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尘土飞扬》鸡蛋豆皮

140、第一百四十节

　　晚秋时节的周六午后，正在与洪奕懿一起喝下午茶的程翕，突然接到一个来电，对方约她傍晚时分见面聊聊。
　　打电话的人，名叫Charles，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生于南方的一个高官家庭。八十年代末，一个中文名叫徐泰富的年轻男人远渡重洋，时过境迁，转眼到本世纪初，已成为华尔街投行的美籍华裔查尔斯·徐，在结束第一段婚姻后决定回国创业。
　　回国后，查尔斯把投资聚焦在传媒行业，不过经五年的折腾，他决定转战另一个热点——电子商务，与此同时他决定再婚。可这段婚姻仅维持不到3年，直到程翕遭遇裁员风波的初夏，查尔斯·徐结束了自己在J城短暂的婚姻与并不成功的生意，离开这座他不喜欢的城市，选择去H市重新开始。
　　虽尚不知对方打算谈什么，也不看好这个未从事过一天实业的风险投资人所介绍的各种不靠谱不着调的项目，且交流将仅限于场面上的客套，想到这些，程翕决定顺便介绍查尔斯·徐认识一个适婚单身漂亮女人。
　　日暮西山，Charles坐在城东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行政酒廊，每次回来他都会选择在此下榻。透过酒廊的大落地玻璃，可见窗外环城高架上汹涌的车流。因为只有入住行政楼层的房客才可进入，酒廊内客人不多，周遭的环境安静而惬意。
　　Charles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10多分钟来到酒廊，选了一个靠窗位坐下。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他回想起自己在这座城市所经历的一切，想起决定离开时，被自己毅然放弃的、地处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三房两厅和一辆大牌豪华跑车，想起自己关闭CBD甲级写字楼办公室的那个漫天灰霾的寒冬腊月。虽然失去很多，但对一个在资本行业浸淫多年的老手来说，所有在这座城市失去的一切只是一串数字，而且是一个并不算多么了不起的、大到自己承受不了的数字。对Charles来说，只要自己能找到合适的项目，不出几年功夫，什么都会再回来，甚至将获得更多。
　　当他短暂陷入一段令自己不快的回忆里，程翕正在一边向洪奕懿介绍基本情况，一边朝酒店驾车行进。身旁的单身女人让程翕对此次见Charles带有某种期望。
　　这几年来，说不定他会有所改变呢？想到此，她对洪奕懿说：“算起来，我认识这位老先生也有8、9年了。据我所知，他现在未婚。当年认识的时候，他是做风投的，估计现在还干老本行。”
　　“这个行业听起来蛮高大上嘛。”洪奕懿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
　　“是的，当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给我说。我还记得那是大概七、八年前，我们都在Z城工作。那时他刚回国不久，有次随口聊起来，他对我说，在国内不少人一听说投行或风投，都以为从事这行业的人，钱多得用不完。也就是因为带着这样的光环，他在回国后的两年内，换了N个女朋友，其中我所知就整一打。其实，一个风投要等自己所负责的项目成功上市或被并购之后能获利退出，所得毛利在扣除税费后的净利，80%归出资人所有，20%归公司所有。投资公司再从这20%之中拿出大概不超过5%作为该项目负责团队及个人的奖励。前提是，项目成功退出后，负责人还在岗，但一个项目从A轮B轮到N轮下来，起码需要三到四年，甚至更长的周期。风投行业还有一种玩法，业内称之为FA，也就是财务顾问，核心作用就是为企业融资提供第三方专业服务，本质上是做企业的融资中介，对接项目和资金。负责这种项目的中介只赚取买卖双方交易额的一定比例佣金，业内平均是5个点。这种业务，听起来有没有点拉皮条的意思？“
　　说到这里，程翕的脸上露出微妙的坏笑，停顿片刻之后，她继续说道：“当然，知名大风投，自己本身有相当的资金实力，确实看好的项目，也会用自己兜里的钱来投资或者跟投。这个行业看似风光无限，业内流传的各种回报率N倍的神话盘算起来好像也不少。实则不然！市场流传的永远只有赚钱的项目背后的各种故事，那些失败赔钱的案例，是不会被提起的。而且，一个成功项目的获利，被N个失败项目的损失对冲后，好像有人计算过，风投的平均ROI，似乎只是5%-10%。也就是说，一个投资人投对一个项目，是以N个投错的项目为代价。听起来，像不像一场赌博？所有对的和错的项目、收益与损失，拉平后的行业回报率平均水平，并未见得比其他行业高。这个行业看似神秘，实则与所有的其他行业一样，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要赚钱。至于从盈利模式来看，我们这些外行理解起来也不难触类旁通。比如，FA，就好比我们这个行业里的广告代理公司。你也知道广告代理公司提供的是一种服务，其本身并没有市场费用和预算，也未见得有属于自己的媒介资源。广告代理公司所掌握的钱，全部来自上游甲方，手中的媒介资源，也大多属下游的媒介运营商所有，他们赚取的就是采购方给的服务费和供货方的返点佣金。当然，不排除有的中介的确有资金实力，也看好某一个产品的市场认可度，进而自己买断了这一产品的经营权，再转售给有需要的采购方。”程翕三句不离本行地说着说着，不知不接两人已经来到酒廊门口。
