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85、第一百八十五节

　　”金莓奖“自创办以来规模最盛大的一场颁奖礼——“电影嘉年华“——在这年1月初刚落幕，《国际导报》随即迅速开始大规模裁员行动。
　　因距农历新年仅1个月，而通常在春节长假前，员工普遍工作情绪涣散，效率低下，这是办公室内心知肚明倒也看破不说破的常态；加之如此时按N＋1补偿方案遣散绝大部分电影广告部人员，那么接下来长达8天的农历年假期，则公司不需再为被解除劳动合同的员工支付薪酬，可谓一箭双雕。
　　且此次裁员程序和赔偿，对非业务岗位相对简单。因这类岗位不涉及佣金，而往年的个人年终奖金也聊胜于无，所以按年资计算赔偿额，倒也清楚痛快，因而这类员工的解约进行得非常简单畅顺。部门下属运营、市场、内务等职能团队所有收到解约通知的人员，都在意料之中地拿到铁静文早已准备好的《劳动合同解除协议》。
　　”金莓奖“落下帷幕后，佟乐将主要精力用于自己创办的公司，及自己即将入职的新平台的岗位设置及接洽业务，还有未来的战略合作谈判等方面的工作，并顺手落实部分被遣散人员安置和部署。他的确是个头脑灵活，且一刻也闲不住的人。
　　他按计划与霍建柏，钮茵，利维祯等合伙成立了一间名为“Pop Hub”文化公司，中文音译为“珀哈”。其本人既是总经理，又是大股东。这个有相当业务能力，却在他人屋檐下低头夹尾巴多年的职业经理人，终于实现了“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梦想。霍建柏和钮茵分别以小额现金入股，利维祯虽未出资，但占一定比例的干股。毕胜以及几个佟乐较认可的女生，积极响应老上司号召，在与《国际导报》解约后，立即加入“珀哈”。为此，他们获得未来将在恰当时机被分发数量可观的期权的承诺。
　　考虑到”Pop Hub”新成立，业务前景尚不明朗，为了在降低成本支出的同时，尽量保持原有团队的一定完整性，也为了在新东家面前，体现自己作为一个销售团队领导的价值及号召力，佟乐将林巧、钱彬彬、叶瑾瑜和李蓓蕾等，作为自己的团队成员带入欢娱文化。运通集团于公历新年伊始，向《国际导报》派驻了新任财务负责人。而去新平台后，在财务部门亟须嫡系的佟乐，也顺水人情地将候锐青推荐到欢娱文化任财务副总经理。
　　随后，佟乐将大部分精力瞄准“珀哈“的公司战略合作业务。为此，1月中的一个上午，在城北的一栋写字楼的大堂咖啡厅，他与创梦天地的创始人进行了一番令他感到失望的对话：
　　“傅总，创梦天地刚刚成立不到两年，因去年与’金莓奖’合作，营业额大幅度提高，这说明我们之间的合作，对你的公司的估值很有帮助。你也知道，我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珀哈”。虽然这公司是新成立，但成员都是我在《国际导报》的原班人马，所以，业务来源是有保障的！而且这个团队的工作能力，在过往的合作中，相信你也有所了解。此外，咱们之间的合作也不是一两天，我本人的能力如何，你也心里有数。所以“珀哈”短期内，要实现营业额大幅度飙升，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最近有一个设想，你看看是否愿意考虑。那就是让两家公司进行股权置换，互相占对方一定比例股份。这样，一方面我们可以相互给对方带业务，强强联合，绝对能实现1＋1>2的效果；另一方面，日后公司吸纳资本或上市，也能进一步提高各自的估值，相互抬轿子，互利互惠。”
　　创梦天地是专门定位高校娱乐整合营销一站式服务的公司，在该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就拿下了好几个知名品牌的订单，但在此期间，最大规模的项目，便是佟乐的“金莓奖”。“金莓奖形象大使”的落地活动执行业务，的确为这家初创公司带来颇亮眼的营业额和财报，也多少让其在营销行业校园细分市场中，受到业务上游一定程度的关注。在佟乐看来，创梦天地自成立以来签过的最大一笔合同，是拜自己所赐，那么自己就相当于对方的一大贵人。换股是优势整合，他对这项提议的利弊，及自己的市场价值信心满满，同时，对这一诉求也志在必得。
　　创梦天地传媒的创始人有十多年校园公关活动经验，正是他将这家公司的定位，锁定在三千万大学生群体的细分市场。可在这个粗眉小眼大鼻方脸，年龄虽比佟乐小几岁，但眼神体态都较对方老成的资深营销人看来，与佟乐，可以合作，但不可以合伙。原因有三：
　　其一，离了运通这棵大树，佟乐并无核心优势，失去资源加持所带来的光环，他未必还有足够的能量和行业影响力及号召力。
　　其二，“珀哈”不过是家新成立的微不足道的弱小公司，说不定哪天就关门大吉。即便佟乐完全没有占便宜的意图，也谈不上自己引狼入室，可是以初创公司的短命，如同意的话，无异于将自己置身于潜在的巨大风险之中。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创梦天地并不是其创办的第一家公司。以多年来在业内摸爬滚打的经验，对经营理念、性格、三观不合的合伙人所带给自己的损伤，他曾有切肤之痛。
