搭好梯子上下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想到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洪奕懿就好像在看一条垃圾短信，眼神里透着冷漠，甚至还有几分对一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所自然流露出的不屑和鄙夷。
　　两人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但争吵不断、分分合合。每一次，洪奕懿都不甘心不舍得彻底放弃。每一次这个男人回头，她都怀着极矛盾的内心重新接纳对方，虽说她也的确感到两人性格不合适。自己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利用了自己的真心、善意或是钟情。他是那么肆无忌惮，所以，想登门，就直接不请自来，把自己当作发泄和解决生理需求的出口。然而，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连一顿正式的烛光晚餐都没请自己吃过，甚至就连一句肯定或温情的话，也没对自己说过。洪奕懿越想越失望，继续不作任何回应，希望这种沉默和冷淡能表达出自己的态度，却并没能让对方退却。
　　“我想去找你喝点行吗？”
　　“行不行？”
　　“问你呢？”
　　看着接连轰炸的三条短信，回想两人交往过程中的点滴，再回忆起这个男人，洪奕懿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字：“渣！”假如此时父母不在身边的话，她估计自己会忍不住，直接致电对方破口大骂：”你把我当什么了？之前跟我说自己找女朋友了，现在又跟我整这事儿，你到底要干嘛？我这么有素养的人，为什么你总能逼我爆粗口呢？“
　　但，她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别说今天大过节，不能扫父母的兴，就算平日里，只要父母在身边，她终究不希望凭添老两口的担忧。不过，假如一直不搭理不回应，按这个男人过往的惯常做法，极有可能在午夜借耍酒疯装醉直接敲门。
　　不行，他不能来！！！不能让父母知道。
　　想到这一切，短信铃声突然让洪奕懿感到莫名恐惧和不知所措，于是她迅速拿起手机：“我在老家。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以后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抱歉，祝幸福。”这个男人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迅速发来头脑清醒的五个字，让洪奕懿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此时的内心感受。
　　原来，自己似乎好像对他还有一丝念想。
　　而此刻，也不敢说完全没了这份念想，只是，就算如此渴望一份稳定的感情的她，也无法再说服自己。
　　她，彻底再没有了接受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