　　如约而至出现的访客让Charles回到了当下，程翕先进行相互介绍，Charles热情地连声说道：“快请坐。哎，程小姐的朋友都是美女啊。”
　　“过奖过奖。”洪奕懿笑着回应。
　　“好久不见啊，见你气色不错，这次回来是有事情要办吗？”即便是周末，程翕也觉得没必要多说客套话。
　　“最近有一个项目和会展有关。全国每年大大小小的会展绝大多都在一线城市举办，J城是热门首选，我想过来看看，是否能找到合适的业务合作伙伴。来，你帮我也看看，提点意见。”Charles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商业计划书递给程翕。
　　“洪小姐是做哪一行？”趁着程翕在看文件的功夫，Charles转变了聊天的对象。
　　“我和程翕是同行。”洪奕懿一边说，一边打量对方：
　　短发，方脸，细小的眼睛上架着一副无框玻璃镜片眼镜。他的鼻头圆润，小嘴巴薄嘴唇，人中偏浅，整体看起来地阔方圆，印堂发亮。一件铁灰色的A/X长袖休闲衫外面套了一件深咖啡色西装外套，一条浅蓝色的羊绒围巾，深灰色的休闲收脚西装长裤搭配了一双与西装颜色相近的英式复古布洛克牛津皮鞋。
　　这个男人给洪奕懿的第一印象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精致，干净，穿着时尚的同时也兼顾了克制与专业。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形象完全符合金融行业给外界的印象，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精英气质。
　　“哦，原来洪小姐也是做传媒行业的，早几年我也投过几个媒体项目，后来发现最近几年都不是做媒体的好时机，所以现在我调整了业务方向。电子商务和医疗健康未来的前景很可观，我非常看好。”Charles面带微笑着说。
　　“哦，对了，我记得前些时候你在做月子会所，现在还继续做吗？生意咋样？”程翕放下手中自己不感兴趣的文件，参与到闲聊中。
　　“其实呢，我那月子会所的模式是不错的。这项目和当地的计生委合作，因为计生委是国家机关，通常都有自己的办公场所，我让他们把多余的场地免费给我使用，反正那些地方空着也是空着，我给予的回报是出钱替他们装修。我的装修规格很高，可以称得上是五星级的月子会所。有人出钱替他们装修闲置的房子，这些装修我也带不走，这么好的条件，谁会不答应呢？”Charles拿起手里的饮料，喝了一口，得意地笑了笑。
　　“对计生委来说，听起来的确是稳赚不赔。”程翕点点头，随意的应付了一句。
　　“然后呢，我就进行月嫂招募。现在有新生儿的家庭请月嫂，都是通过中介或熟人介绍。中介提供的人员素质和服务质量能否让人满意，那真是靠撞大运。我这里呢，对月嫂进行培训，既然是来培训，就要交学费。一个学员完成学习后，还要实习，会所就提供实习机会。实习期间不发工资，实习结束后，我会颁发由计生委出具的上岗证书。这样一来，我这里的月嫂，就是取得国家资格认证的持证上岗专业人员，这对雇佣她们的家庭来说，就是一种质量保证。那么，有证书的月嫂，议价能力也比无证的强。而在我的月子会所坐月子的费用，因为有计生委这个国字招牌背书，费用略高于市场平均价，顾客也是愿意承受的，毕竟，生孩子这样的事，人一辈子也碰不到几回，当然愿意多花钱买更好和更有保障的服务。”
　　“这听起来，培训月嫂赚钱，然后人家实习你还不发工资，来月子中心的顾客，还要交钱给你，这买卖听起来似乎不错啊。”洪奕懿点点头，也附和道。
　　“这个模式是不错，就是管理难度比较大。月嫂属于初级服务业从业者，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这个行业最近几年因为市场需求的井喷，所以收入水涨船高。一个资深月嫂月收入，抵得上一个中高级白领的薪水。但管理难度沟通成本，却比白领高很多。其中发生过太多让我哭笑不得的事，说出来都是一把一把的眼泪啊。”Charles苦笑着摇摇头。
　　看见眼前这个老相识的笑容，程翕回想起多年前刚回国不久的查尔斯·徐每次笑起来，眼神里透着一种纯真，只不过到如今，这种纯真已淡得看不到了。
　　“那，这次的项目，是另外一个故事咯？”程翕打算让谈话回到今天的主题。
　　“是的，这是一个纯电子商务项目，我想，你干媒体这么多年，是否在会展行业有点资源可以帮我引荐一下。”Charles边说边放下手中的饮料。
　　“这个嘛……我真还得仔细找找，平日也没关注过。”
　　“我倒是认识在环球展览中心的一个大姐，，她好像负责招商工作，如果你真有需要，我给你引荐吧。”见程翕犯难的表情，洪奕懿主动接过了话题。