　　因此，不论怎么盘算，他都不认为对方的提议有可行性。想来还如不老老实实一门心思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打算高攀和走捷径，也更不认为佟乐的这条捷径能走的通，于是他用谨慎含蓄的措辞，非常委婉地拒绝了对方提出的“非分之想”：
　　“佟总，首先感谢您信任我，将’金莓奖’的部分活动执行交给创梦天地来负责，也承蒙您看得起我们这个小公司，能想到这样一种合作模式。但股权置换毕竟属公司战略层面的重大事项，非同小可，我虽是公司创始人，但这家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还有其他股东。对于这件事，你容我回去与股东们商议后再定夺。况且，我还担心他们未必会同意。其实，退一万步讲，即便不做股权置换，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正常业务往来合作。日后，如果您有业务需要，我一定尽全力效劳。您放心，只要是您的业务，创梦天地不期待高额利润，只要不亏本，我就接。”
　　就这样，佟乐的算盘最终没打响，并再次感到人走茶凉的失落。两人话不投机地一拍而散，分道扬镳，自此相忘于江湖。
　　即便佟乐离职后一直忙于为自己日后开展业务进行各种铺垫，但同时仍承担了为毕岩在清理遣散人员中遇到障碍的任务，因为销售的遣散并不那么顺利。
　　因一直被拖欠的、自前年9月以后开据□□的业务款佣金，而恰逢年底又是大多数客户付款的高峰期，所涉及的款项数额不小，牵涉的销售人数也众多；加之上年的部分业务款，最快也要到今年年中才能回笼，销售团队的遣散，难度就相对大了不少。面临即将被解约，眼看两年前被拖欠的佣金依旧没有着落，去年的业务佣金也极有可能打水漂，销售们不甘心就此作罢，因此拒绝配合人力资源部的工作。铁静文手头有一沓等待主人认领的遣散协议，被搁置在她的抽屉里长达近半月。
　　为了能在农历新年长假前清空铁静文那大半抽屉的解约协议，佟乐作为部门总经理，召开了最后一次北区销售团队全员大会，这也是《国际导报》电影广告部的最后一次会议。
　　如同过往每年的1月那寒冷、多云、压抑、沉闷的日子，也许还因为非业务岗位遣散已结束，曾满是漂亮有活力的年轻人而热闹喧嚣和生机勃勃的楼层，瞬间变得冷清凋敝，让人有一种置身迷茫、前景黯淡和没有希望的黑洞的错觉。
　　这天，除被通知必须到会的销售之外，其他几个办公室几乎空无一人。在“火”会议室里，佟乐坐在主位，铁静文紧挨着坐在他的身旁。此刻，她必须依靠佟乐的说服，去协助自己完成二位长老布置的遣散工作。霍建柏、黄小东，毕胜、赵仕鹏、隋盈盈等则根据职位高低，距离主位由近到远依次排开坐下。
　　佟乐一如往常边抽烟边抖腿边带着社团大哥训斥小弟般地口吻，对在场近十多副目光中充满不满，又无精打采的面孔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签解约协议，是因为你们觉得公司亏欠你们。说实在的，比起给公司带来的业绩，你们之中，有谁能比我多？说起亏欠，公司亏欠我的数字，是你们的几十倍甚至百倍不止吧？可我为什么不像你们这么闹？因为我做事做人凭良心！说真心的，在《国际导报》这些年，我觉得自己和毕总之间，不单只是工作关系，也是朋友、家人、亲人，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们说，平日里，我待你们如何？领导待大家如何？眼下这个局面，也不是毕总所愿意看见的，放弃运通的资源，那也是各种原因造成，你们要体谅领导的难处。如果你们要闹事，就是跟我过不去。你们这些人，将来还要在这个行业里继续混下去，做事情留有几分余地，将来说不定还有机会一起合作。万一，《国际导报》明年拿了其他的资源，我们再回来继续一起干，也不是没可能。现在，领导愿意在劳动法规定的赔偿基础上，多补一个月的工资给大家，这一方面是关怀大家，有人情味，另一方面，也是我向领导争取的结果。我觉的做人，见好就收。如果还有不满意的，那你就自己去找毕总要，我不管了。不过你要想清楚，你能不能要得到比我能争取来的更多，还是有可能连额外的这些都没有了。”
　　说到这里，佟乐向铁静文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领会其用意，麻利地将早放在手边的一沓已打印装订好的遣散协议，根据每一页封面上的名字，定向分发。
　　拿到合同的黄小东，带着为难和不情愿的表情，看看手中的A4纸，又看看佟乐，无奈和失落溢于言表。在沉默压抑，无人主动表态的现场，他表现出委屈又心有不甘地说：“佟总，这上面的补偿金额，我们真的很不满意。我现在愿意签字，完全是因为你。”
　　铁静文担心再生变故，没来得及等佟乐继续发话，她的眼睛在每个人脸上匆匆扫过之后，急忙补充道：“是的，这也是佟总替大家争取了好久，才有的结果。大家快签吧，快点签，财务也好办理给你们打款的流程。”
　　看见铁静文陆续回收到手中、一众销售亲笔签字确认的合同，佟乐暗自大大舒了一口气，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他用较刚才发言轻松数倍的口吻说道：“签完字大家别着急走啊，一会儿毕总在公司附近的湘菜馆请大家吃饭。都要去，一个都不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