　　“太感谢了。洪小姐，那我们互相加个微信吧。”
　　“好，我提前给她打个招呼，回头你们直接联系。”
　　Charles向来愿意与漂亮女人处朋友，多年来这一爱好始终未变：“下周一我就去登门拜访，洪小姐也一起来吧。对了，你有机会去H市吗？让我有机会尽地主之谊。”看对方一脸诚恳认真，洪奕懿也并不推诿：“最近估计会去一趟，年前出差拜访客户。”
　　“那么来H市一定记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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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俩是咋认识的？”从离开酒店时已接近晚上九点，洪奕懿似乎希望获得更多信息。
　　“大概七、八年前，他回国创业做了一家投资公司，当时的媒体行业是资本追捧的对象，他也想投，为了解这个行业的运作方式，也为找好的项目，他很刻意而广泛地结交了相当多的媒体从业。当时也是同行介绍给我认识的。”程翕如倒豆子般直言不讳。
　　“他这人怎么样？”洪奕懿一边回想着刚刚初次会面的一幕，一边试图更多地了解这个自己略有点感兴趣的男人。
　　“他可以说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官二代，他爹好像是个高官，为人嘛，心地善良，勤奋努力，却也天真单纯，务虚浮华。就业务来说，中国大陆和美国本土在市场规则、商业文化各方面有巨大差异，他又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出国了，而且一走将近二十年，再加上他本身对传媒行业的雾里看花一知半解，所以，至少在这个领域的业务进展，他并不顺利。你想想，他从没有干过一天实业，所以他张罗的那些项目让我总觉得有点不着四六。个人情况嘛，现在单身，如果你愿意，可以考虑接触了解一下。人呢，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但是嘛，我个人觉得，毛病也不老少。”
　　看着洪奕懿的眼睛里透着困惑，程翕继续说道：“据我了解，他的第一任老婆，是华尔街一家银行的副总裁，他和第一个老婆生了两孩子。这段婚姻维持了10多年，当年他第一次离婚时，女儿好像读中学了，按时间推算，现在快大学毕业了吧。他偶尔在朋友圈里晒那两个孩子的照片。至于第二段婚姻，好像是纯属意外，当时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估计他也没想到会这样，之后就顺理成章再婚了。就这点来说，我觉得他至少算一个肯负责的男人吧。因为我总觉得，第一次离婚后他完全没有再婚的必要了。”
　　“为什么？”洪奕懿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你想啊：一来，他的第一段婚姻维持了十多年，婚姻是怎么回事，他已经知道了；二来，他的老婆又是华尔街的银行高管，各方面条件肯定都不差。他要怎么找，才能再找到一个和自己的第一任前妻旗鼓相当的女人？第三；已经有儿有女，作为一个雄性动物，繁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并且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一不缺钱，二不缺有背景有资源的老爹，没有那种需要通过婚姻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生活的迫切需求。如今是情爱快餐化的年代，即便不结婚，以他的条件，要找一个长期固定的伴儿，估计也没太大难度，那他为什么要去结婚呢？找一个人来分自己的财产吗？”
　　洪奕懿安静地听着程翕说话，一言不发。
　　“虽然我是这么看，不过每个人都有别人不了解的实际情况。最终他还是再婚了，这让我也有点意外。但他的上一段婚姻似乎又不那么愉快。二婚后有次他约我一起吃饭，那时他才刚再婚一年多，我记得自己问他，再婚什么感受？人老先生愁眉苦脸地摇着头对我说：’以后你要是找老公，一定要找一个同声同气同根同源的。两个人生活习惯差异太大，很麻烦。’我猜上一段婚姻留给他的回忆并不美好，所以从没听他提起二老婆生的小女儿。每次在票圈里晒的都只有第一任前妻生的那一对姐弟，而且每次发贴，文字里总带有一种对这双儿女发自内心的骄傲。”
　　程翕说完，见洪奕懿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反正这个人，你可以先试着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是：单身多情，两段婚史，海龟风投。事先声明，我虽认识他的时间长，但最近这几年也鲜有来往，他的近况，我不清楚。人也是会变的，这几年他有什么变化，我不知道。我的所有评价，都是基于过去对他的认知。我愿意成人之美，如果不成，你就当多认识一个普通朋友。”